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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蒲杨村 ...

  •   蒲杨村,张家。

      午后的阳光懒懒地撒在院子的土墙上,因是初秋,院中仍是一片绿意,充满了生机,倒是掩下了墙中的破败之色。

      阿水垫着脚,取下头顶屋檐上挂着的平安符,小心翼翼地将它戴在脖子上。

      据说这个平安符是阿水娘亲在他一岁的时候去云柳镇外的菩提寺求来的,听张生鱼说,好像是他快活不下去的时候,经村里的杨阿么介绍,他娘亲才去拜了菩萨,直到现在他还活的好好的,只是打那以后,村里便传开了病秧子的名声。

      当然,会叫他病秧子的也只是村里的孩子,在老人的口中则是另外一个称呼,鬼娃,克父克母。

      这话当不得他的面说,自然阿水也无从得知,当下,他就像以往一样,戴上平安符后,左手轻轻摩挲着符上浅浅的字迹,他不敢太过用力,这个平安符年岁过久,他不想因为粗心弄坏了娘亲留给他的最后一个东西。

      戴好了符,他转身到西墙下提起放置了一早上的篮子,而后将篮子提到井边,打上井水,拿着抹布仔细地清洗篮子上的灰尘,不管是看得见的东西还是看不见的东西,他都要一一擦拭干净。

      篮子是张大娘出摊要用的工具,为了有口饭吃阿水对张大娘多是言听计从。

      张家在蒲杨村里算是大户,最老一辈是阿水的曾祖父张老太爷,高龄六十五,下来便是阿水的祖父张太爷,只是因病去世,之后便是阿水的父辈,一共三支。

      阿水的父亲是家里的老二,早先年外出谋生的时候出了意外离开了人世,阿水的母亲也在他五岁时病魔缠身最终郁郁而终;而张家的老三张局也分了出去,现在在云柳镇开了家杂货铺,日子过得红火;剩下的老大张岩则继承家业在村里发展,阿水就是寄居在他们家里。

      老大张岩生了两男一女,家里不算富裕,又要养着张老太爷,还得照看三弟家的小子,日子比起张老三那是差了不少,因此,阿水在张大娘眼里是能多做活便做活,原本该她小儿子做的活都推到阿水的身上,是的,在张老大家,最受宠的是张大娘的小儿子,张生鱼。

      这一次清洗篮子原本也该张生鱼做的,但是都推给了阿水。

      篮子编的很巧,底部宽阔,篮口边上还分了浅浅的一层,这个篮子是张老太爷特意用竹条编制的,就为了给张大娘装些首饰。

      去年,阿水和村头的杨家小子一起上山玩,结果半路迷了路,自己一个人走到了深山里,遇到一棵长势与其他树木不大相同的树,枝干虽然繁密,但是都很细小。

      因为好奇,当时他特意走近看了几遍,谁知不小心弄折了一节枝干,也不知怎么,他心里忽的想起了走货郎口中的缘分,下意识的就把那节枝干带在了身上。后来一没事干,他就偷偷拿出来瞧一瞧,闻上一把木枝散出的隐隐香味。

      就在去年腊八那天,他突发奇截了段木枝,做了串手链,结果被张大娘发现要了去。

      到了晚上他就在张生鱼的手上见到了那串手链,过了几天,他被张大娘叫进了屋里,让他再做上些首饰,竟是生出了卖钱的心思。

      自那以后,做首饰成了他在张家最苦恼的事情,苦的不是做首饰的功夫,苦的是和张大娘上街卖首饰。

      被拉着同去的日子里他受了许多的嘲笑,好在他们去的不频繁,一月一次,甚至更久。今天也到了卖首饰的日子,阿水擦拭完篮子便等着张大娘拿首饰出来,这些做好的首饰都得交给张大娘保管,据说这是防止他拿去自己偷偷卖钱了。

      这年头,除去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或者当官的,谁能戴得上那些金银物,但是有一个地方的人却不属于前边说的那两种。

      云柳镇东邻水乡钱塘,往北会至京都,是经往都城的必经之地,交通便利,因此这一个小小的镇子却也五脏俱全。

      在云柳镇的中心有一家艺楼,名叫红芳,据说里面的姑娘公子都长得格外的漂亮,加上他们时常要伺候一些来往的大人物,手里需要的首饰都是些能撑头面的。

      张大娘篮子里的首饰便是往红芳里卖,那些姑娘们戴惯了金银,突然出现的木质首饰,加上不带重复的造型,怎么着也会花上大价钱买去图个新鲜。

      阿水摸了摸清洗得很干净的篮子,太阳晒在他脸上暖暖的,较一般人白皙的脸颊透出桃花般的红晕,额上细密的汗珠若隐若现,一张俊脸犹如敷了蜜水,惹人垂涎。

      他十六岁的年纪看着却只有十三的光景,那如孩童一般脸颊,要是没看见脖子上的喉结,谁能想得到这么一个可人儿竟然是铁铮铮的汉子。

      忽而听到东屋的大娘喊了一声,“阿水,今天不去镇上了,你到我房里来一下。”

      阿水应了声,将篮子放回原来的位置,又从脖子上取下平安符,挂到了屋檐下,而后才朝屋里走去。

      比他小上一岁的堂弟张生鱼正在房间里刺绣,听到他娘叫阿水,不禁放下手中的针线,朝旁边张大娘的房间望去。

      拂开绣着雪梅的帘子,阿水看到张大娘正坐在桌前,手里握着支点翠簪子,看他的神情,意味深长。

      阿水不太理解,眼睛眨了几下,倒是看出那簪子做工极为精致,不是一般人家能戴的。

      张大娘随手指了张凳子让他坐下,没说几句话就入了正题。

      “阿水,咱们家养了你十几年,现在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龄,只是你也知道,你父母走得早,没留几块田地,在这年头,没地的汉子娶不上媳妇,本来呀大娘前几年就给你相看适龄的姑娘,但是到了现在也没一个愿意过来,照咱们这边的规矩,汉子到了十六要是还不结婚那就得充军去,为了张三哥留个后,怎么着大娘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去充军……”

      张大娘说着咽了咽口水,阿水颇有颜色地递了杯水过去。张大娘接过水润润喉,继续刚才的话题。

      “前几天,村尾杨家支了媒人过来,给他家生子说亲,虽然生子也和你一样是汉子,但是人家早已有后,大娘也和媒人说清了,那孩子以后也做张三哥的孙子,你过去了自然过上好日子。人家生子今年才从军营里出来,本事大着呢。你看,怎么样?”

      嫁人?阿水脑弦一崩,他以前就有自己出去单过的想法,但也不是嫁出去啊?这汉子出嫁虽合礼法,他却未曾想过如此,只是若不答应张大娘的要求,这以后该没好日子过了,就怕被随意指配出去,坏了一生。

      再说如若那杨家平和,去了却也能过上太平日子,当真比在张家自由些许,合该问上一问,这般想着,阿水自然把他的疑虑说了出来。

      张大娘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以为他有所不满,心里便是生出许多怨念,只是没待她有所行动,便听见阿水问起了杨家。

      这下,张大娘还能有什么不满,一般问起缘由,自然心中有所期望,她只要把杨家的情况照实说出,一切便成定局。

      事关终生,阿水已是聚精会神,只听张大娘徐徐道来。

      杨家居蒲杨村村尾,面临小蒲河,后是大蒲山,中有三支分脉,生子居二,亦是分居不分家。而那生子早年却是有一妻,前些年病逝,留有一子。

      张大娘一边说道一边观察阿水的神情,随着事情逐渐说完,阿水的神情也变得更加的平静,张大娘知道事情已有定数,只待最终的确定,于是她再度开口。

      至于阿水,在听到分居不分家,面是水后是山时,已是做出了决定,嫁吧,早些自己做主过日子才是。

      阿水的选择张大娘亦是心里清楚,这又得了口头的应下,她的心也终是定了下来,面上缓和了许多,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悦耳。

      “那就这般定了,人家生子着急,大娘想过了,这些天就找媒人把你婚事定下来。现在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阿水哦了一声,揭开帘子准备出去,却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张生鱼。

      张生鱼见到阿水出来,眼神似笑非笑,刚才他娘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别看他娘说得好听,原先那生子长得还算俊俏,把村里的年轻男女迷了个通,当时他自然也是喜欢对方的,只是后来他去了战场,是个人都知道平常人去了那地方,要么是回不来,要么回来了也变了模样。

      生子这次回来,那俊俏的脸上自然留了道疤痕,从左眼下方斜斜的一直到鼻梁的地方,看起来格外的恐怖,这下子他原先的心思要有多远就有多远,现在他听到阿水要嫁给对方,简直乐坏,好像阿水进了贼窝,一辈子都要面临心禁胆战的生活。

      张生鱼嘲笑的眼神阿水看在眼里,他抿住嘴巴,像以往那般做是见不到,直接大步离开。

      然而临时却听到对方说了句“病秧子也就这般运气罢了”,一下子眼珠里漫上怒气,却在下一秒生生克制去,他知道在张家和张生鱼置气无疑是以卵击石,每次和张生鱼说道,总会让张大娘生气,而只要张大娘生气,他都会饿上一晚。这种情况下,第二的天活多是做不完的,午饭自然也免了。

      从阿水揭开帘子的那一刻,张大娘就看见了小儿子,对于这个小儿子她有种特别的喜欢,只因为对方太像自己的缘故。

      她知道小儿子不喜欢阿水,也知道平日对他的冷嘲热讽,那些病不病的话她听了多次,但没有一次是为阿水说话的,在她心里,张老三的儿子不只是个病秧子还是个鬼娃,若不是当年村长插手,她哪会让对方住进家里,现下自然是叫做啥便做啥,话不中听又有何事?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那病秧子就要出嫁了,在出嫁之前她可不想生出意外,村尾那生子着实吓人,要是让对方知道了平日没有好好对他媳妇的话,有可能找上门来,就那个疤痕谁敢说他不是。

      于是他对着凑到自己身边的小儿子耐心地说道:“生鱼,这些天你就忍忍,别去找阿水麻烦,等他嫁了人自然就碍不着你了,你看,这支点翠簪子,喜欢不?”

      听到阿娘告诫自己不准找阿水的麻烦,张生鱼的心里格外的不舒服,就在他准备发火的时候又被他娘话中的点翠簪子给吸引了。

      那支点翠簪子做得非常的精致,上面的点翠栩栩如生,瞬间,他就喜欢上了,他觉得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配得上自己。

      “阿娘,这簪子打哪来的?”

      说到簪子张大娘眼角的笑意溢了出来,“还不是那阿水送的,这簪子啊,是生子参媒人过来送的,为的就是要阿水当填房,你说好笑不好笑,就那个病秧子,还这么值钱!”

      听着阿娘不屑地语气,张生鱼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在他心里,阿水那病秧子哪里值得别人用这么值钱的东西来换,想到这里话中的语气自然加重,“阿娘,我们白养了那病秧子那么多年,就这么一支簪子打发了?”

      说到了解,张大娘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倒是清楚小儿子心里想的,加上以前这傻儿子还喜欢过生子,这回送上这么好的东西哪里会不介意?

      但是生子变成那样,说什么她都不会让自家小儿子嫁给对方,更何况,现在自家小儿子有了更好的去处,生子送来的这些东西倒是成了添妆了。

      “不止呢,还有一对点翠耳环,生鱼啊,阿娘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是生子变成那个样子,以后的日子可是不好过的,现在他送来这些首饰阿娘都给你收起来,到时候出嫁了给你添进去,镇上的柳三爷长相也不差,家底又丰厚,你呀,以后的日子好着呢!”

      张生鱼一听,觉得有道理,以后自己跟了柳三爷可是吃香的喝辣的,何必现在盯着那病秧子,这般一想脸上迅速露出了笑容。

      到了这一刻,张大娘绷着的脸才放松下来,笑了笑,“阿娘知道你也是喜欢柳三爷的,柳三爷阿娘也见过,估摸着算是个实诚人,况且他又是家里最小的,得到的宠爱想想也不会少到哪里去,过几天我就托媒人去柳家问问。”

      张生鱼脸上一红,歪倒在张大娘的怀里,一脸的羞意。

      张秀秀是阿水的堂姐,因为是个女孩,在张家不怎么受重视,当然比起阿水来那是好得太多了。

      从大院里出来,阿水发现张秀秀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小声嘀咕着,“小弟,阿娘跟你提婚事了?”

      “你又偷听?”阿水瞪着眼珠子,小心地环视周围,见没人听见才松了口气。

      他可还记得上次张秀秀被她娘抓到偷听对方说话,被关了几天黑屋,那之后他好久没见着对方。

      张秀秀吐了吐舌头,“我这是关心你!”

      阿水眨巴眨巴眼睛,决定不说话。

      “小弟,你不喜欢生子大哥?”张秀秀洞察到堂弟有些不一样,怕是不喜欢对方没法回绝呢。

      生子是谁他都不知道,又何谈喜欢?自然也就没说话。

      张秀秀一噘嘴,有些气不过对方呆愣的样子,但是她也知道事情不能太过,这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真心难受,于是她气呼呼地跑回了自己房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发修文,修过的文和之前差不多,就是个别设定改了,欢迎各路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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