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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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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奶妈离了湖心亭再也没有回来,三个丫头和两个小幺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又跑到外面去了。玉奴惴惴不安地在蓝玉身边坐了一下午,她想跟这个女孩说话,但因为胆怯始终没有开口。
傍晚时,夕阳的余晖洒向大地,湖面泛着红色的光,岸边掉光了叶子的柳树被照得红彤彤的,湖里不知哪儿来的鸭子扑闪着翅膀,呱呱叫着上了岸,消失在岸边。初秋的寒意拢上来,玉奴终于小声地说道:“玉……小姐,咱们回去吧,天快要黑了。”
蓝玉的目光离开湖面,看了玉奴一眼,“你为什么要叫玉奴?”
“张妈给起的,说这名字一语双关,既有玉又有奴,我本来叫冯玉的。”玉奴看着蓝玉的眼睛,她的眼睛此时清澈深邃。“你叫蓝玉,我叫冯玉,我们名字里都有一个玉字。”
蓝玉不再说话了,直到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下,悠园各处掌了灯时,她才站了起来。
“我饿了,我们回去吧。”她说道。
玉奴的心情顿时愉快起来,“其实我也饿了,我中午都没有吃饭。不过我习惯了饥饿,一顿两顿不吃也没有什么。”
两人走出亭子,看到两个半大的男孩子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在朝亭子里张望,一见她们出来,跳着往连心桥上跑去,悠园昏黄的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湖边的丫头们已不见了踪影,或许她们已经回去了。蓝玉走在前面,玉奴跟在她的身后。
夜幕低垂,为悠园披上一层黑色。玉奴为自己能成为蓝玉的侍女而感到幸运,也感到心安。两个人不紧不慢的往回走,不时遇到挎着枪成队巡逻的人,有时他们步行,有时他们坐着人力车,有时会骑着马出现在她们面前。快到南院时,远远的看见南院门口有个人影,近一些时,发现是刘二豆。他正东张西望,看到蓝玉和玉奴时,一下钻进院子里去了。玉奴觉得奇怪,不多时,刘奶妈被簇拥了出来,几个小丫头打着灯笼为她照路。她迎面走了过来,用从腋下抖出的毯子裹住了蓝玉,抱在怀里。
“哎呀,你们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了大半天。”她对玉奴说,“玉奴姑娘,赶紧进去吧……都等着你吃饭呢,今个给你接风洗尘。”
玉奴受宠若惊,在昨天之前她还在消化苦难,而如今命运的转盘似乎调整了方向,令她感到惶然。一进了南院,迎面而来的是一座假山,绕过假山是一张拱形门,过了拱形门沿着折廊又走了一段路后,进了一间亮堂堂的屋子。
屋里陈设精美,两侧站着七八个年轻的丫头,其有白天遇到过的三个丫头,另外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屋中央摆了一大桌子的菜,玉奴眼花缭乱,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式样的菜。
一进屋刘奶妈把蓝玉交给那个婆子,小声跟她说了几句话,婆子点点头,便拎着蓝玉走了。
“她要把她带哪儿去?”玉奴急忙说道,“她饿了,还没吃饭呢……”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刘奶妈拉着玉奴的手坐在了主位上,玉奴说什么也不肯坐在主位上,刘妈强不过,自己便坐了下来。其余人在她两入座后才入座。
“我的傻姑娘,她怎么能和咱们坐一起吃饭呢!”
玉奴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刘奶妈继续说道,“太太派你来做她贴身伺候的,自然有太太的道理,我们底下的人没有一个不字。今天大伙置了酒,给玉奴姑娘洗尘。从今往后,咱们同心协力,把这院子理好,给太太省心,太太高兴就是咱们的造化了。”
刘奶妈说着饮下杯中酒。
玉奴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是呆呆地看着。其实她饿了,但看没有人动筷子,也只好强压着心中的饥饿。
“玉奴姑娘,您……有什么要说的话?”刘奶妈问。
玉奴觉得奇怪,答道:“没有……”
“那您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刘奶妈又说。
“更没有……”玉奴急忙否认。
刘奶妈将酒往玉奴面前递了递,“那就请您喝了这杯酒吧……”
玉奴恍然大悟,一张脸红到了脖子上,她不曾想今天自己竟接连出了两次大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奶妈心满意足,一连又喝了几杯,醉醺醺的给玉奴介绍起人来。“玉小姐是咱们蓝家的独苗儿,伺候的人却没几个,她屋里也才四个……绿掌、红珠、白芷、紫姗,来,你们来见过玉奴姑娘……”
四个身穿藕色衣裳脸容清秀的女孩走到玉奴面前向她施礼,除了紫姗,其余三个人在湖心亭时就已经见过了,她赶忙要回礼,却被刘奶妈一把按住。
“你是拿了尚方宝剑来的,以后屋里头的事,她们都得听你的……还有呢,院子里面管事的也只有四个,秋水、乔木、月清、韶华……”没等刘奶妈叫唤,四个人依次过来与玉奴行了礼。
“还有两个跑腿的小子,他们回值房去了。大点的叫刘二豆,小点的叫曹三瓜。这两小子没有什么好,就是名字起得好,好记。剩下那些厨子伙夫园匠花匠工匠的,还有那些缝补浆洗的,不值得一提。”
玉奴瞪大了眼睛听着,云里雾里仿佛做梦一样。
“你没来之前,婆子免为其难,掌管一段时间屋里的事。现在你来了,这屋里的事都交给你了。”说着掏出一把钥匙放到玉奴面前,“这个是饰品的,这个是皮料的,这个是四季衣裳的,这个是摆件的,这个是书画,这个是文房四宝,这个是放着人情往来礼物的,这个……这个独独放玉器的,还有这个……”说着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触物生了情,刘奶妈哭了起来,“她还是个肉团子时我便开始奶她,一直奶到了现在。她对我来说像是亲生的女儿一般,比亲生的还要亲亲几倍……虽然她现在大了,却还是离不开我,晚上还是要我哄着……还要吃着奶才能睡得着……”
一不留神,玉奴手边的酒杯咣唧一下掉在了地上,摔地粉碎。在坐的人错愕地看着她,玉奴弯腰要去捡,刘奶妈醉醺醺的手一下拉住了她,向外面喊道:“来个喘气的……”
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利索的将碎成片的酒杯收拾干净。
吃过饭,刘奶妈带着玉奴出了屋子,走不多大会就到了一座亮如白昼的屋子前,雕花的窗子上透着屋内的光,照亮廊檐下挂着的灯笼。原来这里才是正房,房门紧闭,刘妈推开正门旁的一扇小门,对玉奴说,“这里以后就是玉奴姑娘的住处了,”刘奶妈笑意溶溶,“但凡贴身伺候的都住这个屋子里。”
这间屋子不大,搁置着一张红木床,床上整齐铺好了被子。床前边是一张桌子另配了四个凳子,桌子上还放了一套茶具。桌子右边靠墙的位置上是一个红木大柜子,柜子边似乎是个梳妆台,台子上放着一面镜子,一把梳子,还摆了些饰品。玉奴看得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要住的屋子。转个身,看到刚进来的门后面放着一个盆架,架子上晾着几块细麻布巾。这屋子除了刚才进来通往外面的小门,还有通往外屋的另一扇门。
刘奶妈指着这扇门说,无不感伤地说:“这里边住的就是玉小姐,从今天晚上起……婆子我便她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