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落断蓝亭》思简若繁

12、小人

　　杜洋两眼冰冷，嘴角挑起一个弧度，笑得十分可怕，林依然抽了口凉气，单膝点地，一拱手
　　“杜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小人刚刚执勤回来上了趟茅厕，出来便发现楚万山和杨重云在私斗，不知原因为何，事出紧急，出手相阻。”
　　楚万山被她的无耻愕住了，混混沌沌的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话来。杨重云狠狠的瞪着林依然跪在地上挺直的后背，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
　　杜洋的目光从三个人身上兜兜转转的转了几圈，最后落在气息平稳，表情平静的林依然脸上，点了点头
　　“私斗,嗯，私斗，你们是想除名？”
　　林依然的身体一颤，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大人，楚大哥和杨侍卫两个人又没有恩怨，怎么会无缘无故私斗？这不合常理啊。刀枪无眼，高手过招总是越斗越兴奋，难免失手，未必是出于本意嘛。所以，这不是私斗是切磋。再说，我们当兵的人，为的就是保家卫国，武艺高超是件好事，没有临阵对敌那就要切磋，切磋也不为过啊。”
　　“侍卫寝外面是切磋的地方么？”
　　林依然一脸谄笑的抬起头
　　“嘿嘿，那不过是选址不当，这可是本质区别啊，不如小惩大戒，就不用除名了吧....”
　　杜洋直直和林依然对视了片刻，林依然坦然和他对视，良久杜洋微微一笑
　　“我记得,你刚才说私斗”
　　“是啊，是属下说的，这种情况一见之下每个人都会误会是私斗，可是仔细一分析来，才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林依然右手拍了一下地面
　　“原来是切磋！嘿嘿....怪不得杜大人要我们做事要用脑子，属下才发现，原来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不偏不倚不枉不纵，还人以青白，赏罚得当，无往不利！大人果然高明！！”
　　王意的嘴巴越张越大，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杜洋冷笑
　　“在这做侍卫还真是委屈你了”
　　林依然笑道
　　“哪能啊，属下为能成为帝国皇城的羽林侍卫一员而感到无比自豪！能作为大人的手下更是三生有幸！”
　　“万山，重云各罚军棍一百”
　　两人二话不说，跪下接令。林依然一听，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呃........“
　　杜洋斜斜的看过来
　　”你还有什么意见？”
　　“.....一百.....多了点....”
　　“你，油嘴滑舌，三十鞭子！”
　　在林依然的惊叫声中，杨重云脸色一缓，翘起了嘴角，楚万山也是脸色一缓，但是随即便又阴沉下去了。
　　这一个傍晚，侍卫寝寂静非常，隔着关严的门窗倾听着外面沉重的军棍落在□□上的闷响，和呼啸的鞭子划破空气的锐响。
　　楚万山和杨重云一声闷哼都没有，这倒不是很奇怪，奇怪的是向来挨打鬼哭狼嚎的林一居然也一声没有。
　　两人行刑完毕，都有人出来将他们抬了回去，观完行刑然后受刑的林依然受刑完毕侍卫寝的门都关的严严的，居然一个人都没出来，林依然无言，她居然一下子比难以接近的杨重云人缘还差了，不，不是人缘差，而是她这个人根本被侍卫班摈弃了，因为她是个小人。
　　林依然咬牙爬起来，杜洋拿着鞭子站在她面前，十分平静的看着她
　　“后悔么？”
　　林依然站直身体，微微一抬眉，夜风中这个小人居然英姿飒爽。杜洋被他脸上的表情晃得眯了眯眼睛。
　　“人总是在错误中长大的吧，头儿”
　　杜洋向她身后看了一圈，一圈紧闭的门窗，那后面有无数倾听的耳朵。
　　”你不离开侍卫班么？“
　　”您勒令我离开么？”
　　杜洋一愣，随即慢慢的说
　　”我无理无据“
　　血顺着林依然的手指缓缓的留下，她抬起手来舔了舔，笑道
　　“我不走”
　　“为何？”
　　“人做事总有理由的，不过有理由未必就要说出来”
　　林依然猫一样的舔净自己手上的血，轻轻松松的一笑
　　“我可以走了么，头儿？”
　　“夜寝之前回来”
　　后退一步，拱手
　　“是”

　　林依然裹上外衣，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衣襟里的苹果，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侍卫班，一路问问找找，一直摸到了御膳房，微微一皱眉，这么晚了，小春在御膳房干什么呢？才靠近就听有人在里面说
　　”小春啊，把这些碗锅子刷干净了，再把菜摘了洗好放在一边，地上和灶台收拾干净了，存货调料摆放整齐，就行了，我们先走了”
　　“小六哥，我知道了，你们去吧，不会出问题的”
　　“就是就是，六哥，快走，来不及了，都开场了”
　　几个小太监从张灯的御膳房里推推搡搡嘻嘻哈哈的走进夜色，林依然按住怒火迈进门去，顿时倒抽了口凉气，那碗，摞得一人高，有几十摞，满柜台都是散落的锅碗瓢盆，扎成一捆一捆的菜，堆在角落里，和着水，菜根在地上留下明显的泥泞污渍。
　　鸡鸭鹅，腊肉鲜肉，海鲜都散放着，调料和油胡乱的堆在柜台上，这活，一个人一夜不睡，能做完么？
　　小春蹲在地上，身边放着一桶水，在一个大木盆里奋力的洗着碗，对着林依然的背瘦削，烛光里青色的衣服下几乎可以看的见脊梁，随着他的动作，身体一颤一颤的。
　　林依然的五官扭曲了一下，忍了忍，没忍住，几颗眼泪夺眶而出，她慌忙抬手擦干净。岂料越擦越多，眼泪无声的落在地上，濡湿了一块，随即消失不见。
　　认真洗碗小春长长的叹了口气，抬起手，用手腕抹了抹额头，将头上的碎发离到耳后去，那缕头发被手上的水粘湿，慢慢的在尖端凝结水滴。
　　林依然捂住嘴巴，盯着那滴水，滴落到小春的半旧的青色领子上。
　　灶台上的烛火爆出一朵灯花，嗤嗤的响了很久，小春埋头苦干，林依然止住心里的酸痛，走上去，将手放进木盆里，捉住油腻腻的碗。
　　小春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林依然抽了口气，把眼泪眨没，抬头笑道
　　“有好东西给你啊，找来找去找不见你，原来在这里”
　　小春笑，神采莹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把他的脸都照亮了，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着光，眼神亮亮的。额上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眉毛上染着皂水，漆黑的眉峰愈加黑了起来。
　　“给我的？”
　　林依然狠狠抽了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故意埋怨道
　　“什么嘛，别一脸老爹花到儿子钱的表情，我以后，以后都赚钱给你...给你把喜欢的东西都买回来...到时候，你多的不稀罕了...嘿嘿.....”
　　小春笑笑，手上的活不停，林依然献宝的把苹果拿出来，在他眼前晃晃
　　“喜欢不？给你吃”
　　小春点点头
　　“喜欢，你吃了吧”
　　林依然撅了嘴，把苹果放进他的怀里，小春仔细的看了看她，在自己半旧的衣襟上擦了擦手，抬起林依然的脸，向着光，表情有些凝重
　　“怎么了？”
　　林依然躲开他的手，满不在乎
　　“挨打了呗，三天两头的，没事，嘿嘿，不假哭的惨点，怎么会手下留情嘛”
　　“我看看”
　　“别看了，都没事了啊”
　　小春扯开她的外袍，皱眉怒道
　　“怎么没处理就跑出来了？！你等着我去拿药！”
　　小春不由分说的跑出去了，林依然蹲在地上在水盆里一只一只的洗碗，一会哭一会笑，不知道是幸福还是不幸。

　　这不是第一次小春给她上药裹伤了，不过这一次很特别，特别不只是因为她躺在皇宫的案板上，却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小春微凉的手指点在她炙热的伤口上，药粉淡淡的苦味和腊肉烧鸡，生鲜蔬菜的味道充斥鼻腔，林依然闭上眼睛，扯住小春的衣袖，小春淡淡的笑，也不言语。
　　烛影摇晃，侍卫营夜寝的时间就要到了，可是她却宁愿拖着满是鞭伤的身体用轻功纵跳回去，也要在他手下，懒懒的多待片刻。
　　晃晃手里的衣袖，惹得小春叱她一句
　　“小春，你知道么，有人说他这一生最幸福的地方是在枯井里，有人说在冰库里，你说好笑不好笑？”
　　“好笑”
　　“呐，若是以后有人问我一生最幸福的地方，我高级多啦，我是在皇宫御膳里啊，嘿嘿的案板上”
　　小春的手一顿，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林依然把他的衣袖抓来贴在脸上，小春轻轻的说
　　“都是油烟皂水的味道，干什么贴脸上？”
　　林依然眯起眼睛
　　“小春啊，为什么你要做他们的活？”
　　小春笑了一声，很自然的说
　　“哦，我们也是同僚，有事情了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林依然表情痛苦的皱了皱眉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总是吃糕点”
　　小春的声音带着笑意，不以为然的否认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