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父他不解风情》雾苏台

21、恩断前尘（三）

　　一凡偷偷抹了把泪，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侯爷生前写的一封信，他说想葬在边关，他喜欢这里，他希望永远在这里守卫边关......”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眶。
　　一帮大老爷们忍着眼泪，却还是没有哭出声。
　　“这...这怎么可以？！皇上说了，一定要把侯爷运回去！”
　　“我不管，侯爷想留在这里，皇上这是死也不让他瞑目！”一凡一边说一边哭。
　　这时，一个将领也站了出来，“侯爷生前所愿，皇上会理解。侯爷不想回去，自有他的道理。”说完拿过一凡手里的信，“还望御医将这封信带给皇上。”
　　“我并非固执，只是，不管皇上说没说，侯爷是沈家人，按例要进沈家祖坟。”御医有些为难。
　　将领拍了拍御医的肩，“据我所知，沈家太爷这一辈，也有葬在江南的吧？”
　　“...那不一样，不一样...”御医冷汗都快出来了。
　　天知道皇上下了死命令要让他把侯爷带回去！
　　“侯爷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还这么折腾他！”一凡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一室静默。
　　“好，我回去同皇上说一声。”御医做出让步。
　　死者为尊，他就算再怎么样，也得给人家一个安息。
　　“多谢御医。”将领抱拳道。
　　御医刚走，军营之中便开始办白事，入殓，下葬，虽说简陋，可既然是沈若生前之愿，就不能让他失望。
　　匈奴被击退，元气大伤，却是沈若和其他人的牺牲换来的。
　　这些日子，边关气氛一度低沉，谁都没有心情办庆功宴。
　　外界流传沈若整天没个正行，吃喝玩乐，无所不及，可是有他们知道，沈若是如何不眠不休的为他们部署，是怎么费劲心力的让所有人都团结起来，跟大家打成一团，是怎么以身作则，整顿军纪。
　　这样一个好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种放荡公子哥。
　　银河万里，这片土地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一眼望去，前方是沙漠，旁边是南山，不远处还有市集。
　　墓旁边已经没有人了，一凡坐在墓前，把刚烤好的野味摆放好，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我真是没出息，就喜欢哭。”一凡抹了把眼泪，“侯爷，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办好了，你放心，信和东西都寄出去了，我们打仗也赢了，每个三五年，匈奴应该不会再来，我，啊——！......”
　　一凡被人打了一掌，瞬间就晕了过去。
　　黑夜里，一行黑衣人静悄悄的靠近墓地，挖出了什么东西，又放进了什么东西，把土填好，又静悄悄的走了。
　　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不出几日，沈若重伤不治的消息便在在皇城传开，天子震怒，却无能为力。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陈牧将桌上的奏折扫了一地，脸上都是愤怒之情。
　　裴东站在一旁，没说什么。
　　他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沈若的局，永远离开这儿的局。
　　“裴爱卿，你倒是说话啊！”陈牧瞪着裴东。
　　“侯爷受伤，边关一直以来都是物资匮乏，不治而亡实属正常。”裴东答道。
　　“物资匮乏？！所以说，他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陈牧额头青筋暴起，“不对，受伤？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表兄武艺高强，怎么可能受那么重的伤......绝对是假的，是他知道了，知道舅舅死的真相，他在怪朕，在怪朕......”
　　陈牧无力地软瘫在龙椅上，双目无神。
　　“皇上，恕臣之言。老侯爷刚走不久，侯爷便请缨去边关，皇上您清楚，侯爷重情重义，边关战事吃紧，两边压得喘不过去来，实属正常。”裴东低头道。
　　陈牧看着裴东，“你的意思是，他不怪朕喽？”
　　“皇上，那晚的事，只有死去的老侯爷，您，还有臣知道。老侯爷已死，皇上你是一定不会说，而犬子裴湫与侯爷势同水火，臣又怎会告知真相？就算说了，侯爷也不信，所以侯爷又有什么机会知道？”裴东缓缓道，“皇上，侯爷可能是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一时疏忽，着了匈奴人的道。”
　　“匈奴...匈奴！”陈牧双手紧握，“朕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所以，狼王的求和？”裴东抬眼，心里一惊，陈牧眼中的暴戾是他从未见过的。
　　只听陈牧一字一句道，“求什么和，朕要让他，一生都后悔！”
　　裴东不敢搭话，只得毕恭毕敬的站在下面。
　　沈若不在，他不知道，陈牧会变成什么样。

　　普渡寺里，众人给沈若念了念超度经，便离开了佛光殿。
　　梵修却还跪在佛像前面，了然看了一眼，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梵修嘴里念念有词，从午间跪到晚上，跪到双膝麻木。
　　“梵修。”了然在后面唤了一声。
　　梵修抬眼，带着血丝，还有一丝绝望，回头看了一眼了然，“方丈。”
　　“阿弥陀佛，别念了，去休息吧。”了然走上前，拍了拍梵修的肩，“回去吧。”
　　梵修手里的佛珠链突然断了，一个个圆润饱满的佛珠落在地上，弹到远处。
　　“坏了。”梵修眼神空洞，无力道。
　　“那就串起来。”了然蹲下身，捡起一颗放在梵修手里。
　　“不在了，不再是了。”
　　梵修看着手里的佛珠，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随即眼前一阵头晕目眩，晕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梵清坐在桌边，撑着脑袋小憩，梵修看了看，又望着屋顶，手摸到枕边放置了很久却还没有看的那卷佛经。
　　那是沈若从边关寄回来的，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便放在了床边。现在想起来，竟还有一丝希望，希望他里面能有一星半点沈若的字迹。
　　可是他又觉得好笑，那人都死了，怎么还会给他留信儿？
　　不过这次，却是真的有东西。
　　佛经里面，夹着一张纸，还有一片已经泛了点黄的小叶子，叶子连半个巴掌大都没有，小巧，却很漂亮。
　　纸上只有四个潇洒随意的字——“福寿安康”，落款‘则明’。
　　九月初九是他的生辰，每年，沈若都会拉他去放河灯，今年却只有四个字，人也没了。
　　他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
　　那天沈若来普渡寺找他，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心态。
　　他看着佛经，却忽然发现出什么不一样来。
　　佛经夹着纸的那一页，有一处新鲜的墨迹，圈了一个“你”字，他心跳如雷。
　　他做批注，从来不会画圈，只会在一旁写上几句。
　　梵修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沈若只圈了四个字，连在一起，便是“你为我佛”。
　　他闭眼，手臂搭在眼睛上，把佛经放在胸口处，呼吸久久不能平息。

　　了然坐在殿中打坐，看见远处的来人，也不惊讶，只是微微笑了笑。
　　“好些了？”
　　梵修穿着灰麻色的僧袍，眼眶有些红，突然跪下道，“方丈。”
　　“你想好了？”了然停下敲打木鱼，抬眼问道，“你可知，我当初给你取‘梵修’这个名字的意思？”
　　梵修低垂着脑袋，“修好凡心，不理红尘。”
　　“不错。”了然点头道。
　　梵修抬眼，复而又低眉，自嘲无奈道，“可是方丈，弟子，弟子...弟子再也修不好凡心，也离不了红尘了，心太疼了。”
　　“很疼？”
　　“撕裂之疼，剜心之痛。”
　　“决定了？”
　　“因果轮回，万死不悔。”
　　“若是真的？亦或是再也找不到呢？”
　　“眼见方为实，我心不信。”
　　“什么事都肯定做？”
　　梵修抬头，眼里透着一股倔强，“他若是在尘世，我便去尘世寻他。他若入了黄泉，我便是去这地狱一遭也心甘。”
　　这是头一次，了然看见自己的小徒弟这么执着。
　　叹了叹，了然才道，“你本有慧根，奈何缘不在佛门...随我来。”
　　梵修起身，跟在了然身后，两人顺着路到了卷宗室，了然示意他等一等。
　　不多时，了然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梵修道，“这是你的身世，虽说我不给你你也知道，可既然决定好了，我也没有留着它的必要。”
　　“方丈......”梵修看着了然，半晌没说话。
　　“梵修，入世出世其实都一样，人生在世，淡定从容方能化险为夷。”了然便走边叮嘱道，“戒骄戒躁。”
　　“弟子明白。”梵修捏着手里的卷宗，点头道，“多谢方丈。”
　　“去吧。江湖路远，你要好好的。”了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说完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梵修看着了然的背影，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几天后，梵修背着包裹，身上还是那件僧袍，普渡寺的僧人们站在门口看着他，有些舍不得。
　　年龄小的如同慧修，眼睛已经红了，年龄大的像梵清，抓着梵修叮嘱个不停。
　　欧阳骋早几天收到了消息，特意乘着马车过来接梵修。
　　这和尚，终于是肯还俗了。
　　欧阳骋坐在马车边缘，看了半天恋恋不舍的场景，不由得笑出声来，“我说，他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这样，搞得跟生离死别一般。”
　　“阿弥陀佛，欧阳施主请注意言词。”梵清看了一眼欧阳骋，这才对梵修道别，“一路走好。”
　　梵修点点头，双手合十最后鞠了一躬，“多谢各位。”
　　看着离去的马车，众人仍是不舍得散去。
　　了然看着远处，笑了笑。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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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