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青青子衿》言汐_玥

1、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我是子衿，我不记得我姓什么，也不记得我从何而来。这句诗，刻在我的玉镯上。妈妈说，我所处的地方，名为藏翠楼，是天津卫最大的妓院，而我，便是她新收来的戏子。那年，我十一。
　　我会琴棋书画，我不知道何为戏子，也不知何谓妓院。起初，妈妈说我还太小，不便接客，便让我只弹琴唱歌，不让我接触那些姐姐们口中的贵客。妈妈总对我说，我生的好生漂亮，嗓子又是绝顶的好，以后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当时，我还不懂妈妈是何意思，直到后来，妈妈带我到了一间房中，听妈妈说，里面是我今日的贵客。然后，我害怕，我失去了我自己。看着妈妈数着钱，我懂了什么叫卖个好价钱。那年，我十六。
　　我一直以为妈妈是真心待我，虽然有时候有些凶，但我真的以为妈妈是真心待我。我流着泪站在伍河河畔，失去自己那夜我生不如死，接下来我的生活将永远处于这样的黑暗之中，那么我宁愿死。
　　秋日的风萧瑟，夜晚水凉，我止不住眼泪。我不知我来自何方，但听说天下之水皆相连，想必死后我总能回到我的家乡。我抬脚往前踏出一小步，身体微微前倾。突然一双温暖的手抓住了我的腰，我被拉了起来。
　　“秋天河水凉，摔进去可得着凉呢。”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即便有的贵人声音也不错，但却不及这人半分。我抬头，一双干净的眉目映入眼帘，可比那些贵人们好看了不知多少。
　　“我是小河神郭得友，就住在河神庙。姑娘你叫何名字，家住何方啊？”我微微张嘴，想说我叫青青，但毕竟是班子里的名字，我又闭上了嘴。他抓起我的手腕，看了看我的镯子，“是叫子衿吗？子衿姑娘，下次可别往水里跳，虽然我小河神一定能把你捞上来，但头发会散，可一点都不好看呢。”
　　看他嘴巴一张一合，嘚吧嘚吧的就说了许多，他叫我子衿姑娘，那我便叫子衿吧。我痴痴的点头，我深知我迷恋上了他。我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了解他，他是郭得友，老河神郭淳唯一的徒弟，每年的拜河大典都是他夺得头筹，超凡绝伦的人中龙凤，青梅竹马是张神婆的女儿顾影。
　　从那时起，我便开始迎接各种各样的贵客，我把贵客送我的东西和钱财都偷偷的藏起来，我想为自己赎身。虽然别的姐姐被赎身都是贵客赎的，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为自己赎身。妈妈每天都会给我喂药，妈妈说她这是为了我好，我不懂，但我还是喝了。
　　直到有一天，有个姐姐有了身孕，且已两月有余，妈妈恶狠狠的对那个姐姐说让她去鬼市找黑稳婆。当晚，我溜了出去，陪那姐姐去鬼市。虽然我是藏翠楼的宠儿，妈妈的聚宝盆，但姐姐们对我还算喜欢，只是生在乱世，谁都护不了谁。
　　在找黑稳婆的路上，我又遇见了他，身边跟的是他的青梅竹马，她一口一个“郭二哥”他无奈的回应，不耐烦的口气里透着宠溺。只有她能称呼他为郭二哥，整个天津卫，只有她一人。有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出现在了我的心里，我愣在原地，他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他没认出我，很正常，毕竟当年的眉清目秀，如今已是两番模样。
　　在黑稳婆的帐中，姐姐握着我的手，黑稳婆出去倒血水，我隐隐听见了他的声音，我的手紧了紧。姐姐笑着看着我：“青青，大家都是苦命人，接下来姐姐估计是要被处理了。你还小，照顾好自己，别让自己，重蹈我的覆辙。”
　　我知道“处理”是什么意思，就是被再次卖走，买到一个黑暗的地方，那里的人不管接的客是谁，总归是那么些钱，总归是一晚上，别的，什么都不管。
　　自那之后，妈妈没再给我药，但我自己也回去药房给自己配那药。过不久，姐姐就被送走了，姐姐临走前跟我说，“虽然戏子配不上神，但心，还是要听从的。”我知道姐姐在说什么，我也知道姐姐早在黑稳婆的帐中便明白了我的心意。
　　可是姐姐不知道的是，我是妈妈的摇钱树，妈妈怎会轻易放我走。我旁敲侧击的询问妈妈，为我赎身，需得多少钱。妈妈握住我的手，不停的询问我是否有贵人要赎我，是哪个贵人？我知道，妈妈不是要告诉我需要多少钱，而是想知道自己能从“贵人”那赚多少钱。
　　我偷偷再次来到码头边，漕运和一生门正在比些什么。两方的人都在互相“自残”，或许是在比谁更残忍吧。我轻手轻脚的走近他们，突然河中冲出一人，直奔油锅而去。后来，他又忽然起身朝我扑来，人群中，我看到了他，然后我的眼前一黑，我便不知发生了什么。
　　等我再次醒来，我身处医院。发现我醒来的，是顾影，我问她我睡了多久，她笑着回答，“不久不久，也就四五天。”四五天啊，妈妈准要急死了。我心中思索，而从门外走进来的便是他了，他携有些痞气的笑容，坐到床边。
　　“姑娘这次跑道河边，又是想入水游泳吗？”他看了眼我的镯子，可能他只能靠镯子辨认我吧。我轻轻摇头，门外又走进了一人，不用抬头，仅听走路的声音我便知道是妈妈。
　　“你个赔钱货，你可知道你这一不见，我损失了多少钱吗？”妈妈快步走到我的身边，拔掉我手上的称为盐水瓶的东西，就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
　　我不敢抬头看他，我害怕看到他的眼神。我低着头，跟着妈妈走。一直回到楼里，妈妈都没有停过骂我。“再敢有下次，就把你处理了。”妈妈恶狠狠的对我说，我的身体不由发颤。
　　我想我注定是要被处理了吧。那夜，我送客时，看到他正大步离开，身后是嘴角流血的顾影。我心想不妙，便悄然跟了上去，但我即没学过武，也不懂何谓跟踪，一下子就被发现了。我只觉得自己颈部一疼，便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在藏翠楼的房间里，妈妈在我的房门外说着什么，我想我是要被处理了，不忠之人，给妈妈再多钱，妈妈也不会留下的。我坐在梳妆台前，默默的给自己梳妆，正准备给自己做个发髻，我的梳子上附上了一只大手。
　　是他的手！我睁大双眼，从镜子里看到了他。
　　“顾影死了。”他轻轻的给我梳发，我不知他为何会与我说这些，但我还是静静的听。“为了救我，为了救全天津的百姓，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我却听出了深深的悲切。“我什么都做不了，顾影很喜欢你，想帮你赎身，而我却连为你赎身都做不到。”
　　为我赎身？怕是因为同情我吧。我微微低头，想到那个善良可爱的姑娘，或许，不仅是同情，她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呢？不知道，她已经去世了，那，我便为她做点事，也为自己做点事吧。
　　我知道这辈子我都配不上他，毕竟戏子怎么能配得上神。我拿出抽屉里所有的钱财，递到他手中，如果让他把我赎了，会让他觉得自己至少做到了一件顾影想做的事，并让他的心情舒展一些的话，我甘愿付出我的一切。
　　“我不知道够不够赎我，但我想，看在小河神的面子上，妈妈会同意的。”我低着头，轻轻摸着那盒子。他也低着头，看着盒子里的金银财宝。
　　然后，我被赎了。但自打我有记忆以来，我一直在藏翠楼生活，除了一身厨艺，和一身歌艺床技，什么都不会。于是我便留在了河神庙，为漂子净身，给俩河神打理生活，偶尔再帮忙做些纸马叠叠纸钱。
　　小河神终生未娶，丁卯和肖兰兰结了婚，我的后半生都用来陪小河神了。老河神去世的时候，小河神在墓前抱了我很久很久，我想我一定不能死在他前面，不然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即使丁卯时常来找他聊天，但毕竟是漕运商会的会长，有空的时候真的不多。他睡觉很不安分，我经常要在深夜去他房间握紧他的手，他才能安然入睡，而梦中喊的最多的名字，便是顾影。老河神去世后，他只有抱着我才能安然入眠，我想他一定是太怕只剩自己一人了。
　　后来，他收了个小徒弟，小徒弟也长大成亲了，我们都老了，他躺在床上，眼神迷离。“子衿，谢谢你。”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他露出一抹微笑，“这么久了，我终于要来见你了。”我知道他口中的“你”是谁，我憋住眼泪。
　　“子衿，其实……”他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拥抱变冷冰冷，我不知道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因为我觉得我也要不行了。此次闭上眼，怕是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