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珏》叶长生

73、日记

　　说完那两句话，顾渊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桌前，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她像个雕塑一样，良久，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站在旁边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在搞哪一出，唯有邹牧和迟鱼显得有些担心，他们用眼神做了个交流，并没有去打扰顾渊。

　　邹迁一直背着手站在众人后面，刚才发生的一幕原本就让他心里有些疑惑，但说不上震惊，毕竟顾渊的那个本事，跟着六爷的人都知道，稀奇是稀奇，但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可是，直到刚才顾渊说出的那两句话，才彻底在邹迁心里掀起了波澜，邹迁猛地看了村长一眼，表情似是在询问什么，而村长的脸上也是一脸困惑，而后摇了摇头。

　　顾渊说的那两句话，一字不差，正是在壶身上刻的，邹迁是知道的，祖师爷亲自写下的笔记和那个壶，从邹家村建立之初就一直保存在历任村长家中，虽然说是很宝贵的东西，但只要邹家子孙们想知道，也可以去村长家看看，所以邹迁自然也是了解的。

　　可是，顾渊怎么可能知道呢，邹迁只知道她那鼻子可以识出古物的年份，出处，质地，可他没听说，还能闻出古物上的刻字啊，要不是亲眼所见，那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村长在连续的震惊之后便陷入了沉默，好像在认真思考什么，突然他如遭雷击一般浑身一震，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后他颤颤巍巍的坐了下来，死死盯着顾渊打量了半天，才终于迟疑的开口。

　　“小友，你姓顾？”

　　顾渊依旧呆呆看着青白夔龙觯，好似还没从她的回忆中出来，迟鱼好不容易平缓了心情，见状便握住顾渊的手，又轻轻唤了她两声，才把她拉回来。

　　“哈？”顾渊茫然的看着迟鱼，立即反应过来，“我，我刚才，又看到了……”

　　顾渊不知道该怎么说，迟鱼却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刚才看到顾渊那样，也就大概猜到了顾渊一定是又看到了什么画面。

　　“村长叫你。”

　　迟鱼又轻声提醒，顾渊这才把视线转到村长身上，村长愣了一下，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顾渊听了，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肯定回答，毕竟说她姓顾是不严谨的，她原本应该姓什么，她也不知道，但她还没搞清村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所以其中的事倒也没必要告诉村长吧，于是她点了点头。

　　村长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奇怪，又继续追问道：“那你祖上，与夜将军是什么关系？”

　　“夜将军？！”

　　这三个字在迟鱼和顾渊的心中如惊雷炸响，两人不由得同时惊讶出声。

　　村长对她们俩这么大的反应有些不解，但从她们的表情中似乎又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只是随后他便连连摇头，自我否认：“不对啊，夜家应该没有后人的啊，再说姓顾，这八竿子也打不到一撇啊。”

　　“村长，你说的夜将军，是哪个将军？”迟鱼心中惊诧，对于村长后面补充的那句话她也没心思去疑惑，便抢在顾渊前面发问道。

　　村长抬眉看了她们一眼，愈发不确定了，他缓缓开口，一连说了好几句话。

　　“和祖师爷活在一个年代，赫赫有名的，不也就只有那一个吗。”

　　“祖师爷一生的挚友。”

　　“将那夔龙壶赠与祖师爷，又在壶上刻下那两行字的人。”

　　“燕国的大将军。”

　　“夜弦。”

　　听村长说出了她们心中想要的答案，两人脸上的表情终于是舒缓了，不由得喜上眉梢，这一趟，终究是没白来。

　　村长觉得这两人的惊讶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便疑惑道：“你既然能说出这两行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觉得这么问又好像不太全面，村长又接着道：“倘若你不知道夜将军，那这两行字，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顾渊很想告诉村长，其实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不但知道，那个壶就是她送给邹衍的，那两行字，也是她亲手刻上去的。但顾渊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把话藏在了肚子里。

　　到目前为止，自己的这个秘密，只有迟鱼和她的老师还有自己知道，顾渊不好在这些人的面前说出来，这种天方夜谭的事，连迟鱼都不怎么相信，其他人应该只会觉得自己有病吧。

　　村长见顾渊皱着眉，闭口不答，想来她或许有不可说的难处，便也不再追问，但他转念一想，又换了话题，指着迟鱼无奈笑道。

　　“这个丫头啊，说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了解祖师爷的生平，现在我看来，你们恐怕是为了夜将军来的罢。”

　　两人对视了一眼，也不好再隐瞒，于是点了点头，村长毕竟是过来人，单是看她们脸上一惊一乍的表情，再结合她们说的一些话，也能猜到了。

　　“村长，我们的确是为了调查夜弦来的，据我们所知，夜弦和邹衍私交不浅，所以想从您这里，了解更多的信息。”

　　村长没说话，从衣兜里掏了根烟出来放进嘴里，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发现忘记带火，便失望地将烟拿下来，他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

　　“不是我不愿意跟你们说，只是我知道的东西也不多，祖师爷留下的书简大多是他毕生研究的心血著作，唯一提到了自己生活琐事的只有那一卷生平笔记，但那上面对夜将军的记录却并不多，唯一比较完整的……”

　　村长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她们，又看着青白夔龙觯，道：“唯一比较完整的，就是关于这壶的事了。”

　　“这壶是夜弦送给他的。”

　　听顾渊接话，村长只是点点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今天已经震惊的够多了，此刻再从顾渊口里听到这些类似的话，他虽疑惑，但却也不想再细问了，只当是这些专业人士的任务秘密，不便说出的罢。

　　“村长，你说夜家没有后人，也是邹衍的笔记所提吗？”

　　对于迟鱼的问题，村长只是想了想，便尴尬一笑：“是，至于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记得只是祖师爷后记随笔，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闻言，迟鱼和顾渊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眼神，便由迟鱼再次开口：“村长，我们有个不情之请，除了这青白夔龙觯，能不能将邹衍的笔记也借给我们一并带回去研究。”

　　“这……”村长面露难色，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见村长为难，迟鱼又连忙补充道：“村长，我们一定会保证这两样物品的完好，等将其中的资料都发掘记录，会尽快交还给您的。”

　　村长犹豫了片刻，看着他们一行人，郑重说道：“这笔记原本只有我们邹家子孙才让看，并且不是所有，而是村长候选人才有资格，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祖先立下的规矩，就是长久下来成了规矩而已，你们是国家来的人，又为我们邹家村冒了险，于情于理，我也应是要报答的，既然你信誓旦旦的保证了，那我也没啥好说的，况且……”

　　村长显然没有把话说完，但他也没打算继续说，而是站起身，将意味深长的目光在顾渊身上停留了很久，才终于对着顾渊点点头，转身又上了阁楼。

　　村长的这一眼，顾渊有些似懂非懂，与其说村长答应把这笔记也“借”给她们，倒不如说更像是“交托”，但顾渊不明白为什么村长的眼神透露给自己的会是这两个字呢。

　　在村长去取笔记的这段时间，顾渊一言没发，迟鱼也没注意其他人在做什么，在交流什么，李肖楠凑上来很兴奋的说了几声“太好了迟鱼”，迟鱼只是心不在焉的微笑着回应。

　　此刻她的心中除了一点欣喜，更多的却是慌乱和迷惑，她内心深处的某些立场好像开始变化了，如果说最开始老师对顾渊提出的假设只是让她觉得胡闹的话，那之后在顾渊身上发生的一件件小事累积，就真的开始让她动摇。

　　直至今日，这青白夔龙觯，在旁人眼里，她不过是因为多年的专业知识和经验，认出了这东西。但只有迟鱼自己心里门儿清，她哪有去观察去分析，她不过是在这壶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就感到熟悉，一个完好无缺崭新的模样就原封出现在她的眼前，一个名字，就直接出现在她脑中。

　　她几乎连想都没想，就和顾渊同时脱口而出了。

　　难道是顾渊的能力会传染？迟鱼当然知道不可能，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即使她刚才已经在心里找了很多个理由，也都像是为了维护她的立场而自我安慰罢了。

　　迟鱼好像真的开始接受顾渊身上的设定了，而对于自己，迟鱼无法解释，但她觉得，有什么开始不对劲了。

　　回去的车上，迟鱼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将书简放在腿上仔细辨认了。

　　村长最后只把记录了夜弦的那三卷书简给了她们，不过那也够了。由于保存的很好，书简基本都是完整的，刻字也清晰可辨，但这份用小纂又加了一些六国文字写下的书简，迟鱼却并不能认出太多。

　　顾渊倒是一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中间有几次她也睁眼看了看书简上的内容，但她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依旧保持安静，她对这书简的淡定让迟鱼感到有些意外。

　　迟鱼突然涌上一个念头，与其回到研究所去翻阅资料或者找专攻古文字的同事，倒不如……

　　“顾渊，邹衍这份日记你能看懂吗？”

　　如迟鱼所料，顾渊闻言便睁开了眼，眼中闪着得意的精光。

　　“说的就是我……”顾渊突然止住声，看了眼旁边几人，又改口道，“说的是他出狱，夜弦怎么送他夔龙壶，又怎么对他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迟鱼不禁疑惑，“据我所知，传闻六月飞霜后，邹衍就沉冤昭雪了，燕惠王下令释放他，也知道是自己错怪了他……”

　　“不。”没等迟鱼说完，顾渊就打断了话，她目光缓缓移向窗外，又渐渐皱起了眉。

　　“远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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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工作上有事，随缘更新，有空就更，莫得办法，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