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另一个星球》候已

9、八

　　我惹誉生气，被他赶走了。
　　从今以后，再没有资格去到那间小小的简陋屋子里做饭打扫。
　　不用去誉那里，时间反而一下子变得空裕许多，我和同学们天天泡在图书馆，顺利完成了报告。在叔叔杂志上负责的稿件也按时交稿，叔叔问我要不要再尝试写新的稿件。
　　日子每天都很充实，和同学们一起嬉闹学习也很开心，无忧无愁地只想着作业和考试，才是普通大学生该有的日子。
　　但为什么每次去超市时，总不自觉地想到，誉是否有按时吃饭呢？吃的是否够营养呢？是否又光买些超市里的特价快餐吃了就算？
　　我心里百转千回，常常心不在焉。可他已经把我赶出来了，我就是再厚脸皮，也不能被骂成这样还跑上他家吧。
　　手机铃响，是叔叔。
　　“小蓝，上次的酒吧专栏那期已经出了，我预留了一本样刊给你。还有这次的文化展专题，我准备了一些资料给你参考。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拿？”
　　正好下午没课，我马上回答：“我现在就过来。”
　　到了杂志社，叔叔笑着将样刊递给我：“酒吧专题的效果还不错，你的文笔也挺有趣，有点儿专业水平啊！来，这些是这次的资料，挺多的，自己能拿回去吗？”
　　我接过资料和样刊，点点头：“可以，谢谢叔叔。”
　　叔叔拍拍我的头，问：“怎么没精神？不像平时的你。有啥不高兴说给叔叔听，看能否帮你？”
　　誉的事我没告诉任何人，况且说了也没用。我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我真的没事……”
　　正说着，叔叔手机响了。叔叔接起电话就笑：“老方，怎么，又郁闷了？哈哈！大牌明星都这样，脾气冲嘛，你让一让……什么？这次还辞演？啊……是是……”
　　叔叔安慰了对方半天才挂电话，冲我耸耸肩：“现在的明星就是难伺候。”
　　原来是著名导演方震在编导一部非常特别的音乐剧，主演的大明星因达不到要求被责骂，居然一怒之下辞演了！叔叔说方导演非常头痛，很难再找到如此唱功一流又外形适合的主角。
　　我不禁有些好奇，“主角的要求很高吗？”
　　“不是高，关键是特别。因为主角是一个从月球而来的少年，所以无论歌声、动作、气质……都必须有种超越凡人的感觉，充满神秘的灵性！”
　　我怔住。
　　几乎瞬间，想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叔叔！”我猛跳起身，激动地问：“能不能麻烦你致电方导演，问他是否必须当红明星才能演主角？离开了演艺圈的行不行？拜托你了，叔叔！求求你，你不是答应帮我吗？”
　　叔叔被我磨的没办法，只好打电话询问。没想到方导演也是一个怪脾气的艺术家，居然回答：“不！我才不管那些所谓的外界评论和得了多少奖、获得多少人的称赞，我只看真正的实力！”
　　我接过叔叔电话时，已经紧张到口齿不清：“方导演，我……我知道……有一个非常适合的人选，我……马上带他来见你！”
　　我拜托叔叔先到方导演排练的剧场，没理睬叔叔关于“那人是谁”的询问，掉头就光速冲出门，来到他所住的大楼。
　　踩着老旧破烂的楼梯，心情难以言喻的激烈澎湃。
　　我知道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可以的！他一定可以……
　　还没上到四楼，就听到房东太太的大嗓门：“听说你又丢了工作！你已经欠我两个月房租，我不管你去偷也好抢也好，再交不出房租就只能请你搬出去！真是的，所以我一开始就不想租房子给你这种人！社会败类！死垃圾！浪费我的时间金钱，没赚到房租还要请人来驱邪！”
　　他还是老样子，立在门口，面色阴暗到几乎没有表情。
　　只是沉默，不做任何反驳。
　　但我气上心头，从后面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对着嚣张的房东大喊：“谁说他找不到工作，他是有了更好的才辞掉酒吧的工作！他现在的新工作非常好，马上就可以把房租全部付清！”
　　誉扭头大惊，大概做梦都没想到我会突然又冒出来！
　　可我才没空让他吃惊呢，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就往外跑。硬把他推进出租车，我兴冲冲地对司机说：“麻烦到方圆剧场，快！”
　　他满脸狐疑地瞪着身边的我，声音还是那么低哑黑暗：“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叫你别再……”
　　我像打了整整一吨鸡血，兴奋颠颠地截断他的话：“你听我说，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我当时一听到，就知道这角色绝对是为你而设！”
　　他愣住：“角色？”
　　车子停在方圆剧场门口，我一路拉着他冲到舞台。叔叔已经到了，正和一个满头麻花辫的酷酷中年大叔一边聊天一边看排练，估计就是著名的舞台剧导演方震！
　　可当他们回过头，看到我兴高采烈拉着誉走进来时，两人都忍不住惊呼：“邢……邢誉？”
　　这一喊，在场所有人都停下动作，震惊地望过来。当然，凡是演艺圈的人，无人不知“邢誉”这名字！他是年轻一辈中最有实力的音乐天才，才华横溢，名震国内，而后……而后……却又因为杀人罪被送进少年监狱。
　　一夜之间，从万人拥戴的顶点跌落地狱。
　　誉显然也没料到我所说的好工作居然是演出音乐剧，惊得整个人僵住。望着华丽的舞台，还有下面密密麻麻的座位，以及正在排练的演员们，他眼底泛过点点类似怀念的东西……
　　微咬牙，他使劲儿甩开我的手：“荒谬！我要走了！”
　　他掉头就要离开。
　　这时候怎么能放他走！
　　我扑上去，使尽全身力气，拼死命地紧紧环抱住他的背，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离开！“为什么？你不是已经没钱吃饭和交房租了吗？既然你能把钢琴当作赚钱工具，那演戏和唱歌也可以吧？！”
　　他闭上眼，咬着下唇，似极力在忍耐着什么。我感觉到他整个背脊都在颤抖。
　　怕什么？
　　他究竟在害怕什么？是害怕留下来……还是害怕离开……
　　叔叔忙跑过来，将我拉到身边，惊讶地问：“小蓝，你说的适合人选就是他？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叔叔的口气里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毕竟，他是一个杀人犯啊！
　　曾经亲手杀死自己恩师的男人。
　　我急道：“叔叔！请你相信我，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了！你也知道吧？他当年可是拿过最佳男主角，而他的歌声更是完美到无可挑剔！除了他，还有更适合的人吗？”
　　我又满脸哀求地看向方导演：“您不是说不看名气，只要实力吗？还是您说话不算数？”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望着我和誉。
　　当然，我知道并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轻易改变方导演的心意。毕竟要启用一个在观众心里万恶不赦的演员做主角，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我愿意赌一次。
　　不是赌方导演是否敢用他，而是赌方导演所说的“只看实力”究竟是把实力看得多重！
　　同时也是在赌邢誉的天才实力——只要四年前听他的歌声、看过他表演的人都知道，他拥有难以形容的天赋！
　　当年，他是“完美”这两个字的最佳代言。
　　无人能出其左右。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方导演身上，方导演却笔直盯着誉的背影，并不说话，似在衡量这中间的价值和风险。
　　时间缓缓蠕动着，短短几分钟，却漫长地像过了一亿年。
　　最后，方导演点点头：“没错，我是说过：只要有实力的人。”
　　我大喜，心头顿时松一口气。誉的背脊又震了一下，却始终侧过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方导演望着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誉，略微思索，下了决定：“给你半小时准备。半小时后考试，能通过就让你出演我的音乐剧，可以吗？”
　　我高兴地几乎当场蹦上天花板。可誉还是一言不发，既不说行也不说否。我紧张地走前两步，只见他紧咬下唇，闭着双眼，深锁的眉间似有无限痛苦凝聚。
　　我又着急起来。莫非他真的厌恶唱歌、厌恶舞台到这种地步？
　　许久，才听到他背对众人，轻声问：“演出费有多少？”
　　大家都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皱眉，似有些不耐烦，重复道：“如果我能通过考试，有多少演出费？”
　　导演此时才回过神，朗声承诺：“我保证按照剧团当家台柱的价钱给你算演出费！”
　　此言一出，顿时又全场哗然。
　　这价钱可是相当高，表示十分重视他！
　　誉终于回过头，带着一贯充满嘲讽的黑暗冷笑，目光深邃且模糊，叫人看不清晰。
　　“你说的，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