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离花记》渊郁

30、许亲

　　到了天亮，薄县山下就是一股子无端端的歪风，吹得山下都热闹起来。原本福王亲临，就是一桩大事，附近的县府，州道，大小官员都往这边来了，簇拥着迎接帝女，福王往别县公务，其他官员也不敢不陪，这样一闹，褚青湖的到来就风平浪静，不动不扬，十分低调了。
　　她往县衙里一坐，一时半刻，喝了茶不过三杯，当下县衙就空了。捕头衙役，都被打发了出去，四处查案拘捕，本地的主簿长吏被她一番问询，汗出如浆，当下就不敢瞒下半点，这一切，也不过一日光景的功夫。
　　到了半夜里，县衙里十几个拘押回来的，恰好苏县令回来了，见此光景自然是大发雷霆。

　　“夫人，”县令相公不顾颜面，从后院里走到前面，叫住了夫人：“褚大人，事急从权，夫人刚回府，还不知轻重。”
　　“是下官疏忽，请苏大人入内小坐，”褚青湖面上泛起一点薄薄的笑意，苏东渺被他们二人联手送了个台阶，将信将疑的下来，道：“既有内情，褚大人还请明示，一同商谈。”

　　周娅下山接了人，一路送过来，倒是忽然明白了昨晚褚尤浅口风的那点子犹豫——纵然是乍看之下，伤势深深浅浅，似乎也恢复了三四成。剩下的六七成，才越发显得常静庭这孩子长得是真好，下得去手的，也是真狠。
　　人皆爱美色，赏心悦目，常静庭年纪看着小，从前一逗弄就脸皮薄了。遭了这一阵子的难，脸上都是郁郁之色，跟在了颜理身边，换上了粗布麻衣，脸上又浅浅淡淡的抹了点什么，把那白皙秀美的皮相一遮，换了女子的装束，出了城来。
　　“东家，老颜与你说一句，”颜理也不避开常静庭：“县里昨天就有人跌了跟头，这事儿不寻常，你若回去了，怕也要去县衙一遭，受一些难，不若还是在山上躲一阵子。”
　　周娅心里一冷，想到了褚尤浅，一夜之间，哪里来的这么巧。
　　“真要如此，我更要回去了。”周娅轻飘飘的说：“我昨夜不在，还说的上是巧合，今夜也不回去就是此地无银，招人眼目了。”
　　颜理笑了声：“东家有数就好。”

　　上山的一路上，常静庭半句话不说，只拿余光瞧着周娅，心中苦恼。周娅猜得到他心里很是犹豫，只得假装没发现，到了山上，见了游人徘徊，光源寺就在夏日的光芒之中，不知那一家在做水路道场，钟声恢弘，周娅自顾自去问了个小沙弥，笑着说了几句，那小沙弥说：“既是故人，在此等小僧为两位问一问。”
　　常静庭讷讷道：“哥哥……真的在此处么？”
　　周娅心里不好吐槽，温和的说：“我不骗你，再过一时半会儿，就能见他了。”
　　“谢谢你，姐姐。”常静庭小声说，他安下心来，就显出了几分急切，不多时，小沙弥出来做了个喏，说道：“两位随我来，勿要惊扰旁人。”

　　两人跟着进了待客的院落，小沙弥为他们指了路，恰好常静舟也急切间迎了出来，见了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哥哥，常静庭再也不顾了，面上泛红，哭了一声，奔了过去，猛地撞在兄长怀中，竟是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
　　常静舟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任由弟弟搂着不放，常静庭哭到了一半，想起有人还在旁边，猛地住嘴，再一回头，周娅撇过了脸只做不见。
　　他忍了一会儿，又是泪如泉涌，止不住又是大哭。
　　“庭儿。”常静舟温柔的念了几句，百感交集，他被弟弟这么搂的死死地，哭了一身，甚是狼狈，弟弟脸上的伤痕，身上的装束，家中何曾让他吃过这么多的苦楚？就是离开京城的一路，他也没有让弟弟真正受了委屈。
　　这一次是真的吓着了。
　　常静庭哭得没力气下来，还是委屈，在兄长身边蹭了一会儿，才被他带着进屋子里去洗了把脸，换下衣服。周娅站在外面，兄弟相逢的场面，她倒是不愿意讨人厌的，若是常静舟再出来道谢，她就该下山去面对她的狂风暴雨了。

　　这一等，足足有盏茶时分，周娅抬起头看着院子里那棵古树，倒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只当好玩。树上有个荒废了的鸟巢，春来冬去，幼鸟早就飞得光了，就这么搁在了树杈子之间。
　　等屋子里再传来小哭包的哭声，她处变不惊的往那里看了一眼。
　　果然不多久，门就开了，常静舟牵着弟弟的手，让他在月洞门前面等着，周娅折腾了一圈下来，十足的疲惫，面上总还是客气的笑笑：“恭喜公子一家重逢。”
　　“周姑娘，我爹想见一见你，不知你是否方便？”常静舟略一犹豫，又道：“你送回了我弟弟，爹爹大抵想要单独谢你一番。”
　　“不是什么大事，”周娅想要推掉，话说了一半，舌头生生打了个结，绕了回来，堆上了虚伪一笑：“不过，既然是他老人家的意思，我就当是问候一声。”
　　常静舟默然不语，回转身去，带弟弟去了别的院落。

　　周娅屏气凝神，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恭恭敬敬敲了敲门，得了一声苍老的应声，走了进去。
　　常寒氏刚刚见了疼上心头的小儿子，悲喜交集，一时气力精神都空了一般，见周娅走进来，上下一打量，失望的不行，他刚才打发了两个儿子出去，倒也是希望进来是个读书世家的种子，一表人才。
　　“周姑娘，你先坐下，”常寒氏心里一回事，面上还是和缓的，慢慢道：“庭儿的事，劳你援手相助，老夫感激不尽，在此唯有薄言一谢，望你不要见怪。”
　　“老人家您太客气了。”周娅忙道。
　　“冒昧问一句，你与舟儿之间……”常寒氏欲言又止。
　　周娅进来，就为了这般的猜测试探，笑道：“是在下一厢情愿的倾慕公子，不敢亵渎公子清名。”
　　常寒氏肚子里骂了一句，面色沉吟，道：“可你在公堂上一语，令我儿受人非议，这般事体，却是难办了。”
　　“千言万语，都是在下的错处。”周娅惶恐站起来，拜了一拜，道：“老人家不知，在下虽是萍水一见，心下不能自持，胡乱之事却是半分没有的。世人不知其理，流言伤及公子清誉，更令在下惭愧惶恐。”
　　她刻意在此停了一停。

　　常寒氏甚是受用，神色舒缓了下来，到了此间，他隐然有了把握，又是一声长叹：“可怜了我儿。”
　　周娅低头轻轻道：“若蒙您老不弃，在下愿意接您一家下山侍奉照料。在下房中干净无人，不敢有半点委屈了公子，山上虽是清幽，终非久留之处。”
　　“你倒是乖觉。”常寒氏笑道。
　　接下来他又是一番盘问，家中何人，什么亲戚，以何营生。周娅自然知道轻重，只推说家里田地商铺都有，收了租子过轻快日子，家中老父幼弟，幼弟订婚即将出门，老父常去分家了的妹妹家里别居，一干等等，哄的常寒氏越来越满意。
　　他问过了关键的要隘，再问其他，精神不足了。周娅见他面有疲色，也知机的劝他保重身体，多休息一番。
　　前几日常寒氏病重恍惚之时，心下已有大限将至之感，此时却又觉得幼子回到膝下，怎可如此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困苦，为此非要把长子的婚事打点清楚了，才这般强撑精神，周娅一说，他也顺水推舟。
　　“周姑娘，你倒是个清楚的人，”常寒氏又赞了几句，才道：“我儿的事，再过几日，你上山来，我当回你一句。”
　　周娅听得这句话，心下一酸，又是喜不自胜，竟是又哭又笑一般，忙忙的道了谢，才出去了。

　　见她动情如此，常寒氏一阵茫然，又不愿意再想了。
　　若是现下就答应，让她看轻了他们一家，故而拖个几日，矜持一番，日后也好拿捏，期间还能让他和舟儿转圜，不要把薄的没了几分的父子情做了仇敌。
　　常寒氏这么一想，心事重重，又是累了，勉强的躺了下去。

　　“若是我师姐找你问话，你不必强作不知。”常静舟淡淡说道：“她不糊涂之时，谁也骗不过她。你说是我的主意，派人看着贡船，她就信了。”
　　周娅眉开眼笑，声音也温柔起来，道：“都听你的。”
　　常静庭等在旁边，见状惊讶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兄长，常静舟过了片刻，又道：“我还不知你的字。”
　　“我不是读书出生，没人为我取过字。”周娅道：“等我下次来见你，你帮我想一个吧。”
　　这话说的露骨，常静舟眉间欲动不动，终究是没有拒绝，这点强索而来的为难，太不要脸，也太绵软温和，周娅原本就猜测他心里知道一二，如今更是明白，笑看了他两眼，不再说话，往山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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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很想写这个官家出身的常寒氏和周娅他爹互相别苗头，但是大家多少应该看得出来，他活不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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