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荁》木尊

3、二十 深渊

　　“小姐……小姐！大喜……边关大捷，王爷就要班师了。”
　　阿苧小跑着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她伸手接过，展信细读，眉眼间不觉染上笑意。
　　一笑双脸生霞，眉目如画。
　　门外走进一侍婢，手捧请贴。
　　“王妃，大王妃派人送来请贴，邀您后日前往桃茜阁与众位王妃小聚。”
　　她接过，挥手让人退下。
　　心下生出几分怪异。
　　六王府素来中立，一向是不参加这些聚会的，大王妃知晓也不送贴上门。
　　这次，怎么突然邀她了？
　　难道是因为阿痕班师一事。
　　心里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手抚上小腹，传来温热之感。
　　微微凸起了些。
　　又是忍不住笑起来，散开了些紧蹙的眉间。
　　阿痕知晓了，定会十分开怀。

　　到了赴约这天。
　　她自早起便觉浑身无力，心下总生出几分恐慌。
　　阿苧在一旁劝着，让她别去了。
　　她轻摇头，大王妃下贴相邀，不去，便是拂了整个大王府的面子。
　　六王府如今本就如履薄冰。
　　大王爷是陛下嫡长子，轻易得罪不得。

　　桃茜阁
　　她推门而入，只见几位王爷坐于首，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未见众位王妃的身影。
　　 心道不好，转身欲走，门已紧闭。
　　门外依晞传来阿苧的哭声。
　　手悄悄从腰中摸出早就藏着的匕首，掩宽大的袖袍下。
　　稳住颤抖的声线。
　　“几位王爷这是何意？”
　　大王爷站起身，朝她走来，眸中惊艳。
　　美人受惊，红霞映脸，娇艳可人。
　　“早就听闻六弟妹姝色一绝，只是苦于不得见，今日一见……”
　　上下扫视着她。
　　“果真是令人垂涎呢！”
　　大王爷伸手欲触碰她脸颊。
　　他身后的几位王爷也随即起身，向她走来。
　　她握紧手中匕首，指尖发白，眸中惊慌。
　　阿痕……阿痕……
　　“大皇兄，我可是你的弟妹！”
　　大王爷的手已然伸到她的脸旁 ，顺着颈脖往下。
　　“本王当然知晓，不然也不会骗你来此，而是直接上门了。”
　　她眸光微闪，趁大王爷不注意，举起匕首刺向他。
　　却被他偏头躲过，只划伤脸颊。
　　他轻笑起来，抬手抹尽脸上血，眸色暗沉。
　　下一瞬。
　　匕首被打落，她被踢向身后的柜子，跌落于地。
　　她颤抖地捂住小腹。
　　疼……好疼……
　　孩子……
　　发丝沾着泪水，倾洒于地。
　　“大皇兄，你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三王爷调笑着，手却伸向她的系腰处，扯下了她的腰带。
　　衣衫尽散。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
　　她感觉到小腹的生机在流逝。
　　眸中渐渐空洞。
　　阿痕……阿痕……
　　“大皇兄，她……”
　　五王爷指着她的身下，血正源源不地涌出。
　　她倒在血泊之中，面色灰白，眸中空洞，口里喃喃念着：
　　“孩子……”
　　大王爷脸色微变，停下手中动作，唤来屋外之人，让其去找大夫。
　　“玩玩可以，可不能闹出人命，若让父皇知晓了……”他转身走向屋外，“走，本王让王妃来处理。”
　　三王爷、五王爷相视一眼，似有些惋惜地笑了笑，随即离去。
　　外头阿苧的哭声也渐渐停下。
　　沉入黑暗间，她看见阿苧衣衫不整、满目通红地跌跌撞撞地跑近。

　　六王府
　　床榻屏风外，跪着一年过半百的大夫，面色灰白。
　　“这……这……”
　　“大夫直说便是。”
　　她倚在床头，手扔捂着小腹，声音平静，眸中无波无澜。
　　“回王妃，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而且……”老大夫心一横，“而且王妃怕是再难有孕了。”
　　她有些楞神，伸手掀开床褥，赤脚绕过屏风。
　　老大夫把头低得更下，身子微颤。
　　“可告诉过旁人。”
　　声音轻柔，却无端透着寒意。
　　“没有！”
　　老大夫略显急促地摇着头。
　　“没有就好。”
　　她扶起老大夫，唇边带着温温柔柔的笑，眸中墨色沉沉，透着刺骨寒意。
　　“不过……”
　　右手用力，随即拔出。
　　老大夫心口的血喷涌而出，溅在她脸上、衣裙上。
　　她瞧着老大夫透着惊恐的渐渐无神的双眸，依旧轻柔笑着。
　　笑意愈发浓。
　　“本妃只相信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窗外闪进一道身影，单膝跪于地。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她转身，脚步轻缓地走向他，血液从手中匕首上滴溅下来。
　　一滴……又一滴……
　　用匕首抬起他的下巴，他眸光低垂着，不敢直视着她。
　　她仍是笑着，却未及眼底。
　　“阿痕回京了？”
　　“尚未，王爷方至京郊外，还需几日回京，属下是先回京的。”
　　“那便好。”
　　她骤然压低声线。
　　“阿释，你都知晓了？”
　　“是。”
　　她抬起匕首。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那阿苧呢？”
　　她敛了笑容，如泼墨般深邃的瞳中隐着痛楚。
　　“不管如何，她都是我的阿苧。”
　　她扔了匕首，面无表情，通身寒意。
　　“如此……最好！”
　　她指了指地上已死的老大夫，声调无情。
　　“把他处理了。”
　　“是。”
　　看着阿释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她突然失了力气，软倒于地。
　　阿痕……阿痕……
　　若是你知晓了，是否还能待我如初？
　　她渐渐哭出声来，愈发大。
　　眼尾的清泪不住地流着。
　　声音凄切。
　　似濒临绝境之人，再不见暖阳。

　　这日天晴，阳光盛美 。
　　喧闹声越过墙头，传进府内。
　　是班师的将领们入了京。
　　府中之人脸上皆洋溢着喜悦。
　　她倚坐在堂前，瞧着，笑着。
　　眉眼含笑，明媚，却不及眸中。
　　阳光笼罩在她身上，温暖，却不达心底。
　　“于家什么反应？”
　　阿释站在她身后，恭敬垂首。
　　“于大人欲送五小姐参加今年的大选，”
　　“哦……五妹啊。”
　　她缓缓起身，往侧行几步，隐于阴处，一袭玄色裙，眉目冷冽。
　　“选秀是假，入六王府才是真吧？”
　　她侧头斜睨着阿释，似还带着几分从前的娇俏。
　　“这就是曾经我拼死都要护着的于家……”

　　府门传来的喧闹声渐渐大了。
　　她转身向寝屋走去。
　　背影挺立，下颌微抬。
　　有些……孤寂。
　　“你去照顾阿苧吧，本妃要去换身衣裳。”
　　声音渐趋喃喃。
　　“阿痕说水红最衬我，最喜我着水红裬云裙了……”

　　六王爷踏入府内，堂下众人跪拜，迎他归府。
　　却未见他的阿荁。
　　押手招来侍立一旁的王管家。
　　“王妃呢？”
　　王管家张口欲答，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
　　“阿痕。”
　　阿痕闻声望去，只见他的阿荁一袭水红裬云裙，朱唇含笑，眉目娇俏地站在桃树花枝下。
　　他快步走去，就像当年在桃花林里的相许，一步一诺，情深不渝。

　　她身形未动，站在花枝下，看着她的阿痕向她走来。
　　眸底无端泛起湿意。
　　她抬手放至他伸过的掌心。
　　听见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压不住的洒脱欢愉。
　　“阿荁，我欲向父皇请封，前往封地。到时我们便可脱离这京中的权术倾轧，做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你说好不好？”
　　她含笑望着他，眸中墨色沉沉，雾气昭昭。
　　不好，一点都不好。
　　阿痕，你可知晓。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已困居黑暗，深锁泥潭。
　　而害我之人仍稳居高位，纵情享乐。
　　我不甘！
　　凭什么！
　　我要让他们统统落下云端，跌落地狱。
　　为从前的我陪葬，为我死去的孩儿陪葬！
　　桃花瓣随风飘落，飘洒在她眼前。
　　她骤然敛起眸中深意，入他怀中。
　　她听见她的声音响起，清脆娇俏，全无凉意。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