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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离出发的日子所剩不到十天,为了留出一个十五天的假期,钟衡已经连续好几天宿在公司加班了。

      就这十五天都是祝深和杨莎讨价还价出来的。杨莎的意思是他们两人新婚不久,就该去外面放松享受,家里和集团都有她在。

      话虽说得漂亮,集团里又有不少她的拥趸,但钟家这边的堂叔伯们总归是瞧不起她,不太拿她当回事的。

      连轴转了一周,钟衡才回到了桃源。

      一进门,方姨就心疼地说钟衡又瘦了,还不忘回头扯着嗓子冲里面嚷:“深深!阿衡回来了!”

      祝深正在洗画笔,只是隐约听见好像有人在喊他,没太在意,直到人走到他面前才看到,于是他抬起头对钟衡一笑:“你回来了啊。”

      钟衡一愣,唇角微微上扬,心情像是很好。

      这种感觉是他从没有过的,就好像正被祝深等待着。

      “嗯。”钟衡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祝深的面前,端详起桌上他画的落日来。

      四周的灰蒙与中间的咸蛋黄碰撞出不一样的感觉,色差的对比使人眼前一亮。

      钟衡往窗外看去,夕阳西下,火红色的云灼烧着半个天。

      钟衡扣住桌沿的手,掌心微热,这张画纸上的,是祝深的世界。

      此时此刻,他与祝深顶着的是同一片斜落着夕阳的天空,而不是隔着千山万水,心烦意乱地推算那些没有温度的时差,猜测着大洋彼岸的人正在做什么,有人陪吗?

      “你很久没有画过实景了。”钟衡说。

      祝深微怔,一瞬间,他还以为钟衡堪破了自己的秘密,有些心慌意乱,甚至都忘记问钟衡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画家,眼里看不到生动的颜色,说出去未免太可笑了些。

      他不需要谁来惋惜,也不需要谁来可怜。

      他能够记住颜色在脑海中的模样,也能够通过无数练习描绘以假乱真的夕阳,这样想来,好像还不算太糟糕。

      看钟衡目不转睛地看着画纸,眼里并未流转着惋惜的神情,祝深才稍稍放下了心,认为今天的画算是成功的。

      “好看么?”祝深问他。

      “好看。”钟衡说。

      蹲在水桶边的祝深笑了笑,他勾起了唇,下巴微微昂着,半垂的眼睫无端地在人心上作祟。

      有些痒。

      钟衡一愣。

      他很久都没有见到这样的祝深了。

      少年时代的祝深也是这样,鲜活得就像是他画上那抹最鲜艳的颜色。

      偶尔钟衡给老师送资料,路过祝深班上时,总有意无意地朝里瞥一瞥,运气好时能见着正在画板报的祝深。

      祝深的作品毫无疑问永远是最亮眼的那一个。

      “喂。”他站在桌上,微微挽着衣袖,露出一截细白的腕子,指端夹着支画笔,好不认生地叫住外班路过的人。

      钟衡就这样被他叫住过。

      “好看么?”祝深问他,指端的笔翘啊翘,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

      是问别人他的板报好不好看。

      彼时夕阳晃眼,窗帘飞舞,整个教室都蒙上一层昏黄的光。钟衡仰头看着他,掩住心绪,轻声答他:“好看。”

      祝深就笑了,一脸恣意张扬的模样,“那当然。”

      他似乎从来就不懂得什么是谦虚。

      不过后来的很多年,祝深很少再这样嚣张了。

      他的锋芒被自己给磨平了,骄傲也被别人给踏碎了。

      钟衡又往前走了一步,鞋尖停在了桶前,重新对他说:“很好看。”

      祝深见这人这样上道地捧他,他也不好意思对人太冷淡,便说:“你最近还好吗?我看你都瘦了。”

      钟衡说他一切都好,又问祝深过得如何。

      祝深没好意思说他鸠占鹊巢过得很快乐,看了看钟衡眼底的青色,摇摇头,“不大好。”

      钟衡的眼神忽就认真了起来,问他:“为什么?”

      祝深顺嘴玩笑:“想你想的呗。”说着,他轻轻甩了甩画笔,无色的水珠溅出,似是润物无声的雨,不知连绵在了谁的心头。

      不过是一句轻浮的玩笑话罢了,祝深只是顺口一说,说完就没当回事了。钟衡微微侧了身子,没有再理会祝深。

      不过那天以后,钟衡倒是没再宿过公司了。

      但那天之后,一直下雨,祝深画不出记忆中那些晴朗的颜色了,于是撕碎了一张张无用的画纸。

      方姨见他这样颓着也不是个事,问他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这倒是正中祝深下怀的,总看着四角的天空,倒是平白将人给禁锢住了。

      见方姨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了,便问她:“你要上哪去?”

      “我给阿衡送汤。”方姨眼睛一亮:“深深去不去?”

      祝深收拾好了画纸,无可无不可道:“也行。”

      于是两人便坐上了车,外面没下雨了,按下窗户,扑面而来的是泥土间夹杂着的芬芳草气的味道。

      方姨倒真没想过祝深会陪她上车,登时便大喜过望,直说钟衡可算是有人疼了。

      “他没人疼?”祝深倒像是听到个好笑的笑话一样,偌大的钟氏集团的总裁没人疼,说出去任谁都不信。

      “深深……不知道吗?”方姨有些疑惑:“阿衡和你不是同学吗?”

      “只是校友,他大我一届。我们中学时代没什么交集的。”

      方姨叹了口气:“阿衡小时候总是被他大哥欺负。”

      祝深一顿,不知想到了谁。

      “他在钟家过得不怎么好,长辈们习惯性地忽略他,佣人们又是看菜下碟的,也不拿他当回事。何太太……何太太只有在要钱的时候才会想起有阿衡这么个儿子。”方姨说着说着眼眶有些湿润:“还好遇到了你,阿衡还好遇到了你……可算是有人能疼疼他了。”

      祝深低下了头,想说其实自己并不值得一提,只是钟衡人生之中无足轻重的一环。可想着想着,他却并没有说出口。

      该怎么戳破一个美好的假象。

      他沉默,方姨也跟着沉默了。

      方姨不傻,看了这么些天,总该明白是谁一厢情愿了。可她却私心想让祝深能多看看钟衡,陪陪钟衡。

      钟衡就算嘴上不说,可心里一定是高兴的。

      车子快开到公司门口时,方姨忽地扶额痛呼头疼,祝深忙叫司机改道去医院。

      “不碍事的,都是老病了,你别紧张……”方姨颤巍巍将保温桶交给祝深,“司机载我回去就行了,你可一定要把汤送给阿衡,看着他亲口喝下去啊。”

      祝深仍是担心:“可是你……”

      方姨忙摆摆手说:“我真的没事,没事,你就放心吧。”

      “真没事?”

      方姨再三保证。

      祝深只得叮嘱司机好生看顾,然后自己提着保温桶进了公司。

      车门被合上,司机终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对方姨说:“您今儿演得真是活灵活现,我都被您吓了一跳!”

      方姨朝他使眼色,看着祝深的背影,轻轻叹:“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祝深来到钟氏,前台将他拦下,问他是否预约。

      祝深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她面前,摘下了眼镜,对着她轻轻地笑了:“钟总有空吗?”

      前台马上就认出他是谁了,话都说不利索:“有……有空!”

      “预约?”

      “当然不需要啦!”

      “那他在哪一层?”

      “三……三十层。”

      祝深勾笑,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你别怕。我还会吃了你吗?”

      “不、不会……”前台刚想给钟衡的秘书打个电话,告诉他祝深来了,却被祝深给拦了下来。

      “突击检查。”祝深一手扬了扬手中的保温桶,另一只手食指贴在唇前比了个“嘘”,“千万不要打电话哦。”

      前台被美色所误,神魂颠倒地点起了头。

      祝深含笑上了电梯。

      三十楼,人烟罕至。

      祝深轻松找到了钟衡的办公室。

      他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低沉却好听的声音:“进。”

      于是祝深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以为是刚刚离去的秘书,钟衡头也不抬地继续办公。

      他又戴着那副金边眼镜,今天穿的是蓝色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没有打领带,看上去倒显得没那么正式了。

      钟衡的办公室很大,里面的装潢却十分简洁。黑白灰的商务色调,一面落地窗几乎已可俯瞰滟城半城的秀丽春光,一张办公台,几把椅子,一张沙发,都价值不菲,组合在一起却显得十分低调。

      没见进来的人有响动,钟衡微微皱眉,停下了手上的活,抬头看向前方。

      他的神色稍稍松动,没想到进来的是祝深。

      祝深随意地走了进来,放下了保温桶,坐在了钟衡的对面,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钟衡摘下了眼镜,露出了深邃的眉眼,一动不动地将祝深望着。

      “你怎么来了?”钟衡问。

      祝深把保温桶推到了钟衡的面前:“方姨带我过来送汤。她说她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先回去了,叫我带来给你。”祝深回忆起方姨那时痛苦不堪的神色,又问钟衡:“方姨以前也这样痛过吗?”

      “她——”钟衡顿了顿,好似摸清了方姨的用意。

      于是他只得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算是替三五年连个感冒发烧都没有的方姨圆了谎。

      拧开了盖子,祝深道:“喝吧,方姨叫我看着你喝下去。”

      一股轻微的药材味幽幽地从保温桶里散了出来。

      祝深皱眉:“这是什么汤?”

      “不是汤。”钟衡不禁有些头疼:“是药膳。”

      其实往常这样工作量大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方姨特意从朋友圈里找了一篇又一篇药膳的做法,跃跃欲试。

      钟衡被这苦涩的药味劝退过,他别的不怕,只是受不了这味道。从前也宁可多挨几针,绝不吃药。方姨被钟衡说过那么一次,之后便收了手了,哪知心还没死,这回更绝,直接叫祝深送了过来。

      钟衡握着勺,久久未动。

      “喝啊。”祝深看着他说。

      钟衡只得赶鸭子上架地喝了一口,刚一咽下,脸色比这保温桶的内乌黑汤水的颜色还要复杂。

      “好喝吗?”祝深故意揶揄笑问。

      钟衡沉默了。

      良久,他看着正看手机的祝深,说了一句:“好喝。”

      祝深正在回人消息,没听真切,瞥他一眼:“啊?”

      钟衡对上了他的眼:“好喝。”

      祝深不由得对钟衡刮目相看了。

      是个狠人啊。这味道他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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