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朝朝暮暮》柳塘新绿

1、第一章

　　朝暮在两岁到九岁的这段时间里并不叫朝暮，叫陈春芽。

　　为什么叫陈春芽呢？
　　据说是因为在陈壮把她捡回家时，院子里的桃树正好开花长出新叶。

　　那为什么不叫陈春叶呢？
　　因为陈壮的老婆就叫陈春叶。

　　又为什么不叫陈春花或者陈桃花呢？
　　又据说是因为在取名字的时候，这两个名字被刚上小学的陈明星说“太俗气了”，坚决不要一个叫“春花”或者“桃花”的妹妹。

　　于是在朝暮坐在小板凳上喝着米糊的时候，陈春芽这个名字就取好了。

　　而在陈壮抱着一个三头身的女娃娃站在自家门口时，陈春叶以为家里的汉子从城里拐带回来一个小孩。
　　当场就昏厥了过去。
　　幸好陈明亮眼疾手快的，用小小的身躯接住了老母亲，才防止了一起惨案的发生。
　　虽然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但好歹没让老母亲头着地。

　　而放学刚回来的陈明星背着她的花布书包，一进门就看见弟弟托着昏倒的老娘的头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而一个星期前答应去城里给她买礼物的老爹肩上挂着大包小包。
　　手里还揣着一个迷迷瞪瞪的小娃娃。

　　陈明星小小年纪就受“负心男抱着小三生的孩子让原配养”的狗血电视剧的荼毒，当下立马联想到了一系列悲惨的事情。
　　她一把甩下背后的书包，高举起手，指着她老爹喊道，“好你个糟老头子，居然带回来一个私生子！”
　　用词之精湛，语气之准确，可见陈明星学习能力之强。

　　可怜陈春叶刚醒过来，就听见自己女儿的这一声喊，差点背过气去。
　　所幸陈春叶女士操持着家务将近十年，练就了一副坚强的心志，强撑着没有再次昏过去。
　　“你这个死鬼，去一趟城里给我找了这么一个麻烦！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嫁进你们陈家，伺候你们爷几个……”

　　也可怜陈壮风尘仆仆的回到家，别说喝一口热水了，连家门也没进。
　　就遭受了媳妇无情的指责。

　　而坐在地上的陈明亮，费力的仰着头，呆呆的看着老爹怀里的女娃娃。

　　两岁的朝暮吸溜着手指头，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脸上有着东一块西一块乌黑的印迹，也不知道沾了什么。

　　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和陈明亮对视，看着看着，陈明亮突然大哭了起来。
　　而朝暮咯咯笑了。

　　妇女的怒骂声，刚远行归来的男人慌忙的解释声。
　　还有小孩的哭声，笑声和叫嚣着“礼物礼物”的声音。
　　交织成一曲春天的乐章。

　　暮春三月，院里的桃树正开出第一朵桃花。

　　***
　　“陈明亮！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身穿蓝色长袖的少女明显气狠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吃着辣条的小男孩。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亲生弟弟，倒像是在看“破坏自己家庭的第三者生下的私生子”。

　　“春芽，等一下你出去引开陈明亮的注意力，我乘机给他套上麻袋。今天我就让他深刻体会一下“惹谁都不能惹女人”这句至理名言！”
　　一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陈明星不愧是从小就混迹于各大狗血电视剧之中，并且具有强大学习能力的奇女子。
　　虽然现今年龄也才不过十岁，但是说出的短短一句话就包含了调虎离山之计、□□经典桥段、引用名人名言等多种元素，可见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另一个女孩子吸溜了一下鼻涕，慢吞吞的问了一句话，“姐，你说的“秤机”是吃的吗？”
　　“啪——”
　　陈明星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让你好好看点电视，不然你比陈明亮还没有文化！”

　　陈春芽摸了摸被打的后脑勺，锲而不舍的继续问道，“到底是什么吃的啊？”
　　陈明星清了清嗓，“不是吃的，乘机的意思呢就是指有一个机会出现了，你呢就要抓住这个机会……陈春芽！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讲课！”

　　显然是没有的，在听见不是吃的之后，春芽的注意力就不在陈明星说的话上面了。
　　但陈春芽也是一个聪明的小孩，知道如果告诉姐姐自己没有在“好好听课”一定会挨训的，所以立刻抬手指着前方说道，“姐姐，你看，陈明亮逃了。”

　　陈明星转头去看，原地早已没有了吃辣条的陈明亮。
　　“陈明亮！”

　　一阵风吹过，两人头顶上的桃花簌簌落下。
　　春芽接住一片粉色的花瓣，“姐，我们回家让妈妈做桃花饼吧。”

　　陈明星还陷在陈明亮逃走的气愤之中，不过听到桃花饼三个字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行！陈明亮的小命就让他多留几天。”

　　姐妹两个人边走边讨论怎么“哄骗”最近心情不太好的老妈做桃花饼。
　　而身后的桃花开得正好。

　　***
　　十月份的南方依旧闷热的让人怀疑自己住在假的南方。
　　幸运的是最近几天大雨连绵，气温有所下降。
　　气温基数太大，其实这一点下降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但聊胜于无。

　　可对于有些人而言，连续几天的大雨实在称不上是好事情。

　　陈明亮在吃完晚饭之后，第三十四次说道，“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几天下雨？为什么前几天不下，为什么偏偏这几天下雨？为什么？！”

　　陈春芽正在做语文作业，最后一道阅读理解题。
　　——小作者在第三段用了三个问句，你能明白小作者这样做的原因吗？

　　春芽咬着笔杆看着幽怨的陈明亮，“陈明亮，你为什么要问这么多的为什么啊？”
　　陈明亮依旧看着窗外似乎还要下一整天的大雨，“当然是为了表达出我内心对下雨的怨恨了。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哦。”陈春芽点点头，拿起笔在作业本上端端正正的写下一行字。
　　——因为小作者和陈明亮一样。

　　和小作者一样的陈明亮还在长吁短叹，质问不长眼的老天。
　　“你说，你为什么偏偏要选在我们学校开运动会的时候下雨？你是不是嫉妒我在运动会上惊天地泣鬼神的样子？”

　　此刻的陈明亮左手叉腰，右手指天，语气激昂。
　　好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英姿。

　　陈春芽正要鼓掌，左手还没碰上右手，大堂里瞬间被闪电照亮得犹如白昼。
　　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春芽举着双手看向抱头蹲下的陈明亮，缓缓的眨了眨眼。

　　勇敢质问老天的陈明亮勇士被一道雷声吓成了“狗熊”。

　　陈明亮已经十一岁，知道自己刚才的动作有点削了自己的面子，所以他假装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
　　“陈春芽，我刚才不是被吓到了。”

　　春芽看着红得像鞭炮的脸，心里其实不是很相信陈明亮的这句话。
　　但是她担心如果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时，陈明亮很可能会哭。

　　“哦，我知道的。”
　　说完又强调了一遍，“你不怕打雷。”

　　在陈春芽话音刚落之时，又是一道闪电。
　　“轰隆隆——”

　　春芽看着抱头蹲下的明亮。姿势和一分钟之前一摸一样。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打破了此时沉默的氛围。
　　“春芽，作业写完了没？过来帮我穿一下针。”

　　“好的，马上来。”
　　春芽收拾好作业本，临走之时对一脸绝望的陈明亮说道，“我知道的，你不怕打雷。”
　　语气十分诚恳。

　　院中的桃树被暴雨摧残的十分凄惨。
　　正如陈明亮此时的心情。

　　***
　　春芽拿着又考了六十三分的语文试卷，蔫头耷脑走出了教室。

　　刚走到门外就看见了同样手上拿着试卷，也同样蔫头耷脑的陈明亮。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问出，“这次考了多少分？”

　　“六十三。”
　　“六十六。”

　　陈明亮瞬间精神了。
　　相反的是陈春芽简直是心如死灰。

　　“哈哈哈哈哈，我这次比你考的好，轮到你被老妈骂了。”
　　陈明亮红光满面的说完这句话。

　　陈春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
　　陈明亮搭上春芽的肩膀，“这次就别怪兄弟我了，谁让我这次考的比你好呢。”

　　“那考了多少分啊？”

　　陈明亮太得意了，没有注意到这句问话出自谁人，非常响亮的回了一句，“六十六——”
　　语气骄傲的像是考了九十六一样。

　　紧接着耳朵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怎么，考了六十六很骄傲啊？”

　　陈明亮在看清揪住自己耳朵的人是谁之后，抗议道，“姐，姐，我都十二岁了，你能不能别揪我耳朵了！我很没面子的！”

　　“十二岁怎么了？十二岁在我看来也只是一个小屁孩。”
　　虽然陈明星自己也才十四岁，但是她已经读初中了，自认和还在读小学的小屁孩是很不一样的。

　　陈明亮摆脱了陈明星的“控制”，揉了揉发红的耳朵。

　　“春芽，你这次考了多少？”

　　陈春芽“呃——”了一声，接着拉起陈明星的手往校门口走，“姐，你不是在学校里吗？怎么有空过来啊？”

　　陈明星，“噢，陈壮同志今天回家了，打电话给我，叫我过来的。让我带你们两个尽快回家，别又在路上磨磨蹭蹭的。”

　　陈明亮本来都准备大声说出陈春芽这次的分数了，但是被陈明星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为什么啊？难道是因为老爸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

　　陈明星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作为“长辈”，是不能表现出无知的，所以高深莫测的点点头，“可能吧。”

　　一说完陈明亮的眼睛就“噌——”的亮了起来，加快脚步往前走，“那我们走快一点啊，陈明星你能不能步子迈大一点？”

　　陈明星瞬间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揪住“口出狂言”的陈明亮，“你刚才叫我什么？你有胆再叫一遍？”
　　陈明亮眼疾腿快的跑了，边跑边喊，“陈明星，陈明星——”
　　喊到最后差点唱起了歌。

　　“陈明亮！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又是一年，桃树的枝桠已经开满了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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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