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徐南一

4、叶刻森（3）

　　班主任说的话其实并没有改变宋子清什么，因为宋子清顽固地认为那些话只不过是一种策略罢了，就像小学班主任常常用恐吓的话吓那些班上淘气的不愿写作业的学生，用最有威慑力的一句“叫家长”来迫使他们屈服于她写作业的命令。现在的班主任也不过是换了一种手段，其实都是类似的，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让学生学习。
　　宋子清显然更喜欢这一种，虽然她仍然不打算将学习看作是某种自己必须要做好的事情，而且学习也不是什么令她感兴趣的东西。电视剧小说零食，看着电视剧吃零食，吃完零食看小说，看完小说睡觉，再不济，还可以约上几个人去公园里嘛，至于学习，想起来再说吧。
　　不过初一下学期的时候，吴絮如显然以为班主任的话对宋子清起到了积极作用。
　　她和宋子清不一样，她是真的相信班主任班会后单独和她说的话。毕竟宋子清小学的班主任，总是对她说：“宋子清挺乖的，不会闹事，比较听话，作业也做得挺认真，就是人太内向了，不爱和别人交流，别人很难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吴絮如每次和这位班主任单独对话，就会在心里翻上几个白眼：你前面说了那么几句就是想让我更舒服一点地接受后面的事实呗。于是吴絮如总是不太喜欢这位小学班主任。
　　但初中的班主任不同，她是这样说的：“这次期末考宋子清排在班上43名，其实她平时虽然不太爱讲话，但是作业写得很认真，而且之后发下去的也会及时改错。我觉得她这个孩子很聪明，努把力的话成绩还能再上一点的。”
　　这个话语的顺序显然让吴絮如更能接受，她回家之后跟宋子清说了班主任说她聪明的事情，宋子清朝她笑笑，没多说什么。但下学期开学之后，宋子清每天回家总是六点半左右，她某天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宋子清边盯着电视剧边告诉她想要放学后在教室里做完作业再回家，省得她回家老想着看电视。于是吴絮如心中对这位初中班主任的好感又更多一些。
　　不过宋子清倒也没说谎话，她回家确实想看电视，也确实在教室里把作业写完了，但她留在学校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叶刻森。
　　她一开始踩着上次遇见叶刻森的时间下楼，但一个星期之内只见过叶刻森一次，她于是做出合理假设：叶刻森走的时间很随意，只是自己正好碰上而已。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在上午第二节下课课间时跑到一楼对面的花坛里坐着，表现得自己好像在晒太阳，但其实是悄悄观察着对面那一排班级，试图找出叶刻森究竟在哪个教室。而下午又在五点半的时候躲在楼梯角里一个不容易被看见的角落，等着叶刻森一出现自己立马就可以跟上去。但遗憾的是，这个星期她也只在某一天见到叶刻森，而早上花坛的“晒太阳之旅”简直是白费力气，她怀疑一楼这几个教室门口的人都快记住自己了，她还是没在这个时候看见叶刻森从哪个教室门出来。下一个星期，她索性放弃了寻找教室，只期待下午的遇见了。
　　像是天上随便哪个她祈祷的神听见了她的祷告一样，这个星期，叶刻森出现的时间终于比较集中。有时是五点四十，有时是五点三十，基本没什么偏差。因为宋子清总是在他出现时低头看一眼自己手上戴着的手表。然后在他转身朝教学楼门口走去时才赶紧跟上。
　　他慢悠悠时她也慢悠悠，他加快脚步，她也加快脚步，他时快时慢，她也就时快时慢。他在前面双手插着裤兜，走得悠闲。而她在后，双手抓住书包带子，紧张得心跳加快。
　　在这样的紧张心情之中，从不回头的叶刻森给了宋子清一种错觉，让宋子清以为自己的跟踪技术高超无比，几乎快要超过那些电影中惊心动魄的跟踪片段。
　　但宋子清有时还是会产生怀疑，怀疑自己仍然缺乏勇气，怀疑自己缺乏时机，但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虽然这才是她最该怀疑的事情。
　　每次走到那个老小区的门口时，宋子清最头疼。因为叶刻森总是在那个地方转个四十五度角，走进小区那道窄窄的门。她认为在这个时候她被发现的概率会变得很大，因为说不定叶刻森的余光什么时候就瞥见了后面的她，她这种偷偷摸摸的猥琐姿态必然会暴露在这位被跟踪者的眼前。于是她会在叶刻森要走到那个门口时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好让和她垂直行走的行人可以挡住她。但一旦她拉开了这个距离，她就必然不知道叶刻森究竟去了这个小区的哪个地方。
　　虽然她也大概猜得到，上学时，放学时，她总能看见一堆不良少年聚集于此，有些穿着校服，有些没有，他们在她看来凶神恶煞吊儿郎当。尽管这个时候在她心中多多少少对那些站在不良少年身边长相好看又画着叛逆烟熏妆的女生们有些羡慕之情，但她又始终困在这么几年的“不许化妆不许抽烟不许和男生走得太近不许逃课”洗脑教育里不能允许自己对她们喜欢。
　　从前她正常放学时间出校门时，偶然会撞见几个这样的女生从那个小区里出来。有时恰好和她同路的比她“懂得多”的同学会告诉她，这个地方是扛把子们的地盘，而那个谁就是我们学校这一代大哥的女朋友，很有势力的。然后就是一堆这个大哥砍过谁，砍死过谁的事迹，以及大哥身后的背景，支持大哥的人又是过山的哪一位大哥。这些话像是打开了宋子清某个世界的大门，太过眼花缭乱以至于忘记了去思考其中的逻辑。
　　但这位同学的话还是稍微给宋子清洗了下脑，这位同学所说的该大哥脾气不好时会在街上找看不顺眼的人冲上去砍的故事始终让宋子清对这群不良少年有些惧怕，生怕自己经过他们眼前时不小心会变成被看不顺眼的人，就连那些女生冷冰冰的看陌生人的眼神她也不敢再接触了。
　　于是这个小区渐渐成为一个令她望而却步的地方，生怕自己一旦走进去就掉进了龙潭虎穴，被其中的怪物啃食得骨头都不会剩。
　　当她第一次跟随叶刻森来到这个地方时，她停下脚步，不敢去追，而因为联想产生的这种胆怯一直蔓延到每次她走到门口。
　　所以每次在这个地方跟丢了叶刻森时她总是垂头丧气的，在她的想象之中，她每每走到这个地方，前方好像就竖起了什么通天的屏障，她作为凡人无法飞跃，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透明屏障之内的路而无法靠近一步，最好只好灰头土脸地走下大坡，穿过马路。然后晚上在空间里这样写道：是什么抓不住的东西。抓不住，但是能看见，使人难受。再收获一如既往的零评论。
　　往往打下这排字时，一股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勇气会冲上她的心头，她告诉自己下次一定要鼓起勇气冲进去，要是真遇见了那群人，就当自己家住在那里。这个念头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她内心里的自己就是忽然拥有了飞天魔法的女巫，身后有一团代表她无尽勇气的火焰。但接着想下去，万一他们问我：“你家在这里？那我在这里这么久怎么从来没见过你？”那她可以继续强答：“我每天在教室待得晚。”对方再问：“待得晚，我在这待到十点我怎么也没见过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说到这里对方的大哥显然已经对无法作答的宋子清失去耐心，掏出了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什么样子的大刀砍向宋子清。她再一次变为那个没有飞天魔法不是女巫，没有勇气火焰只有一脸怂气的普通女生。
　　思绪到了这里，那股勇气也就散得什么都不剩，以宋子清叹一声气，并且再在空间里发上一个“哎。”结束。
　　这种规律的跟踪生活进行了一个半月，宋子清早就不必躲在楼梯角，她只用算准时间下楼就好，反正叶刻森总会在那个点左右出现。
　　起码她是这样习惯的。
　　所以当叶刻森没有照点出现这个情况再一次出现时，搞得宋子清有点措手不及。
　　她那天回家格外地晚。她因为叶刻森的没有出现，在教学楼一楼等了半个小时，最后甚至站到了叶刻森出来的地方。没有人，然后她又跑到那个小区门口，她一边着急一边不敢进去，索性站在门口，抱着手等着人出来。直到等到几个不良少年和烟熏妆的女生都陆续出来了，她还试图在这群人的背影中找叶刻森，也没有找到。
　　等她走到公交站台时，橘黄色的路灯已经亮起来，天也已经黑了。她垂头丧气坐在车站，甚至跟经过的两辆七路公交车赌气。一直到吴絮如给她打来电话，她才开始回过神来，又害怕被骂，甚至没接第一个来电。
　　但她知道她要是一直不接，最后指不定被骂得更惨。于是在第二个电话响了五秒之后，才按了接听键，抢先说：“妈妈，今天作业有点多，在学校待的时间有点长。我刚刚看到你的电话。”
　　不过吴絮如那头倒是对突如其来的这个解释有些措手不及，她只是对这一句话回了个哦，然后平和地说：“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你直接坐公交车到过山饭店吧，今天林叔叔到的晚了，我们直接往那里去了。你也不用先回家了，吃完饭我们一起回家。”
　　宋子清回了一声知道了，那边就挂掉了电话，挂掉电话之前她听到吴絮如的半句“要不是你说，我差点忘了跟……”她叹了口气，将手机装回裤兜，坐上了正好到站的七路公交车。
　　宋子清特意坐到了车厢后，座位底下有个台子的位置。她轻轻打开了一点车窗，有点风可以吹进来，但又不会把她的刘海吹得面目全非。
　　沿路路灯橘黄色的灯光包裹着夜色，或者被夜色包裹着。她一边受着点风带进来的凉意，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朝后走的店铺。
　　终于在行驶过两个站之后，玉湖边再没有什么建筑。宋子清得以坐在公交车上绕过玉湖的半边，欣赏对面那些高楼的霓虹灯和眼前这摊黑乎乎的水相映成趣的画面。
　　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兴奋和喜悦，她一边看，脑子里一边回响着吴絮如挂电话之前的那句话。她擅自猜想着整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要是林叔叔不提醒她给我打电话，她恐怕忘了要给我说这件事吧。然后更多的事情开始跑入她的脑子里，林叔叔，林叔叔和吴絮如在一起的画面，林叔叔和吴絮如和她在一起的画面，她有时在家无聊翻箱倒柜发现的那本绿色证件的样子，绿色证件里面的内容，对她关怀备至的奶奶和姑姑，不常和她说话的宋勋来，从前自己在楼下目送姑姑离开时渐渐远去的车牌号……她不想再想下去，只好寄希望于眼前那摊黑水，可是在她脑海里记忆拼命翻滚的时候，公交车早已远远地离开了那段路。
　　想点其他事情吧，宋子清。
　　宋子清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然后她想来想去，在脑子里将叶刻森的名字放大了一倍。开始思考为什么今天他没有出现。

　　难道他发现我了？
　　不可能啊，我已经很小心了，而且他从来也没有回过头，哪能知道后面有人啊。
　　难道是躲在楼梯角的事情不小心败露了？
　　不可能啊，我去对面看过的，那个地方就是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
　　难道是……

　　七路公交车缓缓停下，她见眼前的样子像是到了自己的目的地，赶紧趁关门之前下了车。朝早先吴絮如告诉过她的饭店走去。

　　难道是……

　　这时手机又在兜里震动，但宋子清已经远远地看见林叔叔和吴絮如站在饭店门口，吴絮如正低头看着手机，而林叔叔正朝她挥挥手，大声叫了一句她的名字。
　　宋子清只好深吸一口气，朝那边赶紧快步走进去。

　　难道是……

　　宋子清整个吃饭过程没有停止过思考，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包厢里的人在对话，她就是再也想不出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合理解释。反而越来越倾向于认为自己的的确确是被发现了，但她又十分确信没有地方是会出错的。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折磨着她，一直到这天晚上睡觉之前，她才想到：今天是周五。
　　她深感造化弄人，然后进入了梦乡。
　　周六一早，她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感到一双凉凉的手覆到自己面颊上，一句又一句“子清”在她耳边慢慢放大，她终于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一点，但是眼睛好像被糊住了一样，睁不开。她迷糊地答着“嗯”“哦”“好的”。在迷糊之中又渐渐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她能感受到整间房子里那种安静。然后她忽然十分清醒，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往靠向窗户那边挪了点，拉起了窗帘，一阵强烈的阳光照进来，刺得她赶紧又关上帘子。
　　刷牙时她像从前的许多个周六一样，走到厨房看了看有些什么菜可以吃，看见被整整齐齐放在盘子里的菜。一个炸排骨，一个炒空心菜。
　　是自己昨天在饭店里吃得最多的两盘菜啊。
　　她犹豫了一下，努力压制着脑海中的想法，咬着牙刷将两盘菜抬出来，一起放到了微波炉里，打开加热。然后回到卫生间继续刷牙。
　　当她一如往常将饭菜端到客厅时，她也一如往常看见了桌上留给她的钱。她只是稍稍叹了口气，将那张钱移开了一些，又跑去打开了电视，跑回来坐在地毯上吃饭。

　　宋子清想起来吴絮如早上叫醒她说了些什么话的时候，是这天晚上去姑姑家吃饭时，看见姑姑从厨房里将电饭煲端到饭桌上时，她起身从姑姑手里接过电饭煲放到桌上时，吴絮如那句“你起床后记得淘点米在电饭煲里泡着。”清晰无比地窜入她的脑海里，她在原地待了一下，在被其他人发现之前赶紧又把电饭煲放下了。
　　无所谓了。她想，反正我都坐在这里了，还能怎么办呢。但她总抑制不住自己去想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坐在沙发上的哥哥跑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人叫了一声小舅，又继续跑回去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柄玩游戏。
　　宋勋来进门口后正好对上宋子清的目光，但几乎和宋子清同时移开了目光。他在鞋柜旁换号拖鞋，走到餐桌边坐在了宋子清的斜对角。
　　姑姑正好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见到宋勋来时稍稍露出点厌恶的表情，但很快收住了。宋丽云拍了拍宋勋来的背，冷漠地对他说：“妈在里面忙呢，你怎么也不来早点帮帮忙。”然后又很快换了一种语气对宋子清说：“子清，你要是饿了，先吃吧。”说完又朝沙发那边吼了一声：“云泽！你游戏都玩了一天下午了！你不是爱喝饮料吗？你赶紧趁现在下去买两瓶。”说完声音又软下来，用刚才的语气对宋子清说：“子清，你想喝什么跟你哥说啊。”然后转身继续回厨房里忙活，厨房里于是传来一句：“哎呀，你笨手笨脚的，去外面坐着吧，你姐夫快回来了。”
　　宋丽云说话的时候褚云泽没有转过头来，但稍稍皱了下眉。等宋丽云进了厨房，他的游戏好像也结束了，他呼了一口气，将手柄放在沙发上，自己站了起来，走到门边穿鞋。穿完鞋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宋子清说：“你要喝什么？”
　　其实我不太想喝饮料。宋子清本来想这样说，但她想到万一哥哥听了她的，没买回饮料来，到时候姑姑肯定会问怎么回事，她说她不想喝饮料，姑姑又会问为什么不想喝饮料，是不是病了，是不是云泽没给你买。又会转过头去问哥哥他为什么不听话给自己买饮料，怎么这么自私只买自己的。想到这里，宋子清稍微放大了一点自己平时说话的声音，好让褚云泽能够听见。“椰奶。”她说。
　　褚云泽点了下头，打开门出去了。随后就是一阵防盗门关上的闷响。
　　客厅没有人，饭桌周围没有人，只有厨房里一直传来食材饭菜的声音，抽油烟机的声音，以及姑姑不停抱怨的声音。
　　宋子清此刻才终于轻松一点点，她在桌上规矩放着的双腿早就有点僵了，她小心地朝对面伸长了一些，挺直的背也稍稍松懈了一些。
　　但这样的状况大概只持续了五秒。因为宋勋来终于被宋丽云从厨房里哄了出来，但他没有坐回餐桌，而是径直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开始调台。
　　宋子清又默默收回了刚才伸直的腿，再次坐直，双手杵着桌面看厨房里的动静，一边看一边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但又怕自己的笨手笨脚恐怕比宋勋来好不到哪里，甚至会帮倒忙，因为宋丽云从前总是说：“你去外面看电视吧，待会儿吃饭我叫你。”
　　另一个方向调台的声音终于停了，听声音好像是在少儿频道。宋子清刚听出来是《喜羊羊与灰太狼》时，就听见宋勋来的声音。宋勋来非常不自然地叫了一声：“宋子清。”这一声夹杂在炒菜声音中，宋子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又传来一声。
　　宋子清这才转过头去，见到宋勋来把遥控递朝她的方向，对她说：“她们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好呢，你在那儿坐着干嘛，过来看电视。”但好像因为看见自己没有起身的意思，宋勋来又把遥控放到沙发上，然后起身径直走回了厨房，这时厨房里又传来了宋丽云的声音：“你赶紧把那个切一下。我去给你姐夫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还不回来。”
　　宋子清刚起身，走到沙发边没坐下，就见着宋丽云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走到沙发边上拿了手机，见她站着，在拨号的间隙说了句：“子清你站着干嘛，坐着看嘛。”然后没等宋子清回应，又拿着手机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宋子清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终于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一通调台，但其他台都是些新闻之类的东西，她只好又调回了少儿频道。一边看一边诧异，宋勋来怎么知道自己不好意思去开电视，又怎么会放到少儿频道给自己看。宋勋来这种突如其来的体贴让她有些讶异，她脑海中开始回想起自己从小和宋勋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却没想到首先回忆起来的是，吴絮如离开家那天，宋勋来熄灭了手中香烟和他之后头也不回就出了家门的场景。
　　那个场景在她脑海中颠来倒去一直重复着，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知道是姑父和哥哥一起回来了，赶紧深呼了一口气，在门外的人刚拿出钥匙，钥匙还没插进锁孔这个间隙打开了门。对着来人叫了一声：“姑父好。”
　　“是子清啊。”褚谭东露出笑容，将公文包放在一边，扶着正翻着白眼的褚云泽的肩膀换了鞋子，然后父子俩嘻嘻哈哈地走进了书房。
　　宋子清走回沙发，不经意地朝厨房忘了一眼，望见宋勋来背对着她切菜的半个背影，看了几秒，又赶紧转回头来。
　　吃完饭后，宋丽云拎起茶几边的一袋子东西递给宋子清，将宋子清送到门口，又从褚谭东的外套里掏出钱包，随意掏出两百块钱塞给了宋子清，叮嘱她如果回去试了衣服不合适记得来找自己，记得下个星期来吃饭。宋子清一如往常地说了句：“谢谢姑姑，姑姑再见。”然后在宋丽云的目送下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时她才终于松了口气，不再笑了。
　　坐上公交车时，路边橘黄色的路灯已经亮了，天是黑色的。她没有坐到位置，只好扶着后门的竖杆。看着后面旁边大开窗户外的风景。
　　她想起了自己没有淘好米把米泡在电饭煲里这件事。一阵慌乱。又开始想理由。
　　到家门口时，她听到里面传来的电视声音，听到吴絮如在笑的声音。她打开门，吴絮如似乎突然从林叔叔身上弹起来，正襟危坐，看着她，方才的笑意没有消退，说了一句：“子清回来了。”
　　宋子清点点头，在换鞋之前说了句：“林叔叔好。”然后快速地将换好的鞋放回鞋柜，转身想要走进卧室。
　　但吴絮如叫住了她。她以为她不得不面对的那一刻终于还是逃不过，但没想到吴絮如只是摆出了一如既往的那副她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表情，眼睛盯着她拎着的袋子，问她说：“你姑姑又给你买贵衣服啦？”
　　“嗯。”宋子清点点头。
　　吴絮如笑着转头看了林叔叔一眼，说：“她姑姑就是有钱，小时候去每次都带着零食回来，后来大一点了不带零食了，老是有衣服。你以后长大了可要记得报答你姑姑啊。”
　　宋子清继续点点头，见吴絮如没有再说话的打算，说了一句：“那我进去了。”然后才推门进了房间。一关上门，稍微隔绝了一些声音，但她能听见吴絮如在和林叔叔说话。她将那袋衣服放在一边，自己跑到床边猛地躺下。
　　这才终于是身心放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