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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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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起来拜神、吃供过神灵的年糕,在门外撒过炒熟的豆子驱邪,就可以到外面游玩去了。
一向贪睡的助六在银子的诱惑下,居然真的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穿上借来的大黑天衣服,戴上高高的乌帽子,挑了从卖货郎那里租来的茶桶,天刚蒙蒙亮就走了出去,过了两条街区,就放开嗓子,喊“福神茶啦!财神赐福的早茶啦!”走街串巷,见人就问要不要,早起的生意人听了心喜,就算本来不想喝也要喝他一付,有给八文的,有给十二文的,卖了小半个时辰,茶桶空了,便返回家来,一算,除去衣服和茶桶的租借费,居然还真的小有盈余,直把助六乐得合不拢嘴。
等到竹芝葛城起来,梳洗完毕,街上的锣鼓已经响了一通又一通,助六早就坐不住了,一个劲地伸着脖子往外头瞄,年糕杂煮呼哧呼哧两口扒拉完,不敢催促东家,就一个劲地催阿玉,等到好不容易出了门,那就更像脱了笼头的野马,这边跑来那边挤去,若不是还记得主家,只怕就手舞足蹈地跟着新年的队伍抬神轿去了。
新年伊始,正是新春晴朗,万象一新的时候,不管家里光景好坏,过了年关三十,便是没收到欠债的债主,也不会不识趣地上门来,于是人人喜笑颜开,新衣新貌,一派盛世气象。大街上人潮汹涌,出来游玩的人拖儿带女,舞乐、杂耍、相扑为了吸引顾客、博得一声喝彩绞尽脑汁,路旁卖烤年糕、糯米团子、烤栗子的铺子和卖荞麦面、鲸鱼肉、杂煮的店铺争相招揽客人,到处都能听到“请进来呀!”的招呼声。
葛城和竹芝带着助六阿玉,边走边玩,从过年时候孩子们玩的马尾弓、钓鱼竿、糖人,到女性们喜爱的脂粉头油,男人们扎头发的手巾,乃至来自唐国的金平糖,天竺的孔雀,世间一切能想象到的东西都能找到,一条街没走完,助六手上已经提了零零碎碎的一堆小玩意儿,并有用干荷叶包着的栗子和炸天妇罗,阿玉手上则拿着喷香的年糕和黑白红三色穿在竹签上的糯米团子,而所有这些加起来,花费都不过百文而已。
葛城一开始还对太多的人感到有点不自在,不过逛着逛着就变得非常高兴,像个孩子一样看什么都新奇,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想试一下,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她一手拿着泥人,一手拉着竹芝往前面一个劲地往前走。
正午时分,忽然一阵锣鼓喧闹之声远远传来,人群一下子拥挤起来,大家都嚷着“来了来了”,一边往前挤。这次竹芝有了经验,拉着葛城和阿玉躲进了旁边的店铺,至于助六呢,人群一挤,就完全找不到他了。
他们进的那家店铺是家卖茶泡饭的茶屋,茶泡饭这东西,比起烤年糕和杂煮之类的小吃是贵得多了,店里的伙计眼尖,一见三人,立刻上前招呼说:“少爷、夫人,小店二楼可是最好的看火消头表演的地方,小店用的茶是宇治的玉露茶,还送下饭的萝卜和点心,两人份只消两分银子,上面还有最后一个包厢,两位请请!啊呀,少爷夫人都是神仙般的人物,怎么能在外面跟那些粗人们挤呢!高高兴兴坐在上面,一边吃着本店的茶泡饭一边等着看外边的表演,那才是少爷这般人品该享受的啊!”
别的不说,阿玉先被这价钱吓得目瞪口呆,竹芝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很爽快地说:“既然这样,那么请带我们上去吧!饭菜要四份。”
“好咧!少爷夫人这边请!”
上了二楼,原来是个很清爽雅致的小包厢,往外一看就是人潮汹汹的街道,往前百米左右就是一个开阔的十字交叉路口,视野确实极佳。
一直等到伙计出去,阿玉才拍了拍胸口:“财神爷啊!这么一个小地方吃点东西就要二分银子,这么多钱够阿玉吃好久的了!东家,这也太奢侈了吧,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竹芝说:“难得新年大家都欢喜,这里能从上面看到街上的表演,不是挺好的嘛!哎呀,助六在那里!葛城,你看那!”只见下方人群中的助六就像被驱赶的沙丁鱼群中的一个,就算个子比旁人高大,可是手里拿了太多东西,也没办法挡开别人,竹芝喊他也没听到,一直跳着脚想找到阿玉。
这时只听一阵咚咚的鼓声,由远处的街道而来,气势汹汹,不一会儿,只见高高悬挂在旗杆上的绘有鹤纹的仙台藩大名火消旗帜在前,其他花花绿绿的旗帜在后,簇拥着一群拿着起火时用来推倒房屋的钩子、木叉,扛着灭火用的大水桶的火消头汉子们,随着一阵阵的锣鼓之声,气势汹汹由街尾狂奔而来。
在这个队伍中,最中心、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队伍中扛着的一架长长的大木梯子了,那梯子腿比以硕大体型为追求的相扑队员们的大腿都要粗,八个一般高、一般打扮的壮汉扛着却是一幅一点也不吃力的样子,待走到十字路口中间,只听一声大喝,前头的数个壮汉齐齐将木制的梯子往地上一戳,将梯子顶部往上抬起,早有几人踩上了三尺来高的小木梯等着,十几人一边“嘿呦嘿呦”地喊着拍子,一边合力,几下子就将目测高达数丈的梯子给拉了起来。
说是梯子,其实称得上是一座高矮木梯组成的梯台,这样壮观的场景着实难得一见,葛城和阿玉早被吸引得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汉子们如同蚂蚁一般围着梯台敲敲打打,确保稳固无误,仙台藩的火消头们在一边围成一圈,仿佛讨论了几句该由谁来登上这高高的梯台,接着人群散开,一位手持着仙台藩旗帜的高大汉子走到梯台前,准备开始最为激动人心的攀爬表演。
街中早已人声鼎沸,观看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人群中的助六也被这热烈的气氛吸引,伸长了脖子看得目不转睛,早就忘记了寻找主家这回事,就连那端着茶泡饭上来的穿着柳条棉布做的冬衣的最低等的小伙计,也被外面的景象吸引得聚精会神地观看,连老板的责骂都置之脑后了。
在这一片狂热的气氛中,竹芝突然觉得似乎有种被窥视的感觉,然而环视周围,那种被凝视着的感觉又消失了。
茶屋旁边还有一家打着“大冈吉”招牌,挂着靛青底色上染三枚铜钱图案的暖帘,此刻面对着街口的包厢窗口已经全部打开,平素里高高安坐在包厢里的富商贵人的女眷们也都兴奋地忘记了应有的礼仪,挤在窗口叽叽喳喳地讨论火消头们的服装衣饰。而最面向街口、侧面对着竹芝这里的那间包厢似乎是被身份非常高贵的人包下了,竹帘绰绰后似有人影,却不见有人探头出来看,如果不是素来规矩严苛的武士之家,便肯定是家教严格的富商巨贾。
此时仙台藩的藩火消们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只见那穿着染成红色的号衣、手持着鹤纹旗帜的高大汉子走了出来,跳到鼓上,开始向周围的人大声说话。竹芝等人离得远,人声又吵杂,只听得大概是在报自己的姓名、队伍,以及向神灵祈求等语。待到说完,只见这汉子大喝一声,一手持旗,一跃跳过脚下大鼓与梯台之间数尺的距离。
“啊呀!”向来冷静如葛城,都惊呼一声,紧张地抓住了竹芝的衣袖站了起来。
葛城都如此,街下更是喝彩声如雷,加上鼓手不失时机地抡了鼓槌,伴随着振奋人心的鼓声,那攀爬的汉子犹如猿猴一样向着高高的梯台顶端攀去。
那梯台由巨木搭成,犹如一个巨大的人字,高达数丈,比整条街的房屋都高出一大截,为了观看这一年一度的壮观情景,沿街窗口平时用于挡雨的挡板都早已取下,此时甚至有探出半个身子,聚精会神地观看的。
眼见着那一身火红的火消头带着旗帜,还差一丈左右就要到达的时候,惊呼声四起,只见原本稳固如同泰山的梯台,随着火消头的攀登,顶部竟然如同被劈开来的竹筷般裂成了两半,火消头攀登的那一边更是被他的重量如同即将丰收的稻子般,眼见的弯了下来!
这梯子被人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