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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云镜的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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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门声坚持不懈地响起，如同一台精确缜密的钟表，两次叩门声之间的间隔每回都能数出整整二十下，分毫不差。
这种古板的行事风格，让纳兰俨然想起一个人，但是那人不应该被关在宗门里吗？他一边想着，一边随意挥了挥手。萧炎了然，便去开门。
门“吱”地一声，一素冠薄衣之人垂首低眉，恭敬地站在门外。
一年前这人是所有弟子俯身仰望的大师兄，脚踏一双镶珠朝云靴，在云岚宗的宗门各堂踏足出入百无禁忌。如今，他却只能穿着一双素布鞋，千里迢迢地来到石漠城作一个小小的接应人。这种活儿，本来随便派给一些当地的外门弟子就可以，现在却要云镜前来，仿佛像是在作践他一般。
即使受到这种近乎惩罚的待遇，他也难在有些人面前挽回一丁点儿好的脸色。
果然，纳兰俨然一见到门外的人是云镜，脸“唰”地一下就沉下来了，紧皱的眉头流露出星星点点的厌恶，看得旁边萧炎心中大奇。
纳兰的厌恶情绪流诸表面，上一次被她如此厌恶的人还是万蜈堂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尤浪。难道眼前这个接应者也做过什么冒犯她的事吗？想到此处，萧炎的眼睛猛地锐利起来，化作一道打量寒光，照在门外人的身上。
“怎么是你？”许久，纳兰俨然冷冷地问道。
“三个月前，宗门执事云槭师弟令我前来石漠城，接应宗主、古河长老和少宗主，”云镜不卑不亢，全然以公事答之，“他还有一封机密信件，委托我递给少宗主。”
“委托你送机密信件？云槭可真是心大！”纳兰俨然话里有话地嘲笑道，绵里藏针，连萧炎都感觉到纳兰俨然笑语中咄咄逼人的恶意。
云镜一动不动，任凭纳兰俨然随意挥洒那些经年的怒气和不满。只是他因为幽闭一年而愈发消瘦的身躯，在此时看上去更加单薄。
他自觉地站在门外，从怀中掏出一封由阴阳无影麟的鳞片密封的信，递给冷眼旁观的黑衣少年，不敢逾越半步。至于这个看似与少宗主关系亲近的黑衣少年是什么身份，他无心揣测。
纳兰俨然从萧炎手中接过信，拿到手发现信竟然还是阴阳无影麟的鳞片封住的，让他想起上次的信件之事，心情极端复杂。若不是那封被掉包的信，他会与萧炎缔结三年之约？现在倒好，眼前的罪魁祸首和受害者全都在这里。
纳兰俨然有小师弟的斗气纹理，解开信件封印后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萧炎知道这是云岚宗内务，背着手悠闲地踱步退开，表面上一副与爷无关的样子。但其实他从没见过处理云岚宗内务的纳兰，所以此刻不动声色地打量读信人，想将纳兰的全部模样都印入心底。
只见纳兰的眉头逐渐紧紧锁住，读到中间，一抹惊异和不解爬上了眉间，仿佛得知了什么令人疑惑的消息。然后其目光扫得越来越快，脸上还浮现出一抹明显的不自在。直到读到最后，所有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纳兰将信件折好后收入怀中，表情恢复成最开始漫不经心的样子。
“萧炎，你先出去，”纳兰俨然淡淡地说道，“我有话要跟云镜师兄说。”
云镜猛地抬头，这黑衣少年竟然就是萧炎！退婚事件的源头，他境遇沦落的起因。为什么少宗主能与萧炎如此亲近呢？即使两人之间有生死决斗，他与少宗主依然待在同一个房间，言行举止尽是心领神会的默契。
云镜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黑衣少年一副不放心所以不太愿意走的模样，直到少宗主半是强迫语气半是好言相劝地说道：“萧炎，这是我云岚宗的家事。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再找你。”
一听“家事”二字，那黑衣少年的表情微微一滞，沉着脸干脆利落地抬脚走人。
见萧炎一走，纳兰俨然让云镜进来，慢吞吞地问道：“你看过这封信吗？”
此当诛心之问。眼前的云镜呼吸一窒，愈发如同破旧的雕塑般岿然不动，仿佛任由恶意如轻纱般蒙上他的身躯。
纳兰俨然心中了然，继续问道：“那你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吗？”
“不知道。”许久，大师兄生硬地回答道。
“这封信里有着云槭对你的处置，”纳兰俨然问道，“但这是一封密封信件。现在，只有我和云槭知道处置内容是什么。”
“云槭跟我说，你虽然得到大家求情被提前放出，但是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现在我已经是云岚宗的少宗主，有权力任意处置你，”纳兰俨然顿了顿，“所以来征求我的意见，希望我对你从轻处置。而我正好是一个比较记仇的人，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你呢？”
他故意倨傲地看向默然不动的云镜。然而对方没有任何表示，安静地像是一块云海峰顶的孤寂岩石。
纳兰俨然见云镜毫无反应，嘴角挽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我想要剥夺你的内门弟子身份，终身待在这渺茫沙漠边的石漠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
云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绝望悲戚地注视着纳兰俨然。此时此刻的场景恰如一年前，当时云韵断了云镜的修炼之路，现在纳兰俨然更狠，一开口就要断掉云镜所有扭转境遇的路途。
纳兰俨然静静等待着，希望云镜能做出一些反应，能出口反驳他，说信上不是这么写的。如此一来，就能证明云镜确实偷看了信，证明了他是一个不安于命运的人。如果云镜不去驳斥纳兰俨然的说法，那他将吞下命运的苦果。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像是过了很久。
终于，云镜闭上了眼睛，无悲无喜道：“好。”
“很好。现在还有一件事，”纳兰俨然浅浅呼出一口气，又问道：“云槭说他不清楚宗门巡视宵禁的路线，想问问你。”
“亥时一刻，先从西边的墨穹峰开始，沿着玄天路巡视。子时三刻到达从入云峰下的宗门大殿，然后巡视东边的雪桓峰下的弟子宿舍。”云镜不知道云槭为什么要在信中问这个事。
他如实回答，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清楚。既是为了照顾转达信息的少宗主，也是因为心中的眷恋不舍。他已经学沿着这条路线亲自走了千百回，以后却再难回顾了。
“什么时候能巡视完？”
“寅时。”云镜道。
“不能晚一会儿吗？”纳兰俨然继续问道。
“不能，”云镜断然回答，“寅时一刻要交接藏书阁的钥匙，延误不得。”
“这个时间不能改变吗？”纳兰俨然问道，“难道你从来没有延误过？”
“如果耽误藏书阁钥匙交接，会给第二日借阅功法典籍的长老弟子造成不便，这是绝对延误不得的，”云镜说道，最后话语中带有一丝恳切，“还请少宗主仔细叮嘱云槭师弟，务必请他恪尽执事职责。”
纳兰俨然叹了口气，最终，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注视着眼前这个一心为公的人，其眼眸一如湖面般清澈，只有宗门事务会引起眼眸间的波澜。明明自身难保，心里却只在意千里之外他的继任者是否恪尽职守。
纳兰俨然很感动，但是也很愧疚，他想起那些对云镜的误解以及说过的狠话，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有错必改是他为人处世的准则，他绝不会将错就错。于是，他退后一步，躬身拜道：“云镜师兄，实在抱歉。我之前误解了你，误以为是你调换了我的信件。云槭告诉我，一年半前的宗门广场上，你没有作案时间。现在，我相信了。”
“但是，云棱以权谋私/处重擅权，你若是真的心向宗门，又何必以身替罪，为他遮掩？”
*
石漠城靠近沙漠。勇士穿兽衣，美人着面纱，人来人往，酒幡高悬。沿街充满了热情奔放的沙漠风情。
一酒肆的二楼窗边，坐着两位像是从帝国内地而来的外乡人，女子雍容，男子俊朗。只是中年男子愁眉不展，把着酒盏慢慢灌酒，平白看出一丝可怜。
“很郁闷？”云韵好笑地问道。
古河老实地应声点头，郁闷的神色像尘埃一样灰扑扑地布满在他俊朗的面容上，一点也不像沙漠里那个开口化形丹，闭口皇极丹的豪爽丹王。
“本来距离异火只有一步之遥啊，我却错失良机，”古河徒然以烈酒浇注胸中磊块，“天下异火只有寥寥二十三，这次的异火是排名十九的青莲地心火，淬炼于地心熔岩中。”
古河醉眼朦胧，指着窗外的阑干瀚海，豪气而落寞，“比起这茫茫荒漠，加玛帝国拥有万顷良田，都是缘起这朵青莲地心火。现在，它却被其他人得到了。错过这次，也不知道我此生是否还有与异火的一线机缘？”
“古河，气运如此......你一向洒脱，不因外物而心生仇怨，”云韵温柔地看着失意的古河，一股同情让犹豫在心底纠缠缭绕，“现在异火落入他人之手，如果知道是谁夺走的，你会将它夺过来吗？”
古河轻轻地瞧了一眼云韵，然后灌了一大口酒。
“会，但也可能不会，”古河坦白地说道，在云韵略带紧张的眼神注视下，他两条浑如漆刷的眉毛微微一弯，薄唇紧抿，一抹苦涩从沉淀世事沧桑的眸子中袭来，“其实进沙漠的人就那么几个，而且我也见到了你和嫣然对那少年的态度，你我都清楚异火是被谁得到了。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云韵惊讶失声，情不自禁地掩住红唇。然而，她的心里涌起一股慌乱，如果古河一意孤行，想要从萧炎身上取得异火，她该怎么办......袖手旁观？还是出手阻拦？
“他一个斗师出现在茫茫沙漠中，嫣然救下了他。因为他的实力比起我们斗皇斗王一行人，如同蝼蚁，当时的我自然而然地忽视了他，”古河摇了摇头，“再见面时已是我们穿过沙漠，嫣然昏迷不醒，他却毫发无损，想来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实力并不如表面上那么低微。”
“那么年轻的一个灵魂，一身素布黑衣，孤身穿过茫茫沙漠，只为攫取异火，”古河抿了一口酒，“让我想起年轻的我四处游历的时候，在佣兵驻地里辗转，在高山深谷流浪，二十来岁时的我也是充满野心，渴望实力，渴望证明自己，渴望拥有举世无双的炼药术，渴望成为踏空而行的强者。然而那时的我只能在底层泥淖里挣扎，我没有老师指导，为了炼药走过很多弯路，吃过无数苦头。”
“你从来没有跟我讲过。”云韵为此动容。
“可能是因为自卑吧。我的父亲是个斗者实力都没有的佣兵，而母亲仅仅是个农妇。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为替人挖一株蝴蝶草而坠入山崖，”古河苦笑道，“哥哥古特运气比我好，被人看重天赋当上了炼药师，也引导我走上炼药师的道路。”
“他的运气比我好，我的天赋比他好。在炼药术超过他后，我的道路无人引领，只能四处游历。我再也没缺过曾经能让我父亲丧命的蝴蝶草，但我缺的是能够炼药的珍材异宝，缺的是高阶药方，我只得在混乱纷杂的人世间去换、去夺、去取！弱肉强食是斗气大陆的规则，我不过随波逐流罢了。”
“二十一岁那年，我成为三品炼药师，雄心勃勃地去参加加玛帝国的举世盛会，炼药师大会，结果连初赛都没有通过。然后我的雄心一直支撑着我，八年来我一直苦修控火之术，在二十九岁的时候，我再度参加炼药师大会，以第一的名次通过初赛，闯入决赛。”
“然而当时大会上出现好几个极其优秀的异国选手，想要抢夺我加玛帝国炼药师至高无上的荣誉，”古河回忆起往事，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发出低沉的笑声，“你还记得哪一年发生了什么吗？”
云韵也陷入遥远的回忆，托着腮，不禁露出绝美一笑，“我记得，你以一敌三，一举获得了炼药师大会的冠军。”
“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我心里是多么紧张，自从法犸会长告诉我，我要在决赛面对三个异国炼药师的围剿时，我辗转难眠。第一是因为我的收藏并不丰厚，第二是渴望证明自己的野心和面对强敌的胆怯相互掣肘，我根本发挥不出平时百分之一的水准。”
云韵心尖微微颤动，仿佛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然而有一个人帮我逆转乾坤，"古河目光灼灼地看着云韵，“是你。你带着云阳宗主赠与的四品药方和珍贵药材而来，告诉我云岚宗、炼药师大会乃至整个加玛帝国都站在我的身后。”
“看到你的时候，那些无聊的野心全都熄灭了，我似乎拥有了退路。所以在赢得炼药师大会后，我选择加入云岚宗，成为云岚宗的客卿。”古河缓缓说道，“有人说过炼药师不仅属性是火，连他们的灵魂也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总会有守夜人来熄灭或是点燃他们灵魂的火。”
“你不希望我夺走那少年的异火，我想要尊重你的意愿。然而，我想告诉你，我作为一个炼药师一眼就能看出的事，你并不是那名少年的守夜人，纳兰嫣然才是。”古河风清云淡的话像是在一点点地剥开云韵的内心。同时，看着云韵轻咬双唇的颤抖，他也在忍受这种两败俱伤的痛楚。
“而至于他是否足够优秀，是否配得上我放弃青莲地心火，是否值得你们师徒二人如此偏袒对待，就让他去参加炼药师大会吧，”古河温柔地说道，“就像当时我遇见你那般。”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更是为了感谢有朋友来扣扣上催我，这一更是为了感谢大家的礼物~这周很忙，但还是会随机掉落更新，继续表示对各位捧场的感谢。
本来写到云镜就可以完了，但我实在喜欢丹王古河这个人物，于是多写了点。古河大师，是否能拿下云韵在此一役呀！以后我就不能多写你了，因为你是个边缘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