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相离 ...
-
后来才知道，那天回去以后几乎所有人都睡了整整一天。童遥还记得，当自己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时，头疼得厉害。宿醉的威力果然不可小觑。甚至很多年以后，当童遥回忆起自己的大学生活时，首先跳进脑海的，不是入学仪式，也不是毕业典礼，而是这整个大学时代中惟一的一次宿醉。即使后来毕业前夕，与同学朋友们连续一个月的日日狂欢夜夜笙歌都再也没有达到过如此的境界。
再遇到李悠扬，是在几天后了。彼时，李悠扬身侧佳人相伴，林青青甜美微笑，并没有多么暧昧的场景，但俊男美女的组合，确实赏心悦目。
童遥和苏小慧一路走来，正巧迎面遇上。自然而然地相互攀谈，苏小慧笑得一脸灿烂，林青青更是笑靥如花。童遥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对立而站的李悠扬，前者探索追寻，后者守株待兔，极短的瞬间，两人的眼中皆激起惊涛骇浪，片刻后又恢复深邃无波。
此后，再没有过对视。你追我逃，我寻你避，相互轮流，默契得让人叹息。
把这千回百转的思绪都收进心里，脸上祭出的依旧是温文得体的笑容。滴水不漏的游戏，他们玩得比任何人都更好。
此后常常看到李悠扬与林青青同行的身影。苏小慧推测说，大概是李悠扬快毕业了，青青也舍不得吧。童遥隐约有些朦胧的想法，却总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怎么也抓不住。次数多了，也便不再去想。直到很久以后，童遥才恍然明白过来，像林青青这样安静敏锐的女子，怎么会对自己的危险没有丝毫察觉呢。
童遥终于知道李悠扬与林青青的故事，是在李悠扬离开的前一天。
苏小慧从黎旭口中得知所有始末，考虑了整整两个小时，最终还是决定告诉童遥。
其实是很简单的青梅竹马。李悠扬的父母早年离婚，他在母亲身边长大。母子俩的感情一直很好，妈妈为了他甚至放弃了多次再婚的机会。林青青是母亲好友的女儿，从小一直让李悠扬的母亲喜爱非常。所以，当林青青在他晚一年考入相同大学并向他表白时，他没有拒绝。一件让所有人高兴的事，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他也并不讨厌她。更何况，林青青知书达礼，温柔可人，是母亲喜欢的女子，且对他一往情深。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恶俗地说，童遥与李悠扬，只有四个字可述——相见恨晚。
看着苏小慧满脸的同情与不忍，童遥竟然觉得好笑。
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莫非真的像万恶的八点档里那样，她在他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冲到他面前，无所顾忌地说出那一句“不要走”么。
不不不，她做不到。
不是什么鬼扯的所谓成全，她没有那么大的胸襟气量，而是太过现实太过清醒。即使他们能冲破重重阻碍在一起，又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难道她能眼看着他母亲的难过而无动于衷么？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在他心里所占的份量，或许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说得清楚。
相处，从来就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爱情与生活比起来，连主菜都算不上，不过一道小甜品罢了。
更何况，林青青，是她童遥在大学时代里，除了苏小慧以外，最近的人。
电脑提示有新邮件进来。童遥点开查看，是李悠扬发来的，短短的两句话：我明天走了。多保重。
童遥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出李悠扬的号码，正想拨出去，却又怔住，半晌放下手机。这么晚了还特意打电话过去，不是更奇怪么？
于是，就着邮件给他回信：你也保重，一路顺风。
想了想，又觉得他明天应该会是坐飞机过去，只好把“一路顺风”删掉。改了又改，最后总算点击发送：一路平安。再见。
还是有私心的呵。说了再见，是不是就总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李悠扬在B城开始了自己的读研生活。R大的学术气息非常浓厚，风景也相当不错。春樱夏柳秋枫冬梅，果然是四时之景不同，乐亦无穷。
生活其实并不轻松，好在多是游刃有余。真正出色的男子，在哪里都是出色。
当初离开的理由，多半也有情之一字掺活其中。懦弱也好，逃避也罢，不过是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只怕自己总有一天会负荷不了脑海里的天人交战。
既如此，自然不能前功尽弃。
联系最多的是黎旭。言谈间，有时也带些童遥的消息，简短而模糊。欲言又止的态度，似是想让他知晓，却又不忍让他知晓。
童遥毕业后和苏小慧进了当地同一家颇有名的杂志社，从助理做起，一步步做到资深编辑。其中的坎坷奋斗，不足为外人道。
每遇挫折，总是自我安慰，新人嘛，谁没有被打压的时候呢。
记得自己刚接到荣升编辑的通知时，童遥心里竟然有一种“媳妇熬成婆”的感觉，想着就真的笑了出来。一片愉悦。
童遥和李悠扬也有联系，多是邮件。一两月一封，寥寥数语，有些像零落的随笔、有些像例行的问候，不算频繁、亦不算疏离。字里行间，充斥着的永远是朋友间最合适的距离。
多少个静寂深夜与雾蔼清晨，童遥躺在床上，也曾在手机里打出“我爱你”三个字，然后盯着泛着荧荧白光的屏幕里的这三个字，直到看得眼睛酸痛，甚至感觉这一笔一划所组合出的简单汉字逐渐陌生得认不出来，最终删掉。然后再输入。循环往复，直至精疲力竭。
有时候想想，童遥觉得很佩服自己，也很佩服李悠扬。
他们明明知道那就是爱情，却可以不动声色至此，或者说，可以如此假装不动声色。
他们都是何等聪慧剔透的人，如何不明白这里面的纠缠？只是不能说，一说就破，一破，就再也回不去从前。
这样的秘密，苦到只能把眼泪流到最深最深的心里；而脸上，永远都是那样完美得体的微笑。
缘是缘，缘非缘。
相识是缘，相交是缘，相知是缘；相离，亦是缘。
若有相离，必先相逢。
咫尺天涯与天涯咫尺，孰轻孰重？
怕只怕，轻也无可忍受，重亦无法承受。
我问自己，若是早知必将分离，还会想要与你相遇么？可惜，始终没有答案。
得失由天定，半点不由人。
所以，哪怕天涯海角传来的只言片语，我想抓住的，也仅仅“现在”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相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