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的寂寞》莫阿也

6、拒绝你情非得已

　　那个晚自习之后，小美就很不一样了。她会躲在被窝里发短信，她会躺在床上突然就在脸上挂满笑容，她会更多地拉着我往操场上跑。

　　种种迹象都表明，小美最近有事在瞒着我。

　　从前小美会告诉我她的心事，所有的所有的心事。可是现在她却只字不提。

　　“小路，你说会有人喜欢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孩么？”那天在操场的双杠旁边她这样子问我。她把短信发给我的时候，我正一个人坐在双杠上摇晃着我的双腿。我的眼睛远目张望着操场上奔跑的男孩们，正试图从中找到那个影子。

　　小美发完短信，依靠着我腿边的杠子上，也远望着沸腾的操场。

　　“怎么不会？你这么漂亮，这么温柔，这么可爱，一定会有一位白马王子驾着南瓜马车来迎接你的！”

　　小美的短信继续发过来：“小路，如果你有了喜欢的男孩子你会怎么做？”

　　我想了想。是啊，我会怎么做？他让我心烦意乱的。我该怎么做？

　　“告诉他我的感受，至少要让他知道我喜欢他。我可不想暗恋，那太痛苦了！”我就是这样子想的。大不了是个拒绝。有人说留白的青春是可耻的，所以，我一定要告诉他，不让我的青春留有空白。

　　“呵呵。如果我有了真正喜欢的男孩子，我一定不会告诉他。我会在我的心里，好好的，好好的爱他。我的爱与他无关。”

　　“为什么啊？爱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小美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回答我。而是又发给我一条短信：“小路，等你有了喜欢的男孩子，你会忘记我么？”

　　小美的文字里透露出点点忧伤。

　　我回复给她短信：“不会的！放心，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一辈子的，最好最好的那种好朋友！！！”

　　我用三个感叹号表达我强烈的情感。小美抬头看我，伸出大拇指弯了弯。

　　“小美，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男孩子？”

　　小美摇头。她在说谎，我明明就感觉出来她是喜欢楚君的。

　　这几天我在小美面前其实是有些心虚的。我没有告诉楚君小美就是何美。这感觉真的不好受。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卑鄙也好。我就是这样拖着不告诉楚君这个事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第二天中午，天很热。学校的柳树都没精打采地低垂着。我提议吃过午饭不要出去，直接回班级。但是小美却致意要到操场上去散步。我就只好跟了过来。

　　球场上踢得热火朝天，场上球员都大汗淋漓的。我真的怀疑这些男生脑子有毛病，大热天的难道就不怕中暑？更有毛病的是场地外边大喊加油的女生，热得都快像狗一样伸舌头了，还在白痴一样的呐喊“加油！加油！”

　　这些白痴女生中有曾经力劝小美加入女子足球队的两个女生，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她们，她们看见我的时候撇了一下嘴，就继续呐喊了。这些女生中还有一个喊得最为变态的女生，她甚至蹦跳着，全然不顾校服的裙摆显露她的秘密。从她身边陪衬的或胖或丑的女生就知道她是谁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场合她是每场必到的。

　　陈娇娇其实最近没有招惹小美和我。大概我在她面前的谦卑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吧。但是真的没有想到我们却又这样狭路相逢。

　　这些不屑的想法都在我看到一个身影的时候顷刻间烟消云散，因为，我看到了那个我朝思暮想的人。

　　他穿着黄色的足球衫，印着大大的13号。从那一刻起，我对13这个数字充满了爱慕。我决定把我的幸运数字改成13。

　　看到楚君挥汗如雨的样子，我立刻跑去操场外边的小卖店买了两瓶冰镇矿泉水。我给了小美一瓶，然后我手里的一瓶我没舍得打开。我用双手捂着它，期望它能快点化掉。说实话，这冰镇的瓶子很冰手，那种冷是直接就进入手掌的一种疼痛。

　　随着场上的哨音结束，场下的女生都沸腾起来。我侧身看的时候，场外的女生手里变戏法一样的都有一瓶冰镇矿泉水。卖冰镇矿泉水的那位大叔晚上回家一定会偷着笑的，生意真好！

　　“楚君！楚君！来，喝点水吧！”陈娇娇一个箭步窜到所有女生的前面去。楚君连忙说“谢谢！”并没有把陈娇娇手里的矿泉水接过去，而是弯腰拿起毛巾擦起汗来。然后转头看我们，笑笑说：“你们也来了？”然后把毛巾搭到肩上，就向我们伸出手来。

　　他要就接过我递过去的矿泉水了！他看我的眼神多么柔和啊！我的心里叫喊着。

　　但是，让我震惊的是，楚君却伸手拿过小美手里的矿泉水，然后一下子扭开，喝了一大口，然后向我们说：“谢谢！真凉快！我们队踢的还行吧？”

　　这对任何一个女生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不是么？我日思夜盼的人儿，我拿着冰镇矿泉水，用我的掌温去温暖它，希望它能流进我心爱的人的口腔里，凉爽他的胃。

　　可是，他单单接了小美手里的矿泉水过去，让我举起的手在空中与矿泉水的瓶子凝固成一个雕像。

　　谁理解我那一刻的失望？那瓶水也是我买的！

　　可是，他拿了小美手里的矿泉水，我不该失望的，是吧？他说过小美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想帮助就想保护的女孩子，不是么？他单单是不想让小美举着矿泉水太累吧，一定是这样的。我要调整好自己，我不要和小美之间有任何的隔阂。

　　晚自习的时候，英语老师拿了3套卷子给我们，说是今年高考的仿真题，让我们一定要答完，明天就上交。

　　我拼命地在那26个字母中间穿梭，期望让学习占满我的心和我的头脑，不要再想楚君了。

　　宿舍熄灯前小美指了指手机，我知道她要和我说事情，然后，我就点了点头。

　　熄灯铃响起，我躺在床上。小美在下铺编辑短信的声音很小，但是我还是听得到。

　　我接过短信，看到的那些字让我好久好久都没有缓过气来。

　　小美写到：“小路，对不起，我早该告诉你，其实，我喜欢上了楚君。那个女子足球队的队长。我还想告诉你，他其实就是从小刺伤了我脖子的那个男孩。但是无论如何，我不会告诉他我就是何美。因为我不像让他因为童年的往事对我有任何补偿的想法。”

　　我读着这个短信，重复读了3次。“我喜欢上了楚君”这个句子像某种暗器一样，不知道从那个方向而来，但是却真真正正地伤了我，伤了我的心。

　　我艰难地调整自己的情绪，按照我从来不知道楚君就是那个男孩一样的编辑短信。“天啊，他就是从前刺伤你脖子的男孩？”但是我受不了自己这么虚伪，太假了。于是我按删除键。

　　我要求自己像从前一样地回复短信，于是我编辑：“你有喜欢的男孩子了？这太好了！”可是我怎么读都知道这不是我钟小路可能说出来的话。

　　我按了取消键，重新编辑：“有喜欢的男孩子很好啊！可不要耽误学习啊！”

　　可是这些都不是我要表达的意思。

　　我又按了取消键，最后长吸了一口气，我把最后编辑的内容发送了出去。

　　“他喜欢你么？”

　　是的，这才是最关键的。是的，这才是我真正想表达的。

　　“也许是吧。你记得我昏倒后的第二天晚自习他来看我么？你知道我还没有告诉他我不会说话，所以我不是点头就是摇头。你知道他说了什么么？他说‘我真是被你打败了，你就不能说句话么？’小路你知道么？他说这话的时候样子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啊！小路，你为我高兴么？你说他会喜欢我么？”

　　我握着手机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甚至觉得小美每次编辑“他”这个字都那么亲热。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和小美会喜欢上同一个男生。做梦都没有想到！

　　从小到大，只要是小美喜欢的。我一律都让着她。

　　从前我们一起去买东西。看到喜欢的样子，我都会说：“小美，你先选。”然后等她选完了我再在她剩下的里面选。

　　我记得学校里刚开始流行石头记的时候，我们去看一条手链。有一条镶着月亮和星星的我真的很喜欢。我拿在手里欣赏，小美恰好也看到了，眼里流露出喜欢的光芒。我问：“你喜欢么？”她使劲地点头，我去跑去问老板有没有两条。可是只有一条现货。于是小美买了那条我很喜欢的手链，我只是说不喜欢。她戴在手腕上不停地欣赏，然后发给我短信说：“真的很漂亮。小路，你也该喜欢点女孩子的东西，你太男性化了。”

　　我只是在心里笑笑。不是我不喜欢，是因为你喜欢，所以我必须不喜欢。

　　但是此时此刻，我该怎么办？我最最要好的朋友和我喜欢上了同一个男生。而且这个最最要好的朋友的爸爸为了救我爸爸而牺牲了。

　　我很郁闷，我很纠结。我就像走进了一个迷宫，四处碰壁，却茫然找不到出口。

　　小美的又一条短信追过来：“小路，说话呀！你怎么想的，告诉我！”

　　我能怎么想？我必须选择退出。

　　“包括放弃你的爱情？”这是楚君曾经问过我的话。当时我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想似乎一切都早有定数了。

　　我放弃，我退出。

　　“小美，你这么可爱，我想他也一定很喜欢你。你有了喜欢的男孩子，这真的太好了！我说过总有一天你的白马王子会驾着马车来接你的，现在他来了，我为你高兴。不过记得，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这些话我编辑得特别快，编辑完了我没有重新读一次就按了发送键。从前我写给小美的东西都很认真，怕出现错别字影响了我们的沟通。但是这次我没有，因为我不敢再读一次。

　　“谢谢你，小路。你就是我的天使。睡吧。”

　　我不是谁的天使。我只是在替我的父亲做补偿。为了责任，也为了友情。

　　但是，我的决定彻底困扰了我。那个晚上，我在我床上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稳。我甚至做了一个梦，梦到楚君追在我的身后喊：“为什么？为什么？”而我在梦里却无论如何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拼命地逃跑，而他拼命地追赶。

　　第二天，当我们上微机课的时候，我趁老师不注意就登陆了我的□□。我以为小美会在自己的空间里写一点关于她对楚君的爱恋，但是我看到的是她继续更新的小说。

　　今天新的章节写到莞再一次来到秋的床前，秋比上一次她见的时候要更苍白了一些，圣者已经告诉她，如果一个月内她还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并把它打造成一枚指环套在秋的指头上，秋就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秋的那个王子也再不会出现了。听说那王子其实已经在来的路上，只是路程太远，需要一点时间。这个时间正好可以让莞来继续寻找自己的声音。

　　莞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秋的脸，把唇印印到秋的脸颊上，在心里说：相信我，等着我，我的秋，我的声音一定会找回来，你一定会醒来，你的花王子一定会到来。

　　莞来到一个河边，在一滴水里寻找自己的声音的去向。水轻蔑地说，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声音已经背弃了你，她已经穿上了蟋蟀的衣裳，正在为蟋蟀的王唱歌么。莞的泪水滴落到河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故事里的莞继续前行，长途跋涉让她的身体变得很虚弱，她晕倒在一个大石头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风赶来，风中带着她的声音，那声音甜美得如一枚牛奶糖，可是歌里却在唱着蟋蟀的王的赞歌。莞知道，她如果不及时赶到蟋蟀的王的宫殿里，她的声音可能就真的忘了自己的主人，而甘心情愿为蟋蟀的王使用。于是她再次爬起来，振动自己的羽翼迎着风的方向慢慢地飞过去。

　　莞振动自己的羽翼迎着风的方向慢慢地飞过去。那风中对蟋蟀的王的赞歌唱得她心里酸痛难忍。终于飞到到一座城堡里，她停下来歇息。城堡的守护者出现在她面前。那是一个有着金黄色头发的精灵，手中的魔带随风翩翩起舞。

　　“我知道你行了多久的路。你从来没考虑这是否值得么？”

　　莞的目光只投向蟋蟀的王的宫殿的方向，她知道，只要再飞过一座山，再飞过一片树林，她就能到达那里了。

　　莞用心说话：“我不用考虑也知道，这值得。秋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也不会忘记她是为了我才受到了诅咒。让她沉睡不醒，只有我的声音作成的戒指能让来醒来，迎接花王子的求婚。”

　　城堡的守护者笑了，指着宫殿的门，说：“你怎么就知道花王子要向秋求婚。如果他见了你的美貌也许就会向你单膝下跪也不一定啊。”

　　莞的目光告诉她：“不会的。花王子要赶去迎娶秋。他的弓箭上写着他对秋的爱，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弓箭直接射在莞的脚下。”

　　她继续怂恿莞说：“难道你不想看看花王子是多么英俊的一个人么？”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王子的军队就要启程，我要赶在他到达秋之前让秋醒过来。我要抓紧时间了。”

　　“前面的山有乌云笼罩，你可能会迷失方向；前面的树林里有火蛇出没，你可能会变成一点灰烬，这些你都不怕么？”

　　莞鉴定地摇头。她听到王子的军队奏响了音乐，但是她没有看一眼浩大的队伍前那个王子的模样。她又振动翅膀继续前行……

　　文字就是这样可以抒发胸怀的东西。小美在写什么，我比谁都清楚，她故意把莞的经历写满艰难和艰险。无非是希望在她的小说里，能为我做点事，哪怕前途荆棘密布。

　　小美是珍惜我们的友情的，她是感激我为她的付出的。

　　所以，我必须找个机会和楚君谈谈。拒绝他，虽然可能他根本就没有喜欢我如同我喜欢他一样。但是至少我要断了他所有可能伤害小美的念头，无论是对我的友善还是对别的女生的友善，都不可以。他只可以对小美一心一意。

　　时间刚刚好，晚自习的时候，我收到了楚君的短信。他短信的内容让我的心几乎跳出来。他写到：“我有点想你了，你出来啊！我在校门口等你！”

　　这不是爱恋是什么？那一刻我甚至动摇了。那一刻我真的想冲出去，直接冲到楚君的怀抱里，告诉他我也很想他。

　　可是，当我转头看到小美在认真地写作业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可以的。小美喜欢的，我不能和她抢。为了她，我必须放弃和拒绝。

　　这算什么？他接过了小美手里的矿泉水，他和小美说话的时候口气像哄孩子一样，却又说想我，他以为他是谁？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走出了教室。

　　校门口的灯光下，那个人站着，影子都英俊难当。

　　见到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一下头发。“学习呢么？不打扰你吧？”

　　唉！他为什么要用这样哄孩子的语气和我说话？他难道不知道我是来拒绝他的么？

　　“我很忙，有什么事快说！”我的语气很生硬，我必须这样开场，否则我真担心我不能够顺利地拒绝他。

　　“啊？”他发出一个疑问词，我知道他是对我突然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很诧异。

　　“你知道艾美池很喜欢你，对吧？我知道你也很喜欢她。我希望你对她能一心一意。艾美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敢对他三心二意的，我不会饶恕你的。没别的事，我走了！”我急急地说出这些我早准备好的话，转身离开。

　　“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他的声音在后面传过来。

　　我停止了脚步，并没有回头，我一字一顿地说：“很抱歉，你会错意了！”

　　然后我一口气跑上了楼，跑到了班级的门口。我大口地喘气，直到我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时候，我才走进教室。小美还在低头写着作业，她丝毫不知道我的世界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很好，我不能让小美知道这一切。

　　“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他的语气那么哀伤，那么绝望，以至于以后我想起他来，都会想起他这样的语气。

　　是的楚君，是的。我是喜欢你的。不是你以为，而是就是这样。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不能！

　　所以你们看到了，就在我对楚君的思念疯长的时候，我硬生生地斩断了我和他之间的桥梁，于是我和楚君在河的两岸，永远不能接近。

　　看吧，我拒绝地十分坚决对不对？我应该这样拒绝的是不是？可是又有谁知道我的胸口特别疼，刀剜一样的疼。我想放声哭泣，却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