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的寂寞》莫阿也

4、倒霉尴尬记

　　遇到他竟然是在那样的倒霉和尴尬的时刻。但是，或者他就是我的劫，我常常问自己，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是不是我和小美的完美友情就能一直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呢？

　　那天接了妈妈的电话我就打车回了家。我以为妈妈已经打了120了，可是她没有！我进家门的时候妈妈在手忙脚乱地倒水冲红糖。

　　“爸爸呢？”我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他……他在床……床上躺着呢！”可怜的妈妈真的吓坏了。

　　我急忙进了他们的房间，爸爸躺在床上，看见我，竟然笑了。

　　“爸爸你没事吧？”我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嘘……我没事。”爸爸示意我噤声。

　　那一刻我的眉头紧拧在一起。

　　“我就是吓吓她。”爸爸指了指门外。

　　真的，那时候我真的有扁我爸爸一顿的冲动，害我这么担心，他却只是和他的妻子玩一个游戏而已！但是，只一瞬间的功夫我就谅解他了。应该吓吓她。长久以来，他们的吵架都是以她开始，以爸爸的让步结束。她飞扬跋扈的样子让我一直以为她是不太正常的。我从来没看到她那么慌乱的样子，我见得最多的，是她满口“狐狸精”的言论，然后丢枕头摔盘子，所以，也许爸爸吓吓她也是对的。

　　妈妈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糖水。

　　“来，来，喝点吧。”

　　“裴冉，现在你知道了，钟奇峰是不能生气的！我有个同学的爸爸就是这样的，和她妈妈吵架，突然昏倒再就没有醒过来了！所以，你自己想想吧，我反正是劝你们以后少吵几句！”

　　妈妈不作声，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点点头。

　　我和爸爸偷偷递了眼色，得意地笑了。

　　其实我还没告诉妈妈我可能被处分的事，从小到大，我惹事不断，打架的次数很多，她已经够操心了，何况这次是那个陈姣姣先挑衅的，我料想校长也不敢太偏袒她了。如果校长敢太偏袒，我就去教育局告他！反正最多是个处分，还达不到开除学籍的程度。

　　周一的早自习我就没看到艾美池，我给她发短信，她也不回。我估计她是去找校长了。我就直接跑去了校长室。结果校长室里没人。我拨小美的电话，竟然是关机。我开始有点慌了。平时如果她有什么事都是会提前发短信告诉我的。

　　我鼓起勇气拨了她家的电话，没人接听。

　　因为周一我们都是直接从家里来学校的，所以别的同学也没有可能会看到她。突然我抬头看了一眼陈姣姣的座位，竟然也是空的，难道……

　　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我的手机里，我立刻接听。

　　“你就是那个很拽的钟小路是吧？现在你的那个断背在我手里，你5分钟赶到‘黑色’酒吧，也许还能看到她毫发无损地活着。”一个男声，语气里带着无耻和仇恨。

　　不好！小美一定出事了。

　　我打车来到“黑色”酒吧，里面灯光昏暗，大概还没有营业，所以基本没有客人，只有几个酒保无精打采地在收拾昨晚的战场。正对着门有一桌客人，四个男人在喝着啤酒，他们看起来不比我大多少，却都穿着黑色的汗衫，胳膊上有乱糟糟的耀武扬威的刺青，因为灯光的缘故我看不太清楚他们的样子。

　　一个男的冲我摆了摆手，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那个小偷！那个被警察带走前说“你最好记住我的样子”的小偷。

　　“一个人来的？为了朋友你还挺有胆量的么！”小偷说起话来摇头晃脑的。

　　“小美呢？你们把小美怎么样了？”我不关心别的，我只关心我的小美！

　　几个男人笑得前仰后合，夸张得很。

　　那个小偷说：“你们看，你们看，她还真信了，她还真信了！哈哈！”

　　“你们到底把小美藏哪了？我和你的恩怨和她无关，你把她放了！”

　　小偷说：“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讲义气了么？真没看出来呀！实话告诉你，我们根本没有抓你的那个断背。但是听你这么一叫，我还真的有点兴趣了。小美，一定是个很标致的小妞吧！”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说完，我就要离开。我知道我此刻要是逞强，我一定会吃亏。他们四个高大的男人，而我只是个瘦高的女生。听小偷的语气，他们确实没有抓小美。

　　“想走？没那么容易。陪哥几个玩玩吧。”他们四个就把我围了起来，我看了看几个酒保，他们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懒洋洋的干着自己的活。

　　我在心里说，完了，我今天真的要完了。

　　接着就是一场混战，我抡起了凳子，我使劲地踹扑上来的人，但是我终于是敌不过过他们的八只手。最后，我被两个男生狠狠地按住了胳膊，推到了小偷的面前。

　　“真的很生猛啊！我好像得佩服你一下啊！”小偷咬了一下嘴唇，把手抱在胸前，挑衅般站在我的面前，上下打量我。他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突然就抬起脚使劲踹向了我的小腹。

　　我疼得差点要昏过去。要知道这几天正是我每个月倒霉的那几个日子。他的一脚下来，我就感到一股温热倾泻出来，我真的宁愿死掉也不愿意让外人看到我的鲜血湿透我的牛仔裤。

　　大概是因为我没哭没喊，那小偷觉得没有任何的“成就感”，他突然俯下身来要把他的嘴唇贴到我的嘴唇上。

　　不行！绝对不行！

　　我绝对不能让一个小流氓掠夺了我的初吻！

　　但是我的胳膊被两个男生狠狠地按住，我的小腹被小偷刚刚踹了一脚，我的腿已经软得像棉花一样抬不起来。

　　我紧闭着嘴，头狠狠偏到一边去，可是一下子就被扳回来。我完了！钟小路今天就毁在这个小流氓手里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救命的声音：“你们放开那个女生！”

　　循着声音望过去，我有几分惊呆。竟然是那个足球队的队长。

　　“怎么？想英雄救美么？那就过来试试吧。”小偷这样说着，四个人就都奔足球队长而去了。

　　我真的应该过去帮帮他，虽然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是原谅我，我的小腹疼痛得很，我只有蹲下来捂着肚子的力气了。

　　没想到他身手那么好，几个回合下来，他竟然拳打脚踢地把四个小混混都打倒在地。然后四个小混混落荒而逃。

　　我得救了，他救了我一命。他留给我的坏印象顷刻间荡然无存。我甚至想对他微笑一下，表达我最真心的感谢，可是我下腹得疼痛让我无论怎么努力也不能把脸上的肌肉堆砌成一个微笑的模样。

　　后来我才知道，楚君是利用业余的时间给酒吧老板的儿子补习，今天一早是约好了来拿补课费的。

　　他走近我，俯下身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然后我挣扎着站起来，说：“谢谢你。”

　　“没什么。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的。谢谢你。”我勉强地挪动着我的双脚，才发现我的双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才走了几步我就昏倒了。

　　我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在飘飞，飘飘然地在云朵上飘飞。我努力睁开眼睛，才发现我在这个队长的怀里，他只穿着白色的背心，他的半袖T恤包裹在我身上，他大汗淋漓地抱着我跑动着。

　　那个瞬间我忘记了发生什么事，只是下意识地害怕，我从来没有和一个男生这样的亲密接触过，我还不知道他要抱着我去哪里、去做什么，所以我努力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可惜我没有力气。我说“你放下我”，但是我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到。

　　我再次意识清晰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医生的声音在训斥那个队长，语气里都是鄙夷。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不能有点常识么？她正在月经期，你再想胡来也得有个限度是不？”医生说着去来给我做检查，然后狠狠地说了一句：“现在的孩子，都像畜生一样。你出去！”

　　队长着急解释：“不是……其实不是……”可是没等他解释出来，医生已经命令他出去了。

　　医生一边检查一边嘟囔着，我毫无力气辩解。我剪着超短的头发，穿着保守的牛仔，脸上找不到半点胭脂点缀的地方，这医生哪只眼睛能看出来我是个不自重不纯洁的女孩子呢？真是气愤！如果我有力气，我真的要骂她一顿。

　　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个队长在我身边用勺子往我的嘴里喂着红糖水。杯子里升腾着袅袅热气。

　　见我睁开眼睛，他反倒停止了动作，有点不知所措。最后他红着脸说：“为了你，我可是顶着骂名的，等你好了，你可得还我清白呀！我可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的。”

　　被他这么一说，我的脸也羞红了。我刚才听到了那个医生栽赃在他身上的罪名，我也是受害者。但是他这样的正义相助，却落到现在的下场，还真是很委屈。

　　“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

　　“算了，等你好了，请我吃顿好的就算了。来吧，把这些红糖水喝了。医生说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他把勺子伸到我的嘴边，我不好意思地别过一边。

　　这太……太让我难为情了。我窘得脸上又挂满了火烧云。

　　可能是看我害羞的样子，他也不太自在了起来。他把勺子放回杯子里，说：“那你自己喝吧，我看你这会儿也有点精神了。那个……”他支吾了一下，继续说：“你让你的朋友给你送条裤子来，还是我给你弄一条来。那个……”

　　我立刻想起来，刚才他用他的T恤包裹我的事来，这才明白，一定是那个小偷的一脚，害得我血量增加，昏倒前牛仔裤上就光荣地暴露我的秘密了，所以他才脱了自己的T恤包裹我帮我掩盖我的秘密的。我找了一下他的T恤，他却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一样，说，“在你身下了，护士怕床单……”

　　这时候，如果有个地缝我真的愿意钻进去。我第一次和一个男生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却遇到这样的窘境。这世界上一定没有比我更倒霉的女生了！

　　可是我能怎么办？

　　告诉妈妈来送条牛仔裤么？绝对不行！让妈妈知道我为了小美又和人打架，还弄到医院来了，妈妈对艾美池一家的仇恨一定会比海洋都要深了。

　　告诉小美来送条牛仔裤么？也不行！她本来不能说话做事就比旁人费劲得多，如果她知道我为了她这样的话，她一定会更愧疚的。

　　那么看来，只能让这个队长来江湖救急了。反正不该让他知道的他也都知道了。

　　“那就麻烦你了，你去附近的商店买一条行么？不要太贵的，能穿的就行。我把买牛仔的钱先给你，但是暂时没有多余的钱来赔你的T恤了。下周我会赔给你的。”我从牛仔裤里掏出200元来，递给他。

　　他笑得有点不自然，说：“我还没试过从女孩子手里拿钱呢。你先欠着吧，下周一起赔我好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他的个子那么高，高得有点勾着腰。在他拉开门的一刹那，风就扬起了他的头发，那个瞬间死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以至于后来每次想起他都是这样的一个场景先跳到我的面前。说实话，我才发现，他很帅。

　　有一次，我听同学们讨论什么样子才能断定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的时候，我深深记得一个女生的论点。她说：“如果你看一个男生目光不移开地看他超过5秒钟，那你承认吧，你已经爱上他了。”

　　我不知道我刚才注视他的背影是否超过了5秒钟，说实话，当我发现自己失神的时候就慌忙把目光转向了别处，转向了那杯红糖水。

　　于是，我抓起那杯红糖水一口气喝光，胃里暖暖的，很舒服。舒服得我又睡着了。

　　其实我睡得并不安稳，痛经的感觉一次次侵袭着我。身下的那种不舒服也让我很难受。我的必备品都在宿舍里。刚才那次血量的突增已经完全超过了卫生棉的吸收量。

　　可是，怎么办？我能让他帮我买牛仔，却实在张不开嘴说让他给我买卫生棉啊！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他推门进来。我知道他已经尽力让开门的声音小一点。但是，我还是听到了。

　　他微笑着看我，把一个袋子递给我，说：“真没买太贵的，我也买不起。这条你看看适合么？走廊的尽头就有一个卫生间，你去换换吧。”

　　我接过来，不知道怎么下床才好。因为我的牛仔裤上一定开满了鲜红的花朵，当然，这花朵开得实在不是地方。

　　他看到我迟疑，用手挠了一下头发，说：“那个……我也买了些你要用的，也在袋子里。你去吧。我去把药给你买了。”说完他就推门出去了。

　　我下了床，用他的T恤裹了下身，像一个小偷一样急急地穿过走廊，钻进了洗手间。进了一个隔断，插了门。

　　正如我所料。牛仔光荣挂花了，他的T恤也未能幸免。

　　我赶紧脱了牛仔，在袋子里找出了他买的卫生棉，竟然是我最常用的牌子。这真是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才好？心有灵犀？

　　然后我换上了新牛仔。正好合身，低腰九分微喇叭的款式，穿着很舒服。

　　当我从走廊走回我的病房的时候，他正从电梯间走出来。我告诉自己不能超过5秒钟，是的，不能超过5秒钟。他手里拿着药，抬头看见我，楞了一下。

　　然后我们慢慢走近彼此，他笑了一下，把药递给我。“嗨，别说，你这样子还真是很漂亮。”

　　真是窘迫，今天，从他见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刚才睡了一觉，又在洗手间里的一番整理，我确实在他眼里是换了个人一样啊！

　　“你的T恤我洗完了再还给你。但是我不知道我怎么送给你啊？”我紧紧地捂着手里的袋子，它刚才装了漂亮的牛仔，现在它却装载了两件写满少女尴尬的衣服。一件我的牛仔，一件他的T恤。

　　“这样啊？”他想了想，说：“你把你手机号码给我吧。我也真得知道怎么联系你，然后好追你还钱啊。”他开着玩笑，但是我知道他没有一点恶意。在钟小路17年的人生阅历里，这是第一个让我紧张尴尬慌乱感激的人。

　　我其实应该去告诉小美。我要问问她，这样的一个让我有很多情愫的人，我是不是爱上他了？

　　我把号码说出来，他并没有直接存进手机里，而是拿支笔写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那时候我还想他不会洗手的时候就洗掉了吧。他写好了又歪了脑袋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钟小路。”

　　“钟小路，名字真好听。我叫……”

　　“我知道。我们不是见过么，我听过那两个女生叫你的名字。”楚君，很好听的名字。

　　“呵呵，你知道我的名字最好。我给你发短信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回哦！”他把右手放在耳边，摆出打电话的样子。

　　我被他的这个动作彻底迷醉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最好。我给你发短信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回哦。

　　听到他这样子哄孩子一样的语气，我的心莫名地狂跳起来；看到他摆出打电话的手势，我的脸莫名地又红涨起来。

　　我想我不用问小美了，我想，我应该是爱上他了。

　　这感觉很不一样，和任何的感觉都不一样。不是对父母的感觉，不是对朋友的感觉，不是对同学的感觉。总之，从这次见到他，一直到现在，我的心里都甜丝丝的，那么愉快又有几分小小的紧张和尴尬，还有很多很多感激，还有一点点的慌乱。天啊，我真的形容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