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二班》火千九

9、第9章

　　一股凉气从脚底蹿到脑瓜顶，左元白心中大骇，矮身向前扑去。翻滚间，他瞧见有个黑乎乎的影子站在他刚才位置的身后，如果他直接回头就会和那个影子来个近距离面对面。

　　由于他本来就在门边，这么一滚直接出了宿舍，聊胜于无的光亮照在他身上，像是披了一道战袍。

　　那影子也不追出来，就那么站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左元白迅速起身，死死盯着那道影子，虽然连对方是人是鬼都看不清，他却能清楚感受到两道幽幽的目光正在他身上缓慢移动着。这感觉跟在野外被猛兽盯上的滋味差不多，令人毛骨悚然，倒也将人体的感知能力彻底激发出来，他隐约听到有说话声，一会就在耳边一会又好像离自己很远，可惜怎么都听不清内容。

　　影子忽然动了，如离弦之箭从门里射了出来，直击左元白的面颊。

　　左元白迅速撤身，举手准备还击，可手腕却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侧头一瞅，手腕上的红印正在疯长，很快便蔓延了整条手臂，那些红褐色的痕迹快速变幻，竟然形成了一张狰狞的笑脸。

　　就在这时，黑影如风而至，一巴掌糊在他脑门上。

　　“我说你这熊孩子怎么回事？”今天被迫熟悉起来的声音突兀地闯进左元白的耳朵，左元白一怔，眼前的鬼脸顷刻崩碎，只剩一只手杵着他脑门的颜怀。

　　即使分辨不清眼前的人是真是假，左元白的心还是狂跳不已，他一把抓住颜怀的胳膊，人体特有的温度让他心安。

　　颜怀瞅瞅自己被抓得跟个待拔毛的鹌鹑似的，甩也不是，不甩又太碍事。

　　“颜怀，”左元白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宿舍，里头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他转回头看着颜怀，“你没事？”

　　颜怀无奈了：“我怕有事的是你。”

　　~

　　回到宿舍，颜怀把手机调成手电筒，漆黑的宿舍总算亮堂起来。

　　左元白始终盯着颜怀，见他一切行动正常，还喝了口矿泉水，提着心可算放回原位了。

　　“什么情况？”他问。

　　“还说呢，我差点被你吓死，”颜怀夸张地拍拍胸口，“早知道让你听个相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我就放大悲咒了。”

　　左元白皱起眉头却没打断颜怀，静静听他讲述。

　　“我不是嫌宿舍里太安静，放了相声吗，”颜怀一指左元白的床，“当时你就躺在那，面朝里。”

　　左元白点头，这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颜怀叹了口气：“相声里突然冒出个高音，你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怎么地，一脑门就撞墙上了，那动静可大了，吓我一跳。我赶忙过来看你撞坏没有，可不管我怎么拍你叫你你都没反应，就在我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时候，你突然睁眼坐起来，那眼神跟要啃了我似的。”

　　想起左元白醒过来时的神情，颜怀忍不住打个寒颤，他没想到这么好看的人也有如此吓人的一面。

　　“你跟装了弹簧似的跳下床往外头冲，到门口那还来了个前滚翻。”颜怀尽量去模仿左元白当时的动作，手电光的映衬下，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成了诡异的一团。

　　左元白默默听着，这些跟他经历得截然不同，到底是他产生了幻觉还是颜怀在说谎？颜怀没有说谎的必要，那自己又是什么时候中招的？真是不小心撞了墙把脑子撞懵了？

　　颜怀继续说：“我以为你发现什么了正准备跟出去，可你突然在门外站住，两只眼凶巴巴地盯着我，好像我敢再往前迈一步你就要弄死我一样。”

　　直到这时，颜怀才意识到左元白的情况不太对，虽然不晓得左元白具体怎么了，但他手里就两样“法宝”，手印这种情况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指得上的也就七年二班的考试通知了。

　　左元白摸摸脑门：“你用考试通知贴到我额头上了？”

　　颜怀：“对啊，你看多管用，刚贴上你就认识我了。”

　　左元白看向颜怀手里正把玩那张卡片，表面皱皱巴巴有点脏，明显是颜怀没事就塞鞋里当鞋垫的那张。

　　他深深吸了口气：非常时期，忍住。

　　颜怀看看左元白：“不过这玩意治不了你脑门上撞出来的包，大半夜的也没法找水给你拧毛巾凉敷，要不你用矿泉水将就将就？”

　　他掏出一瓶常温矿泉水递给左元白。他本来想买几瓶冰镇的放宿舍里，可冰块化冻时外头会凝结水珠，颜怀左思右想还是忍痛换了常温，谁让左元白的手印在手腕上，稍有不慎就可能碰到水呢。

　　左元白接过矿泉水却没急着往脑袋上放，他用手一点一点在额头上摸索，并没有触摸到凸起的部分。他记得室友有面小镜子应该没被带走，于是起身去旁边的抽屉里找了半天，可算翻出一面巴掌大的化妆镜。

　　颜怀惊了：“你们这不会是个女生宿舍吧，怎么还有这玩意？”

　　左元白没吱声，他撩开额前的碎发，借着手电的光亮检查着自己的额头。

　　忽然，他发现身后的墙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急忙转身查看，可墙壁白花花的什么也没有。

　　即便不久前的经历只是他的幻觉，左元白也不敢放松，警惕地查看每个角落。

　　颜怀不明所以，问道：“你看见什么了？我胆子可小了，你别吓唬我。”

　　左元白含糊地应了一声，余光无意间瞥见拿在手里的镜面，他的背后，他转身前站着颜怀的地方，空无一物。

　　左元白急忙转回身，手机的灯光仍旧亮着，颜怀却不知所踪。

　　“嘻嘻。”

　　熟悉的笑声再度于背后响起，这次左元白没有犹豫，曲肘照着后面便撞。

　　“哎呦。”颜怀惨叫着摔到左元白的床上，捂着肋条直打滚。

　　左元白后撤三步紧盯不语，他实在判断不出这个仿佛凭空出现的颜怀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的另一幻觉。

　　颜怀嚎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有点悻悻然，他捂着肋骨坐起来，哀怨地瞪左元白：“大哥，你今晚不玩死我不算完是吧。我承认死皮赖脸住下来是我考虑不周，可我也是真没想到你室友会全搬出去，这是意外，你就饶过我这次不行吗。”

　　左元白举起镜子照照自己，还是熟悉的脸，然后他把镜子转向颜怀，那里只有一团浓如墨染的影子。

　　颜怀盯着左元白的一举一动，他清楚地看到左元白将镜子对准他的时候脸色变得很难看，不用问，肯定是这镜子有问题，左元白在镜子里说不定把他看成什么妖魔鬼怪了呢。

　　“你是不是在镜子里看到什么了？”颜怀的语气有点怪。

　　左元白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颜怀皱眉：“你把镜子给我，我怀疑它有毛病。”

　　他边说边伸出手，镜子里的黑影扩散成了一张网，向左元白包裹而去。

　　“好！”

　　尖锐到有些刺耳的叫好声伴随着哄笑在狭小的宿舍里爆发，左元白只感觉一阵刺眼的光线在眼前闪过，他下意识闭上眼，随即强迫自己睁眼警惕四周。

　　颜怀和他的情况差不多，紧眨着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抬头，宿舍的灯还亮着，摆在桌子中间的手机正在播放那段说不上让他俩谁撞墙的相声，手电也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颜怀手忙脚乱拿过手机把相声关掉，宿舍顿时陷入安静，只剩两人怦怦的心跳。

　　左元白也拿起手机，时间显示二十二时五十八分，这栋楼熄灯时间是二十三点，误差不会超过一分钟。

　　颜怀看看桌面，又看看左元白，突然问：“你的考试通知呢？”

　　左元白立刻摸向手腕，他把发带缠在手腕上，卡片被他塞在里头固定。可他一摸，里头什么都没有。

　　颜怀明白了：“怪不得中招的人是你。”

　　左元白却不明白了：“怎么会不见了呢？”

　　他把卡片收好后就没出过屋，卡片就算从发带里滑落出来也不该消失不见，可现在他把宿舍找遍了也没瞧见贺卡的影子。

　　“你的记忆里，刚才熄灯了吗？”左元白问。

　　“熄……”颜怀的脸色也变了，“难道我也中招了？”

　　他看看双手，亮灯前明明攥在手里的卡片不见了，床上地上桌上也都没有。他又把袜子扒下来，还是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往外头冲。

　　两个被手印锁定的人失去贺卡简直就是把自己的小命送到了人家手里，他们得赶在出事前找个活人当护身符。

　　左元白敲响了对面宿舍的门：“你们睡了吗，开下门。”

　　里头连个应声的都没有。

　　颜怀拽住他：“不太对劲，这还没熄灯呢，怎么所有宿舍都关门了？”

　　这会儿夜里也挺热，有的宿舍受不了会选择开门睡，一整层楼除了他们再无人开门实在太奇怪了。

　　左元白也发现了这点，他带着颜怀后退几步，生怕对面的房门后头藏着可怕的怪物。

　　颜怀望向走廊尽头：“要不咱去二楼，翻窗户出去吧。”

　　左元白想也不想就否决了：“现在这种情况，你怎么知道眼睛看到的二楼就是二楼。”

　　颜怀被他这话吓出一身冷汗，要是把顶楼当二楼那么跳，他俩可就彻底没活路了。

　　左元白：“再说这么多人住的宿舍楼都这样了，出去也好不了。”

　　颜怀捂住胸口，被这话扎心了。

　　左元白又检查一遍发带，再瞅瞅颜怀脱得只剩一只的袜子：“我的考试通知可能不小心遗落，可你的不该丢。”

　　颜怀动动露在外头的脚趾头：“没错，我把卡片塞进去之后还摸过，袜子连个小窟窿都没有，那么大的卡片不可能掉出去。后来为救你拿出来之后也一直在手里捏着，从来没撒开过。”

　　两人再度对视，忽然明白了：

　　“卡片没丢。”

　　“卡片没用。”

　　颜怀说完又皱眉：“可咱们试验过这么多次，它从来没失手过，为什么今晚突然不好使了？”

　　左元白回忆着今晚所见一切，语气变得非常不乐观：“也许不是手印。”

　　颜怀瞅瞅他手腕上的印记，又抬腿瞧瞧自己的，手印在昏暗的灯光下浅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确不像发作过。

　　他有点头疼：“不是手印，那会是什么东西？咱俩是不是梦游的时候刨人家祖坟了，要不怎么会碰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见颜怀有点暴躁，左元白反而冷静下来，他发现走廊尽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没有边际的长廊。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我们来分析一下，”左元白又恢复了两人初相识时的那种镇定自若，“最开始是我看见你……”

　　“我？”颜怀不明所以。

　　左元白不想回忆那样的颜怀，也不想让颜怀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他摇摇头：“这不重要，后来我看见了一个黑影，而那个黑影实际上是你。”

　　颜怀点头：“我只看到你一会往外头跑，一会又揍我……还有熄灯，其他的什么都没瞧见。”

　　左元白：“也就是说截止到现在，除了咱俩自己吓自己，什么都没发生过。”

　　颜怀垮着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左元白：“我是不是可以做个大胆推测，只要我们稳住，那东西就拿我们没办法？”

　　颜怀苦哈哈地点头：“理论上是这样，就是不知道咱们稳住了，那哥们还稳不稳得住了。”

　　走廊已经变成这样，谁知道宿舍里头什么情况，所以俩人也不回去了，直接在走廊席地而坐，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大眼瞪小眼地盼天亮。

　　待得太无聊，颜怀又开启畅所欲言模式：“你说这时候要是发个水把这栋楼给淹了，咱俩是不是得死得特别惨？”

　　左元白无奈地白他：“友情提示，这里是九楼，除非水漫金山，不然发多大的水都淹不到你。”

　　他的话音未落，旁边他们那间没关门的宿舍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噼里啪啦的落雨敲打着窗玻璃，一声一声跟锤子似的凿击着他们脆弱的小心脏。

　　颜怀立刻举手：“我不是故意的。”

　　左元白闭起眼睛：“你这个破乌鸦赶紧闭嘴吧。”

　　颜怀捂住自己的嘴，真怕再说出点好的不灵坏的灵的话。

　　半晌，他戳戳左元白的胳膊。

　　左元白闭着眼皱眉：“闭嘴。”

　　“唔唔唔，”颜怀哼唧两声觉得不对劲，把手拿开，急吼吼地说：“那边好像着火了。”

　　左元白猛地转头，就见延长出去那节没有尽头的走廊里浓烟滚滚，依稀有火光在闪烁。

　　他扯起颜怀就想回宿舍：“找棉被蘸水，保命，随时准备救人。”

　　颜怀死死拽住他，苦笑：“蘸水，你认真的吗？”

　　左元白：“……”靠，忘了。

　　他又狠狠瞪了颜怀一眼：如你所愿，水漫金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