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二班》火千九

13、第13章

　　颜怀把蘸水的大毛巾往口鼻上一系，再把口罩套在外头，压箱底的防风镜往脸上一扣，跃跃欲试地举起右手：“同志们，冲呀！”

　　左元白：“……我怎么没有眼镜？”

　　颜怀呲呲牙：“耍帅是我的专利，娘子负责貌美如花就成了。”

　　左元白一脚把人踹出了浴室。

　　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颜怀今天主动披了那条薄被，仗着自己装备齐全，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左元白负重略大，慢几步跟在后头，手里还提着个装满水的大桶。

　　他们刚冲到走廊中段，熟悉的“着火了快跑啊”就出现了，随即秦右一身狼狈地从火海里冲出来，疯了似的挨个宿舍踹门。

　　颜怀急刹车，跟身后的左元白调侃：“你觉不觉得这位秦老师的出场方式很特别，人家救人都是从外头往火里冲，他可倒好，从火里往外跑，没烧死也早该呛晕了。”

　　几米之外的秦右似乎听到了这句，动作一顿，差点被火苗给燎了屁股。

　　左元白看看惊慌中跑出来却脚软了一地的学生，即使明知都是假象却还是从桶里捞出湿毛巾递过去。

　　那学生好像没料到有人会在这种场合递毛巾，愣愣地抬头瞅左元白，眼神里满是疑惑，害怕倒是所剩无几。

　　颜怀从左元白手里捞走毛巾往那学生脸上一甩：“差不多得了啊，再演戏就过了，扣钱。”

　　那学生捂着毛巾就跑了。

　　左元白：“……”这也行？

　　颜怀接过他手里的水桶挨个给学生递毛巾，边跟左元白解释：“你别忘了，这场火灾只烧死了秦右一个人，也就是说除了秦右，这些学生都是幻觉，咱只管让他们往外跑就行。真正考验咱装备硬不硬的是最后那个导致秦右被烧死的学生。”

　　左元白秒懂，裹着厚被冲到前头，直奔还在忙着救人的秦右。

　　颜怀把连接手机的小喇叭拿出来，开关一按，堪比噪音的尖锐女声循环响彻整个走廊：“火烧屁股还做春秋大梦呢，赶紧起床往外跑，什么都别拿，别乱也别怕，超人来拯救你们了。”

　　左元白一脚踩被角上，差点摔火里去。

　　秦右扶了他一把，左元白顺势将人包进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秦右身上包两层石棉布，再给人来个大口罩。

　　秦右有点懵，他努力地把脑袋伸出棉被，想看看左右宿舍是否还有没跑出去的学生。

　　“老师！”总有那么个不让老师失望的学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秦右把左元白推出棉被要往回冲，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的颜怀一脚踹中，整个人像个球似的滚了出去。

　　颜怀还不忘朝他摆摆手：“老师您慢走，救人这事归我管，您就别跟超人抢饭碗了好吗。”

　　秦右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脑袋正撞墙角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左元白立刻冲上去，扛起肉卷就跑，看都不看徘徊在火海尽头的颜怀。

　　秦右强撑着望向火海，虚弱地说：“别管我，救人要紧。”

　　左元白：“你不是人？”

　　秦右：“……我是说先救学生。”

　　左元白：“超人不是去救了吗。”

　　秦右：“……别闹。”

　　左元白听出他话语里的隐忍和无奈，忽然觉得颜怀这招妙得很，甭管这事能不能化解，他们都能让秦右吃个大瘪，出出他们连天积累的恶气。

　　秦右仍在挣扎：“他是你同学吗？你怎么能扔下他不管。”

　　左元白心思一动：“谁？”

　　秦右使劲伸长脖子：“就那个拎水桶的男生。”

　　左元白回头瞅瞅，不解地问：“没人啊。”

　　秦右：“……”

　　左元白重新往肩上扛了扛：“你撞墙撞出幻觉了吧，这就咱俩，我胆小，你别吓唬我。”

　　秦右：“……”无话可说。

　　另一头，颜怀把桶里仅剩的几条毛巾捞出来，剩下的水全浇在棉被上，又从包里掏了两瓶矿泉水浇在自己身上，裹着石棉布举着棉被冲进火海，将那个被火包围的男生兜头兜脸罩住。

　　男生拼命挣扎，好像罩在他身上的是黑白无常的锁链。

　　颜怀可不是好脾气，对准男生肚子就是一拳，把人打成了虾米，再连人带被推出火海。

　　男生从火里跑出来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被人踹着屁股往前跑，他可怜巴巴回过头，看样是想重归大火的炙热怀抱。

　　颜怀拧开矿泉水泼他一脸：“我兜里还有瓶硫酸，你要不要试试。”

　　男生闻言一哆嗦，跑得顺溜多了。

　　颜怀乐了，赶羊似的追在男生后头，顺便检查各间宿舍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一脚踹开虚掩的宿舍门，颜怀猛地顿住，目光一点点下移到自己的脚上，那条绑在最外头的石棉布不翼而飞，里头的保鲜膜也因高温而逐渐变形，露出那个狰狞的淡色手印。

　　前头的男生发现他停了，好心地返回来用湿被裹住他：“快跑呀。”

　　颜怀咬牙切齿：“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男生眨着眼，一脸天真无辜：“你说什么？”

　　颜怀森森一笑：“我谢谢你。”

　　刚淋过水的薄被下摆还在滴水，一点没浪费全掉在颜怀的脚上。

　　浅淡的手印瞬间疯涨，沿着他的小腿一路向上蔓延。

　　颜怀忍着剧痛直瞪这男生，要不是他磨磨蹭蹭，自己早跟着左元白跑出去了。偏偏这种情境下男生是人是鬼都不好说，对手印的压制作用也荡然无存。另一件保命法宝早在火光出现那一刻就消失无踪，指望贺卡救命还不如指望脚上这个因水而生的手印去和身后的大火来个两败俱伤呢。

　　“小子，”颜怀的声音因疼痛而变得有些凶狠，“能自己跑吗？”

　　男生哆嗦着点点头。

　　颜怀一把将他推出棉被，再甩给他一块石棉布，让他赶紧跑。男生不明所以，见颜怀又要掏兜找水瓶，吓得他尥蹶子就没影了。

　　颜怀松口气，虽然比预想中多出点麻烦，但总算把秦右这事完美解决了。秦右和学生们已经全部脱困，以后再敢来找他就别怪他大锤伺候。

　　脚踝疼得半边身体都麻痹了，他只得包紧棉被扶着墙，踉踉跄跄往前挪。火光已在身后，他想跑是来不及了。

　　颜怀感叹：“这是不烧一个不算完呀。”

　　说是这么说，他可不打算当这个被烧的倒霉蛋，包里还有几块石棉布，他全部翻出来包在自己身上，再在脸上套几层口罩，整个人往地上一趴，像个乌龟似的缩成一圈。

　　大火顷刻而至，将他吞没。

　　有石棉布保护，颜怀暂时没感觉到灼烧，可脚踝的疼痛却因和棉被的亲密接触而达到顶峰，忍无可忍之下，他将右脚伸了出去。

　　“快跑！”伴随这声大喝，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硬生生将他甩了起来。

　　天旋地转中，颜怀冒险扒开缝隙往火里瞅，早被左元白背走的秦右不知何时返了回来，此时正被火光包围，本就烧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再次被点燃，他的人却在向颜怀微笑。

　　~

　　摔掉半条命的颜怀从地上爬起来，火光已然不见，他和左元白又回到现实中的宿舍。

　　“靠。”颜怀实在没忍住，揪着头发开始爆粗。

　　左元白没吱声，其实心里也在骂娘。

　　他扛着秦右跟随那帮学生跑，竟然在某段走廊处瞧见了楼梯，学生们纷纷下楼，他也跟了下去。可这栋楼像是被施了魔法，无论他怎么跑都瞧不见一楼大门。前面的学生逐个消失，只剩他和被子里的秦右还在走廊里一圈一圈学驴拉磨。

　　即便如此，左元白也没敢停下来，他谨记颜怀的嘱托：不惜一切代价把秦右带出去。

　　就在他呼吸逐渐沉重，脚也快迈不动的时候，一个学生像是踩了风火轮般从后头追上来，边跑边喊“老师有人还在上面”。

　　沉默了一路的秦右听了这话立刻跟打鸡血似的翻身而起，连同被子从左元白的肩膀上滚下来，撒腿就往楼上跑。

　　左元白瞅瞅报信的学生，身材跟昨晚化为飞灰的学生很像，如果这是最后一个学生，那上面的人是谁就显而易见了。于是他也玩命往上跑，可惜他体力消耗太大，根本追不上满血复活的秦右，等他好不容易转到着火这层，正瞧见一坨棉被从火里飞出来。

　　这场面跟昨晚，如此相似。

　　颜怀抄起重新出现的卡片，照着脚踝一顿拍：“我让你早不发作晚不发作非得那时候发作，你但凡再消停两分钟，我是不是就跑出去了。”

　　手印恢复原状，老实的跟刺青似的。

　　颜怀气够呛，拧开瓶水就往上倒：“来来来你给我出来，咱俩今儿就把账都算明白喽。”

　　左元白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瞧着颜怀脚上的手印瞬间变成紫红色，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般活动起来，不仅在颜怀的腿上疯涨，还试图跃出体表。

　　颜怀大概是气狠了，瞧着自己的腿变成这样竟然没感觉到半点疼痛，就在他准备跟手印讲讲道理的时候，那些围绕在他腿脚上、无限趋近于黑色的舞动线条突然炸开，在他身下形成一片黑印。

　　下一秒，黑印变成空洞，颜怀瞬间失重，掉了进去。

　　左元白伸手要抓，空洞却即时闭合，宿舍恢复了原本模样，却只剩他一个人。

　　啪。

　　二十三点，熄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