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欺身》夜舞流萤

7、第七章

　　春萱日暖，那荒山上的老树发了新枝，地上的草儿也冒了头，一片新绿，山土隐隐透着湿润的香气，偶尔有鸟雀清唱，虫儿低鸣，整座山都笼在春日的融融生机里。
　　但除去一个地方。
　　老松林后面的那片坟地仍是阴气浓重，方圆几里之内没个活物，愈发显出寂静幽深，坟地后面毗邻着两处山脚，中间那道溪涧经过几场春雨，活润起来，一汪浅水缓缓流泻，却没半分优美意境，倒像是眼泪轻淌，仿佛是哪个伤心极了的人，在这无声的世界里呜咽。

　　这厢是一片死气沉沉，但那老松林里却有个不小的家伙，一条青绿的大蛇正盘在一块大青石上，闭着双眼，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阳光斑驳的落下，晃着它全身的鳞片，微微泛着青光。过了半晌，那蛇身微微一动，只见他慢慢蠕动着扬起头来，丈长的蛇身舒展开，身体竖直，左右拧动，挣脱束缚似的旋转摇摆，片刻之后竟化出人形，却是个身着绿衫的翩翩公子，眉眼纤细，肤色胜雪。只见他一手扶着身旁的树干，一边回头瞅着自己身后，剩下的蛇尾摆动几下，嘶溜溜缩进了袍子里。
　　绿衫公子弯腰弹了弹衣角，迈开步伐，一步步行下山来。
　　这蛇妖已修炼百年，躲过一场寒冬，几日前下到集上去买了生活家禽饱食一餐，回来睡了一场，现下觉得又有些饿，打算再去寻些新鲜吃食。
　　心下早有了计算，上一回集上遇见了去年冬天从它嘴里逃掉的毛小子，引得他一阵心痒，只可惜那人身上沾了阴煞鬼气，连他也忌惮几分，一块新鲜肥肉吊在那里，却进不了嘴，这滋味儿真不好受。
　　若是沾惹了普通的阴气儿，他也不会如此忌惮。想那孩子一定是被那片坟地里死了千万年的老鬼先过了手儿，浓煞之气才会绕着他周身经久不散，害他也近不得身。这蛇妖琢磨着，侧头朝不远处的坟地望了一眼，呸！取了阳气儿就不管了，也不说收拾干净，害他想吃个人还得费上这许多工夫。

　　田娃子正在家里收拾被席，过了一冬，被子犯潮，趁的日头好，挂到院子里晒上一晒。那几尺花布被张婶拿来做了件小褂，套在了娃子身上。这会儿正穿着，衬得他一张小脸儿粉嫩可人，远远看去竟像个女娃一般。
　　掀开被子一角抖落，却瞧见自家门口有个人站着，一身青绿的长衫在灼灼春光里微微浮动。那人眯着眼睛笑望着他，朝他招手。
　　这不是那日给了他许多银钱的好人么。
　　“小哥，可否赏碗水喝？”
　　田娃子忙嗳了一声，点头回身去屋子里取了碗，生怕不干净，擦了又擦，这才舀了水端出来，双手递给那好心的公子。
　　公子喝了一口，却噗的一声全吐了出来，皱起眉摇头叹气，“这水哪里是人喝的？”见田娃子抬头看他，故作神秘轻声说道，“我知道一处山泉，正要去那里取些水，你可愿与我同去？”

　　田娃子这几日正有些闲闷，如今有公子相邀，又听他说那泉水如何如何，好奇心大起，他小孩子心性，不懂人世险恶，心里存了这是个好人的念头，便爽快的答应，提了水筲就要跟去，那绿衫公子瞧着他笑，“这就不必拿了吧，你这次认了路，下次去取水也不迟。”
　　俩人沿着蜿蜒山路行了一段，七拐八拐到得一棵老树前停住，绿衫公子回头嘱咐，“可要跟紧了。”言罢见他绕着老树转了个半圈儿，伸手轻推树干，身形一闪，田娃子呆呆的迈步随着转身，回过头来只觉眼前一阔，竟是全然陌生一方天地，雾霭缭绕，奇花遍野，毛色艳丽的鸟儿闲适栖在枝头，树木掩映间现出一汪碧潭，烟气渺漫，看那水光微漾，喘息间竟也漫上些微水汽。

　　这蛇妖自打瞧见田娃子，就恨不得将他生生吞了，左右寻思一回，只得这处仙家幽潭，方可化去他这一身煞气，这才费这一番功夫将他引来，心道这次定叫你有来无回。

　　田娃子早瞧的痴了，蛇妖却已等的不耐，“还不去尝尝看？”田娃子依言缓步走近，挨着潭边掬起一捧水来，还未沾到唇上，蛇妖在身后使了个招数，田娃子便一个跟头，栽进了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