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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 全力以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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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浓那厉鬼,不过是念在你乃是申离的转世,与你的相守情意,有几成是针对你田娃子本身,你该心里有数……”
“……你现在看到的,皆是幻象。之所以你还看得到他,便是因为他还爱着或是恨着前世的申离,你眼中每一刻的月浓,宠溺你呵护你包容你的月浓,都是每一刻苦苦眷慕着申离的月浓……”
这样的声音冷静而残酷,好似禁锢的咒语,徘徊在心头,束缚着神经,一刻不停的撞击着心底最柔软之处,似要生生撞出血来。田娃子昏昏然的睁眼,瞧见的是自家的屋顶,耳边立时传来张婶的惊呼,“他爹,他爹!娃儿醒了,娃儿醒了!”语声复又转为哀戚,“娃子,你可回来了……”
那日娃子走失,娃子爹二人遍寻两天,最终从山里那处坟地将娃子拖回了家。自此娃子便是人事不知,好似失了三魂七魄,竟是个活死人一般,好在苍天见怜,总算是回转了过来。
田娃子转头看着他爹,扯出一个笑来,“爹,我睡了多久了?”
他爹眼圈儿还红着,心道我这儿子虽是多灾多难,可每次终能化险为夷,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娃子将来会有出息,这样一想不禁多了份宽慰,擦着眼角道,“你已经睡了半个多月了。”
娃子垂下眼睛,沉默半晌,复又抬头问道,“这段时间,有人,我是说,有谁来看过我么?”
张婶瞧着他,哭道,“请了十里八村的所有大夫,也找了法师道士神婆,求签拜佛驱邪做法,唉,我和你爹试了所有的法子都不顶事,又有人说你是被困在一面什么镜子里,只要找到那面镜子打碎了就好了……唉,真是什么样的说法都有……”
“镜子,谁说的?”
“哦,前些日子突然来个俊俏公子,穿的一水儿的绿缎子,说是要去偷一面镜子,还道此去凶险,若是事成回来,要我们好好谢他。”
田娃子寻思一回,张婶继续絮叨,“想是唬人的吧,如今娃儿自己醒了,可与他没半分关系,谁知道他偷的那劳什子镜子是真是假,若是趁这当口回来骗吃骗喝,咱们可不答应。”
田娃子默然片刻,又问道,“还发生别的什么,什么事情了么?”
张婶起身倒了杯水,递给田娃子,“别想那么多了,家里这段时间什么都好,我和你爹也都好,什么事情都没有……别阴沉着脸,你且养养,回头婶子去宰一只鸡,给你好好补补。”
田娃子哪里肯好好将养,只躺了半天便又循着山路朝那片坟地去了,心里隐隐不安。当日他在山里遍寻月浓,却全无踪迹,而自己这混沌无知的半个多月,听张婶的意思,月浓似乎也未曾出现,那么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心里的担忧牵挂好似气泡一样,不断升腾着扩大,待走到那片荒凉的所在,触目是秋日里无尽的萧瑟凄凉。田娃子一时茫然,顾望徘徊,四周皆是沉寂,只得寻到月浓的坟前,似散尽了一身的力气,瘫坐在地,望着那块墓碑发傻,手指抚上坚硬的石质,冰冷的触感似乎直透进了心里。
不知道千年之前的申离,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月浓葬在此处,也不知道往后的岁月,那不可一世的王者,是否曾来过这片凄清的墓地,是否会对月浅酌,徒留哀思。
努力的回想,却越发的茫然,眼泪不争气的开始往下掉。千年前的风貌与气度,于他的身上,再难重现,唯一不变的,是对这墓中之人执着的渴念。
田娃子掀起衣襟擦了擦脸,风里的灰土合着泪水粘在脸上,经过擦拭,让他原本苍白的小脸儿脏兮兮一片,眼角处黑黑的两道,衬着干涸的泪迹,越发显得滑稽可笑。
就这么对着墓碑傻傻坐着,心里千般思绪纷繁往复,直听到那个悠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田娃子一惊之下跳将起来,回头去看,无奈坐的久了两腿发麻,一时失去平衡,向前栽倒,摔的有点儿狠了,头撞上墓碑,咚的一声响,却也顾不得疼,只一径的回头去瞧。
月浓立在他身侧,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的大花脸,“你这么久,是去了哪儿了?”
此刻重见,竟一时找不到话来讲。又把眼前的月浓细细端详,才觉得他脸色阴惨惨的白,周身透着冷谧与阴鸷。从前并未觉得他非人的气息如此突兀,只是觉得即便是鬼,他月浓也是气度非凡自成风骨,可现在,自观尘镜中走了一遭,才终于了解到,那个有血有肉,哭过痛过的活生生的月浓,只属于千年之前,如今的孤鬼,又怎可比拟当年仗剑江湖的柔情男儿之万一。
千年的风霜,还是涤尽了他的风华,留下的是什么,无人知晓。
田娃子低下头吸吸鼻子,复又抬起头来,扯出一个笑容,想了一想,“我,我一直在找你……”心道看样子他并不知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那便不让他知道的好,“有人盗墓,我,我一直找你,不知道你去了哪儿。”
月浓还是盯着他的大花脸,目光瞬也不瞬,“我有些私事去处理,”顿了一顿,一方手帕落到田娃子身前,“擦擦脸吧。”
田娃子一时大窘,弯腰将手帕拾起,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要摆脱这种别扭的生疏一般,抬手去拉月浓的衣袖,“月浓,我……”
然而手指却穿透了虚无的影像,什么都握不住,月浓的身影淡成虚无,复又在他身侧现身,微不可闻的叹息,伸手扯过那条帕子,娃子只觉得轻柔的丝帕轻轻擦着他的脸,小心而细致,耳听他清冷的声音响在头顶上方,又似乎含着笑意,“脏死了……”
只是这一个动作,心里便涌起无限的满足,脑子里有念头一闪而过,“你也给申离擦过脸吗?”
问完这句话田娃子就后悔了,因为脸上的动作停了,月浓站在他身前,低头看他,直望进他的眼睛里,这么看了他一会儿,听他轻笑着说道,“申离,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脸弄的像一只大花猫。”
一时失落,田娃子低下头,“我永远也比不上他,没他的干净,没他的气度,也没他的聪明,”而后抬起头来看着月浓,带着几分坚定,“但有一点我比的过他,我比他更爱你。”
月浓一动不动的站着,只安静的听着他说话。
“我不是他,我从来就不是什么申离,我是田娃子,我虽然笨,可是,只要我坚持,只要我一直一直坚持,你,月浓,你会完完全全看见我的,看见我,不只是把我当成申离的延续。”
月浓仍然安静。
一切感情终于找到出口,便宣泄一般的无法停止,“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但是不要紧,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会努力,我会全力以赴去做,直到你把申离忘了,心里只剩我一个。”
一大堆的话说完,月浓仍是毫无动静的看着他,田娃子有些慌,像是要极力证明自己的正确一般,突然弯腰拾起一枚石子,“只要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只见他手腕轻扬,竟带了几分利落潇洒。石头笔直的飞出,打进前方一棵大树,入木三分。
田娃子涨红着一张脸,急急的解释,“你看,我可以做到的,我也能够成功的,即使那个人只看了一遍你舞剑,就学会了,我虽然没那么聪明,但是只要我肯努力,不停的练习,总有一天也可以……”
“可是,你永远不可能变成他。”
清冷的语调,平静的陈述,好像一盆冷水,当头而下。
田娃子闭了嘴,呆呆的抬头看着月浓。
如果这个时候,月浓能够走过来,抱抱他,摸摸他的头,鼓励一下,安慰一下,那么田娃子一定会满是信心的去相信,他们会像他说的那样,有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将来,再不会有申离的影子出现。
然而月浓却只是站在那里,动也未动,就连原本清晰的身影,也渐渐淡漠,在一片黯然中,表情变得模糊一片,只听到那个声音,掩示着未知的心绪,“傻娃儿,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他。因为你永远也无法超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