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寂舞天

2、NO.1

　　本来准备聊个通宵的，却因为楚言兮实在困得不行只好提早结束了。第二日又起了个大早，去参加学校开展的消防演习活动。
　　本来这种人多热闹的活动我是不想去的，可偏偏架不住楚言兮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然后被她硬拖来凑个人数。在校领导的召集下，每个班的同学都在各自班级领域内排队站好，等待活动的开始。大多三三两两地凑一起聊天，或是低着头玩着手里的那个名叫手机的东西。
　　不得不说，手机的确是个很好的东西。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场所时或是我不想和周围的人交谈时我可以坐在角落插着耳机打开音乐望着窗外，对每个看过来的人报以微笑。
　　突然听到了一阵哄笑，几个男生簇拥着一个灰色T恤黑色牛仔裤的男生，一边起哄一边把他往我们这边推，那个男生一脸的尴尬，红着脸不停地躲，没过多久终于还是让他钻了空子逃走了，那群男生就追过去，闹成一团。
　　我记得那个男生，是隔壁班的一个同学。刚开学时的辩论赛场上，只有他的身边有空座，我走过去问他这里有没有人坐时，他身边的那群人也是如此哄笑着。不过，也仅是如此而已，我们并不熟悉，更别说相识，但我也大概明白了那群人为何哄笑。记得楚言兮曾无数次在我面前哀叹着“这个看脸的世界啊”。脸？我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心里默默哀叹其实我还没我哥哥长得好看……只可惜……我并不知道如何才能再次见到哥哥。
　　楚言兮贼笑着忽然靠近我，夸张地叹了口气，“唉，谁让我们家晓颖长得这么漂亮呢，也不知道哪个男的能收了你。”我对她的这种取笑早已习以为常，“言兮也很漂亮啊。”“不过说真的，有时候我看着你就在怀疑你是不是穿越来的了。”她古灵精怪地拿起手机比着我，威胁道，“老实交代，小妞你是哪个朝代过来的，不说我可就要砸手机了！”“砸吧，反正是你的手机。”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她扁了扁嘴，装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嘛嘤嘤嘤……”这时候突然有个身影撞了过来，撞到了楚言兮，她一个不稳手机已经从她手里滑了出去，我一手扶住她差点摔倒的身子，一手稳稳接住了她那飞出去的手机。楚言兮站稳后一脸惊讶地望着我，喃喃道：“晓颖，好身手啊你……看来以后我要开始抱紧你的大腿了。”
　　撞到她的男生腆着笑脸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刚刚没注意……”又转头望着另一个方向责怪道：“让你别闹吧，这下倒好，撞到人了。”我把手机递给了楚言兮，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时，突然又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就是做个样子吓吓你，谁知道你居然调头就跑。”
　　听到这个声音时我的心似乎是被什么给刺了一下一般疼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人——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平平无奇；黑色的双眸，平平无奇；修身的白竖条衬衣，黑色的休闲裤，依然是平平无奇……可是……可是……那张脸！
　　也许这么多年里发生的所有事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漠北他站在我面前，眉眼如初，未染风霜。
　　老天竟是如此的喜欢耍弄人么？
　　“漠……北？”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些颤抖，心头狂跳不停。手不自觉地摸着脖子上挂着的林漠北以前送我的玉坠，温润的触感，让我差点泪如泉涌。要不是楚言兮挽着我的臂膀，我几乎都要扑过去。
　　那张脸，分明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爱人的啊！
　　可是那个男生闻言愣了一下，“呃……你认错人了。我是体育学院的孙策。”我旁边的楚言兮听到这个名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掩着嘴巴在我耳边悄悄说道：“居然和三国时期的小霸王孙策同名，也不知道他爹妈怎么想的。”
　　不、不可能！什么孙策天策的，我怎么可能认错我家漠北！我一把拽下玉坠，死抓着最后一点希望递到他面前，“那你……你还记得这个么？”“很特别的款式呢，少见的古朴的样式，能借我看看吗？”他说着伸手就要来拿。我瞪大了双眼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赶紧缩回手……孙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楚言兮连忙打圆场：“哎呀她这个玉坠可宝贝了，我都不让碰的，你还想要过去。”孙策闻言笑了笑，放下手。
　　认错人了……我如梦初醒。
　　是了，我的漠北明明……死在我怀里了。我低头看了看我的双手，就像……还能感受到林漠北身体的余温一样。
　　我还记得，他一口一口地吐着鲜血，眸光却是那样的温柔。
　　他说，“阿颖，照顾好自己，活下去……”
　　楚言兮迅速敛起笑容，见我不说话便决定将圆场打到底，开始认真地做起了介绍：“咳，你们好，我们是美术学院的。我叫楚言兮，她是韩晓颖。”
　　那个撞人的男生也憨憨地伸出手作出握手的姿势笑道：“你好你好，刚刚真是不好意思哈。我跟他一个学院的，我叫……”话还没说完就被孙策一把抓走了，“诶，你别拽我啊！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周邦旭，美女咱们认识一下呗，以后也有个照应啊！诶诶，孙策你掐我干嘛！”隐隐听到孙策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道：“咱别丢人了行不！”“诶我说我怎么就给你丢人了啊！”周邦旭不甘示弱地回应。然后他俩又笑着闹了起来。
　　截然不同的性格呢……果真不是他。
　　我幽幽叹了口气——我多希望是他。多希望那只是一场梦。多希望传说中的重生真的存在。哪怕……只是骗骗我也好啊，总好过这样一日又一日地看着自己的手抓不住任何东西。
　　只要他点头，只要他说他就是林漠北，哪怕他是丞相派来伺机下手除掉我的我都认了！哪怕他告诉我他的眼睛不再是赤金色是因为基因忽然变异也没关系！只要他说！我就信！可是他没有。他用那种很陌生的口吻告诉我，我认错人了。
　　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久到我都在不断怀疑那些夜夜侵袭我的梦魇是否真的存在过，久到我都开始怀疑……我到底是凌国上将军寒晓颖，还是一名普通的大二女学生韩晓颖。哥哥……哥哥你怎么还不来带我回去？难道真的要我在这里呆上一辈子么？
　　“发什么呆呢！”楚言兮推了我一把，“你见到那个孙策后就像丢了魂一样，怎么了，认识？”我摇摇头，“没事。真是我认错人了。”楚言兮再次贼兮兮地靠近我，在我耳边说道：“怎么样，感觉刚刚那个男生怎么样？要不要姐姐去帮你追呀~？”我失笑，“我有喜欢的人。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诶诶诶！你居然有喜欢的人了！……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莫北’吧？啥时候带他来见见‘公婆’（指了指自己）呀~？啥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我一时间怔住了。喜……酒？思绪又飘回丞相向我们下手之前。林漠北身上的大红喜服被他扯得松松垮垮，眼神因喝多了酒而有些迷离，他轻轻拥住我，吻在我眉心，带着无尽的怜惜。随后低下头在我颈间蹭了蹭，低低呢喃，“阿颖，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我看着这个和平时完全不同的林漠北不由得笑了，抬手戳了戳他的脑袋，嗔怪道：“怎么喝了这么多？……你是漠北么？你真的是我的漠北么？”
　　好难得呀，平日里的漠北清冷得不像话，无论什么心思都会压进心里，哪会像今日这般？
　　“他们灌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突然一个天旋地转，他将我打横抱起，然后轻轻放在床上，欺身压了上来，赤金色的眸里跳跃着喜悦的色彩，“你终于是我的……夫人了。”“交杯酒！交杯酒还没喝呢。”我无奈地提醒他。他退开了一点，唇边笑容不减，“是，夫人。”……
　　“晓颖……韩晓颖！”楚言兮摇了摇我，使我回过神来，“你怎么又发呆了。”
　　我勉强压下这汹涌的酸涩，扯出一个笑容，“他叫林漠北。你怕是见不到他了。他……已经去世了。”抬头望向孙策他们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世间居然会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
　　我忽然很渴望靠近那个叫孙策的男人，虽然我知道他并不是漠北，但是……就算只是留住他的影子……也好啊。
　　起码能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是谁。
　　“长得特别像吗？那就真的是天意了诶！”楚言兮表示很惊讶，“说不定是你家林漠北舍不得见你孤零零一个人，特意派他来的呢。”
　　天意？我心中猛跳了一下，随即苦笑，“大概吧。”
　　何谓天意？其实不过是命运弄人罢了。
　　虽是想靠近，但我并没有想要去为此付出任何行动，一想到如果有个人顶着和漠北一样的一张脸，每天在我面前嘻嘻哈哈玩玩闹闹的，我还真有点……恶、寒、啊。真不知我那时会不会有一掌把他打死的冲动。

　　深秋的雨带着冷意袭击了这个常年只有夏冬两个季节的城市，仿佛冬天提前来到。屋里有些闷，楚言兮去了学生会部门聚会，我只好一个人打着伞出了宿舍准备在校园里四处走走。
　　路过一栋教学楼时，无意间看到有个黑乎乎的影子坐在黑暗里。我犹豫了一下后走过去一看，是个男生。空气中隐隐约约有着啤酒的味道。
　　“同学，你没事吧？”看来是喝醉了。
　　那个男生的身形又晃了晃，“啊……啊？”只见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声音低低地，甚至有点模糊，“我没事……就是有点晕，我蹲下休息会就好了。”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但我一时也没多想，就说：“没事就好，那我走了。”
　　“诶……你别走啊！”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形不稳，差点向旁边倒去，我只好认命地一把扶住了他，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他愣了愣，“啊……喔，谢谢。”靠得这么近了我这才看清他的脸。
　　虽然我记住了我们学校体育学院有个叫孙策的跟漠北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也狠狠记住了我的漠北已经死了很久了，但是再次看到这张脸时我的心跳还是忍不住地差点漏掉了一个节拍。
　　他抓住我的胳膊勉强站稳了。“怎么喝了这么多？”我皱了皱眉，有点讨厌啤酒的味道。“他、他们灌我！”他大着舌头伸手胡乱一指，估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指的哪个方向，只管大声控诉着，“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了！……不、不就是个聚会吗！干嘛非要一个个儿地敬酒！……”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满脑子都是他刚开始说的那两句话在悠悠回荡，“他们灌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漠北也说过这句话，虽然没有他这样大舌头。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我不死心地再次问道。
　　他眯着眼睛凑得很近来看我的脸，我也不躲，他看了一会，忽然笑道：“记得！怎么不记得！你是韩晓颖嘛！”“你想起我来了？”我听到他这么说后瞬间惊喜地叫了出来，喜悦像一团火焰在我心里迅速窜行蔓延开来
　　你终于记起来了！我就知道的，我就知道你是漠北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我这三年没有白等，果然终究一切付出都会有报偿的！初来这世界时的委屈和恐惧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面对这个世界的孤独与茫然也不重要了！只要你回来……只要你还记得我，就算只是和你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相守到老再也回不去也没有关系！
　　可是随后，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又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我的心凉了个彻底。他说：“我当然记得你啦！告诉你，我军训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因为、因为你长得好看嘛！”
　　军训……哈，军训哈哈哈哈哈！我也笑了起来，捧着肚子大笑。老天爷，你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啊！为何要如此戏耍我！我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肆无忌惮地大笑的理由一般，笑得根本停不下来，直笑到眼泪也开始止不住地淌下，我松开扶住他的手，慢慢蹲了下去，笑声也渐渐变成了呜咽。我抱住自己，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哭得如此畅怀，似要将我这三年的痛苦与不甘发泄个干净才好。
　　他被我吓得顿时酒醒了大半，也蹲了下来，“诶，你怎么了？怎、怎么突然就哭了？我我我我我我我也没做什么啊。……诶你别哭了好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哎呀，这是个什么事啊，我就想叫住你然后问问你能不能送我回宿舍，我出来的时候没下雨我也就没带伞……卧槽，你怎么越哭越来劲儿了，我我我我不会哄女孩子啊……等会，让我想想我说了啥啊我，我就说了我记得你啊，我军训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因为你长得好看……可是这是事实啊，我这是在夸你呢！你咋就……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你长得一点也不好看，特别安全啊我跟你说……”
　　“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哭会！你再说话你信不信我打你！”我被他絮絮叨叨得烦了，忍不住吼道。他立马闭嘴了，我吸了吸鼻子，“你要伞是么，给你！你赶紧从我面前消失，消失！”他迟疑地接过我塞给他的伞，愣了半晌，又不怕死地开了口，“你的伞给我了，那你怎么办？”“你管我啊！”“可是……可是女孩子淋雨对身体不好啊，我是男生，淋点雨倒是没什么的。”“你男生了不起啊！”我就像找到了发泄口一样停不下来，一边哭一边骂，“还有，你才丑得特别安全呢！”他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却因为他这个动作而愣住了，一时忘记了自己还在哭。
　　因为让我很惊讶的是——我并不反感这种暧昧不明甚至很是亲昵的动作。记忆里，只有哥哥还有母亲这样摸过我的头。
　　不知为何，这个动作莫名的让我感觉有些温暖。
　　“诶，终于不哭了？不哭了的话那咱就回宿舍吧。”他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刚站起身因为酒劲没过又一个趔趄，我认命地迅速起身扶住了他。他道了声谢后往外一看，又眯了眯眼，“诶，雨停了？正好，我就不用借伞了。走吧，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就这样，我送你。”说罢不由分说地迈开步子朝我的宿舍方向走去。“……”我很想告诉他不安全的一定是路人而不是我，而且就算遇到坏人了，说不定我还得保护他，但是我曾经说过这种话，对方却一脸鄙夷地捏了捏我的细胳膊……而且我也不想和一个喝多了酒的人争论这些问题，所以我只好放弃了反抗，默默跟上。
　　保护？我记得从小哥哥因为身子弱而从文，我陪着他习文练字，可是我实在坐不住，又偏偏对刀枪类的感兴趣，母亲只好随我，送我上山学武。练武绝非易事，那段时间虽然苦不堪言，但是想来我十分感激那严苛的师父，没有他，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我。
　　再后来哥哥中了状元，入宫在王身边当值，不久后边境战乱，我应征入伍，开始了我的戎马生涯。所以一直都是我在保护我想保护的东西，我也的确有这个能力。直到遇到林漠北。虽我并不是喜欢躲在别人身后寻求安全的人，但我那段时间还是充分感受到了被人保护的温暖。可最后，终究还是……
　　“对了，你是不是有点认生啊？”他忽然开了口。
　　我愣了一会后点点头，“我只是不是很喜欢陌生人。”
　　“我就知道，军训的时候就老是看见你一个人默默呆在你们学院队伍后面，也不跟谁说话。”他嘿嘿一笑，“那咱们这就算认识了，我也就不是陌生人了。”
　　“那为什么我军训的时候没见过你？”要是见过的话我绝对不会忘记的，毕竟你跟漠北长得那么像。“你视线一直偏下，你有好好看过大家的脸吗。”他回了我这么一句，让我顿时哑口无言。
　　的确……刚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我很是警惕，再加上以前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下来，也不愿意去接触、相信陌生人，总感觉别人接近我就一定是有目的的。于是我跟人说话永远都会盯着对方的手。
　　直到后来还是室友楚言兮硬拖着我去看了什么心理医生，说我有中度自闭症，再加上楚言兮是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子，我渐渐地也开始受她影响，现在已经好多了。我也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和我的那个世界不同，这里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就算有，也只是小打小闹，并不致命。
　　“我到了，你回去吧。”到了宿舍楼下，我停下了脚步。
　　“对了，加个□□吧，以后没事的时候可以找我聊天。”他掏出了手机，停下脚步后身子轻轻晃了晃，“我、我还有点晕，容我先打个电话让室友骑车来接我。”
　　因为不是一个院的，我们的宿舍也就离得很远。再加上他刚刚走路还是一路踉踉跄跄过来的，他室友来接他的话，路上出点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我点点头，“好。……对了，以后别再喝那么多了。”
　　“其实也没喝多少……就是我酒量不太好，嘿嘿。”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以后肯定不会再这么喝了啊，以后，就算感情再好也只喝三杯！就三杯！”

　　上楼后发现楚言兮正站在走廊里，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地望着我。
　　我看了看她，发现她站的地方刚好能看到楼下，也就是说刚刚孙策送我回来还和我交换□□号码的情景被她尽收眼底了。
　　“来吧，交代交代。”楚言兮保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发展到哪一步了？”
　　“刚认识，就交了个朋友。”我无奈地回答。
　　她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那你别告诉我他送你回来是因为你出去随意逛了逛然后正好遇到了他也正好没事做就送你回来了吧。”
　　……事实本来就是这样啊。
　　“咳，别解释了。知道你们年轻人，脸皮薄。”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神情。
　　……你究竟脑补了些什么啊。而且我也没想解释啊，我都还没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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