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迷恋》温虞好好

19、He Dong Ting

　　听到哭腔的那一刻，倪语从没像现在这样大脑空白，被季延否认的时候没有，母亲被车撞的时候她还很小，记忆已经模糊了，可古香玉却是陪伴她这短暂二十多年的人。

　　她转身就跑，边跑边哭，身后糖炒栗子老板大声喊了几下都没人回应，他提着一小袋东西，自言自语：“这年头怎么什么人都有，钱可不退了啊——”

　　倪语没应，她脚步踉跄，过马路的时候横冲直撞，差点跟一个面包车撞一起。
　　她没管，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路人看她的眼神像看精神病人。
　　倪语到医院的时候，才得知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奶奶是因为摔倒导致了心脏疾病而引起的呼吸暂停，她被推进了抢救室，倪语进不去，在外边等。
　　送她来的人除了程阿姨外，还有一个她压根没想到的人。

　　孟饶。

　　这时已快九点，时间一分一秒地艰难挨过，倪语脑子渐渐回暖，她开始乞求老天别这么快把她唯一的亲人带走。

　　再过几个月，她也是要过去报道的。
　　世界好不公平，有的人生来就拥有一切，平安健康，而她已经在悬崖边徘徊，命运却依然不肯放过她。

　　忽地，手边多了一杯温热的纸杯，里边是牛奶。
　　倪语抬头，孟饶蹲在她跟前，一脸担忧：“先喝点东西暖暖，你脸色不好。”

　　此时此刻，再多的安慰都变成了空话。
　　孟饶选择闭嘴，他给出的诺言太多太空，她都不相信了，他就想做给她看。
　　倪语此时情绪都在抢救室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他，自然，也忽视了他眼睛里的欲言又止。

　　长椅上，只有孟饶跟倪语一动不动地坐着，守着。

　　“你在想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孟饶忽然开口问她。
　　今天这一天，大家过的都很难。

　　“没想什么。”倪语半晌才答，耳朵边的头发被汗浸湿了，湿哒哒地贴在脸上，“上次我骗你了，周书逸没听错，我快死了。”

　　孟饶一怔，他颤抖着双唇想要找回说话的能力，倪语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你错过我，是因为你没做好，其实不是，我没喜欢过你，要非说有，也只是感动，感动你分手后为我做的那些事，可对谁心动我没法选择，我喜欢的一直都是别人。”倪语语速越来越快，不像跟他交谈，“你对一个死人动什么心啊。”
　　“我奶奶以前没钱的时候也会买碎花布给我做小裙子穿，她说女孩子就是要漂漂亮亮的，没别人爱也没关系，她永远都会陪着我，你看大人不是也会说谎么。”

　　倪语侧眸看着他：“孟饶，我害怕。”
　　害怕万一她挺不过怎么办。
　　也害怕她挺过去了，过几个月还是要面对自己的离开。
　　这真的是个头疼的问题。
　　父母给了她生命，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却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来人世走这么一遭。

　　他们理所当然地把答案定成了愿意，可人生多难啊。
　　要经历那么多的事情，挫折，遗憾，她得一次次面对别离，告别，死亡。

　　“你别说了！”孟饶忽地发狠，手掌捂在她嘴巴上，死死用力，“你再说一句，我就掐死你。”
　　“倪语，晚一点我跟你谈谈好吗？”他语气真挚，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在发抖。
　　倪语不知道他要聊什么，也没说行不行，就这么眼神空洞地望着前边，直到季延赶来，她的眼神里才有一点焦距。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季延一直都有派人盯着她们。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消息滞后了几个小时，他来的时候脖子里还有鲜红的抓痕。
　　倪语心道他心真大，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跟女人在床上搞。

　　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讲，季延的成熟稳重更得医生的欢心，他来了以后，全部事情便由他接手过去处理。
　　倪语没争，慢慢退回座位上安静地坐着。
　　像个提线木偶。

　　-
　　凌晨三点。
　　古老太的病危解除，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医生在跟季延交代些什么，态度比之前还好，大概是得知了他的身份以后，才有了这等转变。

　　“你要不要回去睡一会，我送你。”孟饶冷不丁出声，倪语才慢慢抬起头看他，眼神冷漠，她问：“你怎么还在这。”

　　被人捧惯了的少爷脸上没有半分尴尬，“我送你。”
　　“不用。”她想去看奶奶。
　　手机震了下，是程辉发来的，今晚第二个不好的消息，【确定了，鹿米是猫传腹。】

　　有那么一瞬，孟饶觉得眼前的女孩摇摇欲坠，她像被暴雨打过的花瓣，马上就要落入泥土里。
　　他想伸手去扶，被倪语拦了下来。

　　“我没事。”倪语说：“你离我远点，我这人运气不好。”
　　她喜欢的，她爱的，都在一点一点的离开她。

　　“我才不怕。”听听。多年少轻狂的语气，明明都不是年轻人了。

　　好半晌，程辉才收到她的回复：【知道了。】
　　【最近我在医院守着，鹿米那边麻烦你帮我按时看医生。】

　　程辉回了句好，他想说点安慰的话，可忽然发现他对她的了解知之甚少，绞尽脑汁，也只能发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古香玉在单人病房里熟睡，倪语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跟小时候一样，拿额头抵在她的骨节上。
　　老人的手摸起来粗糙又僵硬，毫无生气的躺在那儿，倪语老会担心她的呼吸就这么突然间悄无声息的没了，她时不时拿手探鼻息，手指尖温热，她放下心来。

　　季延的手机在响，他挂断，对方又打来。

　　“你有事就先走。”倪语回头：“别硬等在这。”

　　季延身体僵硬，他脖子里的那道血痕还没处理过，家里更是兵荒马乱的，他迟疑了下，缓声开口：“今晚我留在这，你先回吧。明天我就没时间再守在这儿了，我助理会过来处理。”

　　“不用。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倪语嘲讽：“你不是早就不认她了吗？在她决定要抚养我的时候。”

　　“我有苦衷啊。季——倪语。”季延一顿，催促道：“过了今晚以后都得靠你了，你难道想让她担心？再怎么说，我也是她亲儿子。”

　　倪语始终背对着他，季延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她。

　　他说的没错，他能斩的断母子情，却斩不断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思念，倪语能被古香玉养着，从某一方面来讲，还是沾了他季延的光。

　　想到这，倪语松了口：“就这一晚上。”

　　-
　　倪语并不知晓季延非要留这一晚的具体原因，但古香玉还在观察期，她若有什么事，第一个想见的，应该是她那个不孝的儿子。
　　这是倪语让步的原因。
　　她不知道，但孟饶对内情却一清二楚。

　　他送她回家，倪语一言不发地坐着机械性的举动，上楼，开门，整整一晚的担惊受怕把她压得死死的，她喘不过气来。
　　孟饶庆幸自己没有走，他及时开窗通风，又把那个哭到不能自已的女孩抱回沙发上。
　　他坐在茶几上跟她对视，每一滴眼泪都砸在他心里。
　　那些实情…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孟饶犹豫了。

　　-
　　同一时间。
　　季简绵也在经历着人生中最可怕的事情，她趴跪在简柔膝上痛苦：“我真不是故意的，怎么办啊，我不想坐牢，我不能坐牢啊！”
　　简柔也是一脸惨白，六神无主的模样。

　　晚上四点半的时候，她忽然接到季简绵的电话，女儿在电话里质问她，季家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女儿，她还有个姐姐。
　　简柔慌神半天，只能把事情全盘托出，挂断电话半小时后，忽然又接到女儿的求助电话，说她杀了人。
　　那个人还是她亲生奶奶。

　　季简绵出事后第一个想到要求助的人就是守在倪语家楼下的孟饶，可她没想到孟饶会那么狠心。

　　季简绵恐惧道：“妈，孟饶会不会举报我啊。”

　　简柔其实也不确定他会不会，事情一下子发生这么多，谁都是乱的。而现在她最重要的，就是把季简绵给摘出来。

　　“实在不行，你就把责任都推到孟饶身上！他不是喜欢倪语吗？”
　　说到底，季简绵是因为跟着孟饶才会找到倪语家的住处，发现她的身世。
　　“就这么做，把一切都推给他！”

　　季简绵慌了神，趴在简柔腿上发抖。

　　-
　　天边泛出微光，朝阳充斥在倪语家的每一个角落。
　　她缩在沙发一角，眼神呆滞地看着某一处，手还在发麻，眼泪却流干了一般。
　　“你怎么还在。”她开口都是沙哑的声，嘴唇被她咬破了，“你回去吧。”

　　孟饶没理，深情又纠结地看着她，倪语在哭的时候，他心疼之余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事情告知。
　　纠结再三，他有了决定。
　　“倪语，奶奶出事不是意外，是人为。”孟饶忽然站起来冲她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不知道季简绵会这么贼，跟着我过来，还上来偷听。”
　　“是她害奶奶摔倒的。”

　　如果只是摔伤，并不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倪语定定望着他，忽然有了答案：“所以，她并没有救她对吗？”

　　孟饶点了头，“抱歉，她来跟我求助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做了什么。”
　　孟饶没说，他不忍。
　　他敲了对门程阿姨的门，一起送到了医院。

　　倪语一直都没说话，异常的冷静。
　　她抱着毯子，转头看向窗外。
　　阳光真暖。

　　她却像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出来。
　　浑身发冷。

　　孟饶在现场，却不告诉她具体发生了什么，那只有一个原因。
　　季简绵做的，对古香玉而言是致命的。

　　“我能相信你吗，孟饶。”倪语问。
　　“你可以。”
　　“好，那我问你什么，你诚实回答。季简绵对她动手了吗？”
　　“没有。”孟饶手指尖都是凉的，他明明该说谎的，可是，他知道，这是他最后接近倪语的机会了：“但是奶奶摔倒以后，她把她拖回来的。”

　　在那么冰冷的地上。

　　倪语：“她向你求助，是想让你帮她？”
　　“嗯。”
　　“逃避责任吗？”
　　孟饶低低嗯了声，“她知道这个小区里物业不怎么给力，楼梯更是连个监控都没，我就该让你们住好一点！”
　　倪语全身都被笼罩在阳光下，半晌后，她才开口：“我没问题了。”

　　但是，游戏，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