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与狐的日常》梨宵

1、初见

　　姜菀回到了老家青溪镇。从凌晨坐火车到中午，又去镇上的高中办了转学手续。离开学校已接近黄昏。姜菀很快走到镇子边缘，背后是低矮的民居，正面是一块块水田。往东看不远处是一片连绵的山，祖宅就坐落在山的深处。

　　她没回过老家，听妈妈说，姜家从她爷爷那辈就远远地搬走了，她父母结婚祭祖的时候才回了一次，是个建在半山腰上的，风格十分壮美大气的宅院，只是远离人烟，离最近的村子都要走很久。如今城镇化搞得如火如荼，曾经的清溪村变成了青溪镇，面积扩大好几倍，她每天去镇上的高中也就算不上什么负担。

　　她父亲是消防员，是个脸蛋圆圆，杏眼长眉，开朗帅气，十分有正义感的男人。姜菀长相酷似爸爸。十年前，为了救出被困的小孩，他冲进了火场却再也没出来，当时姜菀还没有上小学。大学毕业就结婚的姜妈妈抱着她狠狠哭过一场后，艰难地完成了从家庭主妇到职场女性的转变，倒也把日子过了下去，甚至还升职加薪了。只是好景不长，姜菀刚上高中，姜妈妈就不幸患了肺癌，存款很快花光了。姜爷爷是独子，年轻时又是个风流浪子，特殊运动时期因着高级知识分子的身份遭了许多罪，快四十才结婚生下姜爸爸。姜奶奶生下儿子后缠绵病榻十多年走了，姜爷爷在儿子结婚后就撑不住也逝世了。姜妈妈这边是姜外公丧妻后带着幼女早早与家里断绝关系，走南闯北供养女儿，没来得及看女儿披上婚纱就过劳死。如今急需用钱连个能借钱的亲戚都没有。姜妈妈的同事捐了一些钱也只是杯水车薪。姜菀把房子卖了，却也只能看着妈妈的病情迅速恶化，勉强撑到冬至就走了。等办完丧事，姜菀手里几乎不剩多少钱了，哪怕还能负担学费，她也承担不了房租和生活费。走投无路时，姜菀想起，她还有一座祖宅可以住。于是果断决定，回老家！姜爷爷幼年随母北迁，几乎没回过故乡，加上祖宅过于偏僻，竟没人知道他有一套大宅子，到是把祖宅保住了。

　　回老家住在祖宅里不用交房租，院子的空地可以用来种菜，又省了一笔钱！再打份工，生活费完全足够了！姜菀振奋精神畅想着未来，努力无视腹腔传出的阵阵轰鸣。

　　当姜菀沿着细细的山路来到祖宅门口时，已是夕阳西下了。这是一座唐朝风格的宅院，台基足有半人高。虽无明清时的繁复雕工却有着大而沉重的斗拱和坡度舒缓的长长的屋檐，是不同于雕栏画栋的雄浑之美。朱红的柱子和洁白的墙壁在夕阳下都染上一层金色，浑不似人间物。不过最令她惊讶的，是站在门口的少年。

　　少年双眼狭长，眼尾略微上挑，是典型的狐狸眼，眼波流转摄人心魂。他穿着灰黑色的长及小腿的风衣，里面套一件米白的高领毛衣，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毛线帽子，缀着颗毛绒绒的球。然而他的头发却长及腰臀，是纯正的红色，将他整体的色调提亮了。少年似乎天生便擅长吸引人的目光，姜菀不禁看着他发起呆来，连饥饿也不甚明显了，心底浮现出一个词：秀色可餐。

　　她看别人时，别人也在看她。姜菀穿着棕色和米色格子的英伦风羊毛大衣，灰色的及膝裙和深棕色的羊皮靴。她个子不高，只刚刚一米六，在南方姑娘里算得上中等。高高挽起的头发浓密黑亮，即便是因为最近劳累和营养不良黯淡了点，依旧比寻常人的头发出色。脸不是时下流行的瓜子脸，而是圆圆的，正是红楼梦里宝姐姐面若银盆的样子。眉毛平缓舒朗，眉下一双杏眼神采奕奕，少女的清丽显露无疑。而她苍白的脸色和眼角眉梢萦绕的忧郁又为她减少了小姑娘的稚气。

　　少年打量一番姜菀，绽开温柔如冰雪初融的笑容，上前一步道：“初次见面，冒昧打扰。姑娘可是姜源的后人？”

　　姜菀回神：“他是我曾爷爷。”

　　少年道：“在下名为华岫，受源君所托，前来教导姑娘。”

　　“诶？”姜菀反应过来了，这不对劲。先不说她在老家根本就没有认识的人，为什么会有人在多年无人居住的祖宅门口等她，只说姜源，那是她曾祖父，抗日战争没结束就去世了，哪里会认识一个少年，还托他“教导”？

　　她暗自提高警惕，一面观察四周，一面不动声色问道：“教导什么？”没看见其他人，但毕竟不熟悉地形，无法确认。

　　华岫露出茫然迟疑的神色：“源君没给姑娘留言吗？就是重建阵法，蕴养灵力啊。”

　　“不我从没听说过。”姜菀断然否认，她盯着华岫，语气强硬起来：“别说些有的没的！你来我家有什么目的？我曾爷爷去世八十年了，受他所托，你哄谁呢？”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为了不露怯，只能咬牙强撑。姜菀天不亮就坐上火车，早饭和午饭都是一个干馒头，晚饭依旧不变，还放在行李箱里没有吃。为了省钱，半个月以来，她一直靠馒头咸菜过活。拖着两个大箱子走了一下午，她早已疲惫不堪，全身发软无力。此刻见着一美貌少年，可惜对方说话全是胡扯，来者不善。实在不行就只能不管行李跑回镇上了。

　　华岫愣了一下，意识到姜菀可能对她曾爷爷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收起笑试图安抚她：“我没哄你，你听我说。”见姜菀全然不再掩饰的警惕的模样，心塞片刻，继续说道：“您曾爷爷是虎妖，我是狐妖。四百年前他救了我一命，还收留了我。还有，他没死，只是被迫沉睡，睡前让我今日在门外等待并教导他的后人。”

　　“编，你继续编。”姜菀表示她看起来很傻很天真吗，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哄人。不过少年的话越发离谱，却不像有歹意的样子，心里稍微放松了些，准备绕过他进屋，“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偏要当骗子，没事别堵门口了，从哪来回哪去，我没功夫陪你扯……扯……”

　　原来华岫也急了。按照他原本的设想，姜菀应该从小得知自己的身份，应该知道他是姜源的友人，应该对即将面对的重任有大致的了解。他只需要在最开始的时候做一个合格的教导者，然后以战友、同伴的身份陪她攻克难关，就能实现老友的嘱托。然而现实如同脱缰的野马，姜菀什么都不知道，连基本常识都没有，还先是对他产生了警惕心理，又觉得他说话离谱。他一急干脆扯下帽子，露出毛茸茸的红色兽耳，那对耳朵还在寒风中瑟缩了几下。

　　“这样能相信我了吧？我真的是狐妖啊！”

　　伴随着华岫的声音，姜菀两眼一闭向后倒去。

　　“哎，你别晕啊！我受这么大打击都没晕你晕什么呢？”意识消散前她隐隐听见华岫惊恐的喊声，心里一堵，干脆沉入黑甜的梦乡。

　　这是幻觉吧？一定是幻觉吧？果然她不该整整半个月都只吃馒头咸菜的。睡吧，等醒来后说不定一切都正常了呢？逃避虽可耻却有用。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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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文，请多指教【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