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行客不知名

4、开花

　　宋夕没有回答，他警惕看着历槐，一言不发。历槐眯起眼：“哦？”
　　摄魂音也无效？

　　有那么一刹那，历槐升起些许对百魂教的情谊，盘算要不要带这个小东西回教，做一名“前途无量”的鬼修。但他即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不太擅长养虎为患。

　　历槐笑着摇摇头，朝一个侍从点头。对方举起刀，眼瞧着要落下，宋夕开口：“铁木林！”

　　历槐仍笑：“这样才乖。”
　　这小子很会拖延时间，不过历槐不在乎，因为小东西也很识相，这事搞定做成人偶就行了。

　　历槐举起手，拍拍掌。四周人乖觉让开，露出前路。宋夕这才发现，前面居然也是铁木林！

　　云影散下，天光斑驳。黑压压的铁木林，惨白近骨的铃兰。然而比起之前的铁木林，这里更像在林子内部。

　　可师父之前说过，铁木林互相纠缠，从来没人能进去。
　　宋夕有些头痛，他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地上枝条成结，一路纠缠扭转。正中拱起一架高台，高台上覆满野草，偶有裸露的砖，上面浸着暗沉沉的颜色——宋夕怀疑那是人血积累出的色泽。

　　但这些都不大要紧。
　　因为高台下还站着一个人。

　　白衣，兜帽，背着光。
　　眉目隐去，只露出一截下巴。

　　瞧这模样，很像是在盯着他们。

　　宋夕：“……”
　　他现在又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多了。

　　历槐：“小东西，起来吧。别耍花招，老实带我去找他。”

　　宋夕觉得自己死定了，居然镇定起来。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提醒谁：“你们百魂教——怎样才能看见他？”

　　历槐两眼一眯。
　　魔修瞬间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这样问，然而台下人更快。

　　以宋夕浅薄的修为，只听见“咚”一声。
　　可那不是历槐动用了魂铃，那是银铃掉在了地上。

　　一只手穿过他心脏，鲜血喷涌而出。雪发的魔修双目圆瞪，栽倒在地。他神识欲逃，却被来人轻轻一踩，碾得粉碎。

　　所有人都愣了。

　　许是方才行走太快，兜帽滑落，露出那人真容。他瞧上去竟同宋夕一般年纪，然而肤色冷白，欺霜赛雪。薄唇平展，全无血色。一对眸子微垂，长睫投下阴影。

　　他很美，却是一种病气苍凉的美。比之死去的历槐，他更像将死之人。此刻，他眼珠似乎缓缓转动，看向下方，继而他拿出手。

　　历槐的血染红了他大半白衣，有几滴直接溅上他面颊，正好位于眼下。来人抬起拇指，缓缓抹过眼下血点，留下一道迤逦的血痕。他肤色太冷，以至鲜血太红，那点腥气带起的活气，反使他愈发不像个活人。

　　历槐带来的那群侍卫总一言不发，像一群孤魂野鬼，此刻见着“真鬼”，拔腿就跑。对方杀完历槐，也不擦手。微微弯腰，两指一勾，夹起地上的魂铃一震。

　　铃声清越，却是夺命之音。侍卫们一声不哼，便神魂俱散。

　　尽管修仙第一步是筑基，宋夕天资不错，筑基年岁也不算晚。但这点修为此处实在不够看。他既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想逃，也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被杀。

　　等铃声响起，宋夕只觉得头脑无故一痛，神魂震荡。待他晃过神，发觉满地死尸，只有他一人还坐着。

　　太不应当了。
　　宋夕赶忙想往后躺倒，又怕装得不像，反而惹恼了对方，于是维持了一个要倒不倒的姿势，尴尬瞧过去。

　　对方察觉到了宋夕的目光。他长睫颤动，一点点抬高，视线终于与宋夕对上。

　　他的白瞳比肤色还要再白上三分，黑瞳比铁木还要再暗上三重。他似乎不在意为什么宋夕还活着，只是轻轻一动，身如鬼魅，逼近宋夕眼前。

　　眨眼间，那对眸子陡然放大，冰冷的指贴上宋夕脖颈。宋夕已经感受到指腹的血，感受到跳动的脉搏被压迫——

　　然而，他停下了。
　　兜帽人松开手，扭头。宋夕呛了两声，也惊得瞪大双眼。

　　几乎是一刹那，满树的铁木玲全都开了。骨朵簇拥而生，竞相绽开。纷繁灿烂的雪色，散了满林满目。
　　日将西落，晚霞渐染。霞云波澜壮阔，泼在无垠花海。像星火燎原，燎出大片大片深浅不一的红。这红如焰火般爆裂，迸发，挤进皑皑铁木。

　　那人不知在想什么，扫了一眼后，又看回宋夕。
　　他背对着铁木铃，背对着纷繁雪色，背对着晚霞，背对着泼天的焰火似的红。

　　他冷白的肤色，漠然的神色，薄唇，血痕——
　　他们离得太近。
　　宋夕几乎能从那一对异色的眸子里瞧见自己。倒影很大，描全了宋夕的身影。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宋夕感觉不对，他感觉什么在推着他往前走，推着他走不想走的路,推着他去不想去的地方。

　　可宋夕的心还是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膛。
　　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铁木铃太美。他觉得头晕，他觉得咽喉里兀的开满铃兰，堵得他喘不上气。

　　宋夕一向很听师父的话，但师父没教他做这种傻事。
　　他道：“我叫宋夕，朝夕的夕。”
　　他问：“你呢？”

　　对方明显一愣，宋夕却紧接着傻乎乎道：“你眼睛可真漂亮。”

　　与此同时，宋夕心想：“完了，我果然死定了。”
　　“还是掏心。”
　　“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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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寻常百姓 大大的地雷呀~
这个“一见钟情”后文会解释哒~mua~
日常比心（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