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曲》小蛋黄儿

3、02

　　02
　　兰德认出来了，那是圣玛利亚歌剧院，艾维斯伯爵常常在那里通宵达旦地听音乐会，全城的乐队和曲作家都以能为他表演作为无上殊荣。

　　但拉斐尔公爵并不这么认为，他欣赏不来儿子的闲情逸致，只当这是恶习，一心想让艾维斯伯爵把心思放在家里的生意上。因此父子俩的关系并不融洽，这一点罗马城人尽皆知。

　　但这丝毫不影响艾维斯伯爵的人气，只要他从街上经过，姑娘们都聚在窗旁，手指绕着发尾悄悄打量那迷人的身影，脸蛋红的像滚烫的马蹄铁一样。

　　兰德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艾维斯伯爵时也红了脸，浑身血液都倒流进了面颊，他恨不得推翻教堂那架旧风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艾维斯伯爵面前，在那白皙矜贵的手背上印下他最虔诚的吻。

　　可这是在教堂，他根本没那个鬼胆量。

　　于是兰德继续心不在焉地弹着琴，唱诗班的小家伙们咿咿呀呀唱着不着调的颂歌。大概连上帝也听不下去了，终于让他们进行到了最后的分享环节，神父笑眯眯地请艾维斯伯爵上来。

　　神父裹在漆黑的袍子里，干瘪得如同一具尸体，眉头皱起来能够夹死窗外那只讨人厌的蠢乌鸦，兰德头一次觉得这个破地方竟有些可爱。

　　艾维斯伯爵经过的时候，兰德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阳光就像一束调皮的追光，它跟随着兰德，只在艾维斯伯爵身上流连忘返。兰德托着腮，简直都要看痴了，直到手肘按在琴键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整个教堂的目光如汇入漩涡的潮水一般涌在他身上，甚至连艾维斯伯爵都噙着笑看他。
　　他猛地跳起来，就好像屁股坐在了烧热的铁板上，局促极了。

　　艾维斯伯爵简短地讲了几句，然后吩咐随从去马车上取来他的笔记本。

　　那是一个全新的羊皮笔记本，和他的主人一样，好看极了。

　　艾维斯伯爵从本子里取出一沓票，票上印着圣玛利亚歌剧院的标志，“这张票不限定时间和场次，你们可以凭它观看任意一场演出。”

　　他话音一落，教堂陷进了尴尬的寂静，连刚才吵嚷的小家伙们都不再出声。艾维斯伯爵站在那里，俊朗的脸上依然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笑容，但却没人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票。

　　来这个教堂里的都不是有钱人，男士们蓬头垢面，头发像稻草堆，女士们更与艾维斯伯爵身边那群莺歌燕舞的贵族小姐们不同，她们没有美丽的大檐帽，裙摆上打着补丁，有的甚至连围裙都没来得及摘掉。

　　“哦上帝，瞧瞧我都干了些什么？”艾维斯伯爵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走下去把票递到那位还穿着围裙的女士手中，“亲爱的夫人，这张票同时包含一套礼服裙，您可以在我名下的任意一家服装店挑选您心仪的裙子。”

　　“艺术不止属于贵族，它是全人类的财富。”他叫来仆人，把票一一分给大家。

　　艾维斯伯爵只是个业余的慈善家，他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忙，不等票分完就已经打算离开。

　　兰德再也坐不住了，连酬劳都没来得及跟神父要，一把抓起他的曲谱就去追艾维斯伯爵。

　　“艾维斯伯爵，请等一下。”他从台阶上跳下来，自以为帅气极了。

　　艾维斯伯爵已经登上了马车，仍然好脾气的掀开了帘子，“我记得你，演奏家先生。”

　　兰德仰头看着艾维斯伯爵，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根本不是什么演奏家，我是一个曲作家。”

　　“好吧，”艾维斯伯爵从善如流，“那么曲作家先生，请问您是要向我推荐自己的作品吗？”

　　兰德欲言又止，目光停留在艾维斯伯爵扶在窗边的手指上。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曲作家，他的唯一灵感只有艾维斯伯爵，他的曲子从来不敢公之于众，里面充满了爱意和情欲，炙热的几乎能在那美丽的手背上烙上吻痕。

　　艾维斯伯爵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感到有些抱歉，“曲作家先生……”

　　兰德明白他要走了，大着胆子打断了他，“艾维斯伯爵，我的名字叫做兰德，兰德·克里曼勃。”

　　“兰德，我记住了。”艾维斯伯爵看来很赶时间，他拿过那个羊皮本，边写边念，“亲爱的兰德先生，我和圣玛利亚歌剧院一样，永远对您敞开怀抱，期待着您令人惊喜的作品。真诚的，艾维斯。”

　　艾维斯伯爵放下笔，正打算把这页纸撕下来，兰德踮起脚，探身过来按住了他的手。

　　兰德太冲动了，此刻理智一恢复，他就开始结巴，“艾维、艾维斯伯爵，我请求您不要破坏它。我跟您打个借条，我向上帝发誓，我一定会付清本子的钱的，所以可以一起给我吗？”

　　艾维斯伯爵先是错愕，而后笑了起来，他合上本子，爽快地扔给了兰德，“借条就不必了，如果可以，就拿你的作品来换吧。”

　　兰德望着远去的马车，把本子紧紧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