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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冬日雪钓(二) ...

  •   两人方圆数百米开外,忽的涌现一大批手持利刃的黑衣人,面上俱是戴着獠牙鬼面,于这青天白日茫茫飞雪中,怎么看怎么突兀,层层包围,少说也有五六百人。

      大白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陡然凝聚的杀意,在一旁不安地抖动蹄子,口中不住地嘶鸣。

      此时数百黑衣人手中兵刃一转,寒光闪烁间,纷纷朝中心二人冲杀而去!

      季舒却恍若没瞧见这近在眼前的危机,一掌击在了溪流上,坚冰瞬间发出“咔擦咔擦”的碎裂声,裂缝迅速从掌心向四周蔓延,而后显露出了一个数丈大小的口子,破碎的冰块漂浮在水面。

      朝水面撒了几把饵料后,澄澈的溪水中隐约可见几尾银鱼游曳,她递了根钓竿给沈浥尘,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试试看能不能钓上鱼来。”

      沈浥尘接过钓竿,细细观察了下,随意将钩饵甩入溪中,瞥了眼已至百米外的杀手,淡然问道:“这就是你要钓的大鱼?”

      “是啊,怎么样?够大吧?”季舒长眉一扬,笑得分外得意。

      两人说话间,众杀手便已奔至了八十米开外!

      沈浥尘垂头调整钓线,眼神略深,意有所指道:“大是够大,你就不怕噎着?”

      季舒唇角一勾,似真似假地回道:“又不是我一人吃,这不是还有你呢吗?”

      “我?我只是个被拉来垂钓的局外人罢了。”沈浥尘面无表情,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七十米!

      季舒嘴边笑意一僵,面色尴尬,不死心道:“真打算袖手旁观?”

      六十米!

      沈浥尘抬头看了她一眼,正要抽出腰间插着的碎玉,下一瞬又被人按住了手,只见她讨好地笑了笑。

      “莫气莫气,今日带你来此,当真只是为了钓鱼。”

      五十米!

      就在此时,周边雪层之下猛地飞跃出了百来号人!冲在前头的黑衣刺客触不及防之下便被斩杀了不少!领头的无痕更是勇不可挡!两方人马顷刻间便是短兵相接!

      “咱们钓咱们的,不必管他们。”季舒手法娴熟地将鱼钩甩入了溪水中,颇有得色地说道,“我可是个垂钓好手,不如来比比看,今日谁钓上来的鱼多。”

      沈浥尘却是问道:“可有彩头?”

      “你以往都不曾钓过鱼,竟敢与我来赌彩头?”季舒惊讶,狐疑地看着她,想了想却并未拒绝,“行,那你说赌什么?反正到时候输了,别怨我欺负你就成。”

      沈浥尘思量片刻后说道:“届时输了的人,便做一席全鱼宴如何?”

      “你会庖厨之事?”季舒一脸难以置信,不怪她讶然,只因平都之内但凡有点脸面的人都不会自个下厨,况且沈浥尘这人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果不其然,沈浥尘摇了摇头。

      这下季舒更是摸不着头脑了,疑道:“你既不会,那咱们还赌什么?难不成你觉得自己能赢?”

      沈浥尘却是回了句:“你不也认为自己不会输?”

      “成,我倒要看看,到时你如何收场。”季舒不再与她争论,专心致志地看着自个的鱼竿,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这厢,两人旁若无人地钓起了鱼,那边两支人马却厮杀得火热,兵器相击声、厮杀怒吼声不断传来,间或上演着血肉撕裂和鲜血飞溅的一幕。

      皑皑白雪之上流淌着的是滚滚热血。

      “你如何能算到凌绝会派人在此埋伏于你?”沈浥尘丝毫不受那血腥景象所扰,随意拨弄了下钓竿,姿态娴雅,就像是那胜券在握的高士。

      季舒也不隐瞒,直言道:“我没有算,因为是我诱他来的。”

      沈浥尘闻言,眉头一拧,“府上有奸细?”

      “是,那日清净寺遇袭,我便察觉府上被安插了探子,上山之前我将侍卫尽数留在山下,防的便是可疑之人尾随,不曾想,他们却是提前埋伏在了山上,不过那人也属实狡猾,我虽怀疑她,却并无实打实的把柄。”

      沈浥尘目视身前溪面,似有不解,“既怀疑她,为何又要留着?你可不像是那种妇人之仁的人。”

      季舒单手解了腰间的酒葫芦,用嘴咬开木塞,豪饮了一口烈酒后说道:“我从不觉得这世上有无用之人与物,只要用得好,便能物尽其材、人尽其用,这奸细自然也有奸细的用法。”

      沈浥尘闻言敛眸,不知在作何想。

      季舒却是接着说道:“此次我小小试探一二,她便忍不住露了马脚,将消息传了出去,只是正好遂了我的想法,凌绝派人在此围杀,却不知我早已恭候多时。”

      沈浥尘摩挲着手中的钓竿,冰凉的质感让她越发冷静思索,她平缓而又确定地说道:“那奸细是茯苓。”

      季舒用手背抹去了唇上残余的酒渍,摇头笑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

      沈浥尘正欲答话,手中钓竿却忽然一动,钓线更是绷得笔直,水中明显有物事在拖拽,她心知这是有鱼上钩了,忙将钓竿往回拉,只是她没料到这鱼的劲道实在大,在空中扑棱了几下,又将钓线给扯入了水中,手中的钓竿眼瞧着便要脱手而去。

      季舒见此,丢了自己的钓竿一手抓了过去,身子挪了挪在后边拥着她,手把手教她如何收线,有些惊奇地说道:“你的运气倒是好,这么快就有鱼上钩了,只是这银鱼不比其它河鱼,身形灵巧不说,劲道还大得很,因此极难捕捉。”

      因离得近,沈浥尘能嗅到身后那人吐息时带着的馥郁酒香,饮过酒后果真如季舒所说的那般,就连掌心都变得炙热许多,修长的指节附在她手上,灵活地收着钓线,然而这热度似乎会传染,她渐渐地感觉到了几分燥热。

      “你的人似乎撑不住了。”她微微偏开了头,正好看见激战中越来越少的护卫,两方人数本就不对等,此时已经有些抵挡不住那些刺客的围杀。

      “怎么,你这是在担心我?”季舒浑不在意地笑道,“还是说对我没信心?”

      沈浥尘眼睫轻颤了下,轻声道:“我知道你还有后手。”

      “嗯?”季舒手上动作一停,侧头看向她,眼中似乎有光在跃动,比那朗朗朝日还要炫目,“这么了解我?”

      一阵沉默。

      “鱼要跑了。”沈浥尘半晌才说了这么句话。

      “跑不了。”季舒手中劲道一使,那尾鱼便被拽上了岸,在雪中拼命地拍打着身子,她一瞬不瞬的看着沈浥尘,面上是以往从未显露过的狂傲,“我看上的猎物,绝对跑不了。”

      话音刚落,大地便轻微震颤了起来,那是马蹄踏地特有的声响,由远而近,千余身披锐甲的兵士正骑着战马呼啸而来,领头之人乃是晋阳,只见他挥挥手,众兵士便散开将黑衣刺客围了个水泄不通。

      形势陡然发生剧变,原本占据上风的杀手在这般里外夹击之下,不多时便溃不成军,成了那条在雪中垂死挣扎的银鱼。

      季舒不再关注战况,走过去取出了银鱼口中的鱼钩,见它还在蹦跶,一掌便将其拍晕了去,回身提着那鱼放入了沈浥尘的篓中,面上有些惊奇,“这银鱼大多也就三四寸,你这竟有尺来长,当真稀奇。”

      “放心,它再大也只算一条鱼。”沈浥尘悠闲地将挂了饵料的鱼钩再次甩入水中,唇角隐隐衔了几分笑意,“不会占你便宜的。”

      “别得意,你方才只是运气好罢了。”季舒撇了撇嘴,不服气地拿起自己的鱼竿,坐在旁侧一同垂钓。

      谁成想没过多久沈浥尘那又有鱼咬钩,因着季舒方才教过,她动作虽有些笨拙,却也自己将那鱼给钓了上来,只不过那鱼滑溜得很,溅了她一脸水不说还在手中不停挣扎,结果她一个不留神那鱼便甩在了季舒的脸上。

      下一瞬季舒便将那鱼拍晕了去,拉着张脸看向沈浥尘,“你这是欺我没鱼?”

      沈浥尘见她那俊脸被鱼尾甩出了块淡淡的红印,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从袖中拿出了锦帕,倾过身子帮她拭去了面上沾着的水渍,诚恳道:“当真不是有意的,不如这尾鱼便给你赔罪好了。”

      季舒心中受用,却是嘴硬道:“算了,不然一会我赢了也胜之不武。”

      听她这么说,沈浥尘也不再坚持,有了这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便也顺理成章地被她收入了篓中。

      季舒在一旁瞧得是目瞪口呆,奈何自己这里却是半点动静也无,正当她心中焦灼时,手中钓竿似乎知晓了她的心意,轻微抖动了下,她忙不迭抬手一扬,一尾银鱼便从水里被拖拽到了空中。

      说时迟那时快,钓线突然被周边飞来的一把兵器给削断了。

      “噗通”一声,银鱼又落回了水中,疯狂摆动着尾鳍,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舒脸都绿了,操起手中的鱼竿,一个投掷便将百步开外的数个杀手给捅了个对穿,好在她来时准备了数根钓竿,此时只得重新取了支鱼竿来垂钓。

      当她眼巴巴地看着沈浥尘钓上来第八尾鱼时,面上虽是绷住了,心内却在呕血,她也不是头一回来这地方垂钓了,哪次不是满载而归?唯独今日就和撞了邪一样,若不是用具都是自己一手准备的,她都要怀疑这饵料是不是用泥巴做的!

      一刻钟后,那边战局已定,无痕和晋阳一同来到了季舒跟前,两人身上均受了些轻伤。

      季舒收了心内腹诽,问他们道:“可有留下活口?”

      “原是按着世子的吩咐想要留下几人,不料他们见势不妙都自尽了。”无痕垂着头,有些愧怍。

      “罢了。”季舒扫了眼不远处倒了满地的尸身,里头有不少是她的护卫,她叹了口气道,“将他们好生安葬吧。”

      “世子放心,属下已派人处理此事。”

      季舒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府上都安排好了?”

      无痕如实回道:“无心昨夜已回府,她方才传信来,言说已然将茯苓擒下。”

      “她还知道要回来呢。”季舒明白有无心在府上,茯苓便弄不出幺蛾子来,便也不再追究了,“你给我带句话,让她好生看着茯苓,不准将人给我弄死了。”

      无痕领命而去,季舒摸了摸下颔,转头又对晋阳吩咐道:“把人都调到庄子附近,你回城后对外散布消息,就说我被贼人砍伤命在旦夕,让刑部派人来这查查。”

      “是。”

      嗅着空气中飘来的血气,沈浥尘蹙眉道:“刑部来这恐怕也查不出什么。”

      “这是自然,他们查不出也不敢查,我也没对他们抱有希望,不过是想将事情闹大些罢了。”季舒晃了晃手中的钓竿,未见有鱼上钩,复又让其沉了下去,“凌绝利用秋闱甩了这么大一口锅给我背,我怎么着也得回敬一二,此番他想瓮中捉鳖,却不知我是在请君入瓮,折了五六百人他也是会肉疼的,到底也该消停会了。”

      “再说如今我遭了天下士子的嫉恨,还不趁着冬日寒凉给自己降降温,明年春闱之时怕是能被他们的妒火给蒸熟了。”

      “嗯,养伤倒是个好由头。”沈浥尘听了季舒这番言语,不由失笑,此时手中钓竿又动了动,她熟练地将第九尾鱼钓了上来,而后看了眼季舒空荡荡的竹篓,问道,“还要钓?”

      季舒咬牙道:“钓!”

      沈浥尘乜了她一眼,也不说让她认输的话,再次将鱼钩甩入了溪水中,半个时辰后鱼篓中便被塞得满满当当,里头少说也有二三十尾鱼。

      这下季舒是当真没脾气了,她有些无语地看着沈浥尘,“你不会是哪条河里的鱼修成的精怪吧?怎么这些鱼就跟不要命似的尽往你那钻呢?”

      “嗯?你这是在说我使诈?”沈浥尘歪了歪头,似乎不满,“难不成是想赖账?”

      季舒:“……”

      太坏了太坏了!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坏了!就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吗?!

      季舒起身收了钓竿,指着漫天飞雪,豪情满满道:“你懂什么?我这叫独钓寒江雪,钓的是意境,你那个,是俗物!”

      沈浥尘笑笑,又将一尾鱼钓了上来,将其递给季舒道:“要不要?”

      “要!”

      季舒毫不脸红地将那条被自己万份唾弃的俗物塞进了鱼篓中。

      两人收拾了东西,一同走向大白,分量重的鱼篓被季舒拎着,沈浥尘只拿着几根轻便的鱼竿,她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这垂钓挺有意思的,我们改日再来?”

      季舒:不来不来!再也不来了!

      季舒轻咳了下,跨过身前一滩血迹,满脸悲悯的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银鱼生存不易,我们今日钓了这许多,合该让它们休养生息,万不可竭泽而渔。”

      沈浥尘点了点头,从善如流道:“那我们换个地方?”

      季舒:“……”

      沈浥尘眼看她一副快要断气的模样,也识趣地点到为止,两人上了马便飞奔而去,徒留满地血污狼藉。

      这世上有许多人生时无人问津,死时也无人挂怀,只有这苍茫飞雪是他们最后的安息之地。

      两个时辰后,沈浥尘远远便看到了一座掩映在梅林中的别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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