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言不语_

254、番外·任是无情也动人（六）

　　时烈被鹏鸟载着飞离了百越地界，两日后便落在了泽余边境，自鹏鸟背脊走下，她回身看向那位照顾了自己一段时日的寡言姑娘，致谢道：“有劳谨言姑娘了，就此别过吧。”

　　谨言将一支短笛递与她，破天荒地开口道：“如有性命之危，可吹响此笛，鹏鸟会来接你。”

　　时烈喜滋滋地接过，笑问道：“是亦莲交代的吗？”

　　谨言眉头一皱，不悦地扫了她一眼，回道：“是王上吩咐的。”声音着意将“王上”二字加重了许多。

　　时烈只当未看出的她的不满，总有一日，她会以一个平等的身份去见南亦莲，而非昔日的落魄孤女。

　　两人话不投机，谨言当下驾驭鹏鸟回了百越，时烈则就地改换了装束，因她“身亡”的消息在国内传开，原本签订止战条约的边境又有些紧张起来，她颇费了番功夫才入得城中。

　　没有立刻联系旧部，也没有前往王都，时烈暂时在边境安顿了下来，昔日的府邸已然换了主人，她夜里潜入探查消息，不出所料的，此时接手边境布防的已经换成了国君心腹。

　　她不敢相信任何人，花了月余时间才摸清眼下局势，那些对她生死存疑的部将或遭暗害，或被降职，余者不是向国君表了忠心，便是托身于王储和诸王子。

　　换而言之，她眼下并无接触兵权的机会，而她唯一能倚仗的便是兵权。

　　挣扎一夜后，时烈悄无声息地离了边境，挨个前往周边几国。

　　几个月后，数张泽余重镇的城防图出现在了诸国国君手中，泽余国中各派陷入权争的消息也被大肆渲染了一番。

　　自时烈坐镇边境起，几国便接连损兵折将吃了大亏，与泽余算是结下了深仇，时烈身死的消息本就让他们小动作不断，眼下更是蠢蠢欲动。

　　没过多久，几国一合计，一同撕毁合约，各出了部分人马集兵边境，不过息了数月的战火瞬间复燃。

　　泽余守将也没有坐以待毙，一见情况不妙便紧急调兵调粮，做好了据城以守的准备。

　　经过数次小规模的交锋后，验证了城防图并非作伪，各国将领再无迟疑，纷纷发起了全面进攻。

　　暗沉的夜色中，时烈站在远处的山峰上，冷眼看着前方不断移动的点点火光，偶尔还能还能听见几声号角。

　　数个时辰后，道道烽火燃起，这是边关被破的讯息。

　　时烈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背叛自己的国民。

　　可她还是做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何感受，从她回到泽余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再回头。

　　一腔赤胆忠心，终究面目全非。

　　很快，时烈无声离去，冷月打在她身上，照见一双寒眸。

　　纵有烽火预警，在敌军手握城防图的情况下，不出几日，边境数座重镇接连告破，消息一经传回，举国皆惊，随着城池不断失陷，国中几乎人人自危，朝廷更是火速征调兵将前往边境。

　　战事接连失利，就在泽余王遣使意欲求和之际，时烈终于在边境现身，趁机收拢了万余大战中逸散的逃兵，急攻下夺回了一座城池。

　　这对近乎绝望的边境百姓而言，无异于天降甘霖。

　　她并非身死的消息瞬间如飓风般席卷开去，昔日部将纷纷整顿残兵来投，时烈来者不拒，很快便重新收整出了一支军队。

　　她并未在此时与王都撕破脸，隐下了被害真相，只道自己遇刺，假死脱身。

　　这一次她没有再急着收复失地，有意造成了与联军僵持的局面，同时不动声色地打压那些怀有异心的部将，兼之提拔新人。

　　她掌控整个军队后，封锁了前线的消息，进而虚报伤亡，在朝廷未及反应前催来了数批新兵粮草，不断壮大着自己。

　　两军僵持半载后，时烈这才发力收回失地，将联军尽数驱逐出境，在她有意走漏消息的情况下，联军逃得快，并未伤筋动骨，她顺便以泄露军机为由，斩了个国君系的将领。

　　栽过一次，她便知道不能将外敌打得太狠，否则下一个就得轮到她了。

　　养寇自重，古来有之，从前不懂，如今却是明白了。

　　战事告一段落，朝廷随即遣使犒劳三军，并带来了君王旨意，召她回都重查刺杀一案。

　　好一招贼喊捉贼，时烈暗笑一声，接下诏书，翌日便带着三万军直奔王都。

　　大军堂而皇之驻扎都城外，又精挑细选了数千亲卫随同进城，时烈拒不卸甲解刀，直上朝会。

　　金殿上，时烈行跪拜大礼，父女相视，她忐忑、怨恨，更有种抑制不住的亢奋。

　　朝臣纷纷出列，弹劾她不遵调令，不敬君父，君王不顾众臣反对，亲自离座将她扶起。

　　从前便是这份慈父之态叫她掉以轻心。

　　时烈笑着谢恩，面对满殿斥责，她朗声问道：“刺杀之案扑朔迷离，至今未有定论，联军随时可卷土重来，本帅一人身系三军，但有损伤，敢问诸公何人能退外敌？！”

　　群臣哑然，殿内针落可闻，君王唯有出言安抚，许诺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时烈暂留王都，带着亲兵住进了新赐的王女府，她一改过往不与朝臣结交之态，频频宴请众臣，走动于诸兄弟间，有着女儿身的便利，她甚至可时常出入后宫。

　　谁说武将憨直，不能长袖善舞？

　　或许是她动作过于频繁，半月后案子便有了进展，又一名王子牵涉其中掉了脑袋。

　　这便是君王给她的交代，时烈并不在意死的是哪位王子，也不在意他是否无辜，就如她遇害时，她的兄弟们也不会在意一样。

　　左右都是她的敌人。

　　君王又赐下了大量珍财以作宽慰，时烈进宫谢恩，御书房内父慈女孝，君臣相谐。

　　待了段时日打点关系，时烈便放出了边境有异动的消息，谢绝了君王的挽留，带着人马重回边境。

　　一年前她上交的兵符仍扣在君王手中，时烈并不心急，只要外患一日不消，便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她需要做的，便是积蓄实力以待时机。

　　又半载匆匆而过，边境偶有小规模战事爆发，时烈从不率军出关追击，军中将领渐有不满，都被她一番恩威并施后摁了下去。

　　一味避战，终非长久之计，时烈厉兵秣马，已有击败各国联军的实力，但她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她愁眉不展之际，苦等的时机竟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

　　时烈万没料到，远在北地草原的突厥人会来到这，且来者竟还是一位王子，不知为何还找上了她。

　　将人引入屋中，时烈吩咐了亲卫任何人不得靠近，两人交换了身份后，她打量着对面的魁梧男子，目中防备之意甚浓，开门见山道：“七王子不远万里而来，所图必是不小，直言便是。”

　　“王女果然痛快，本王没有找错人。”拓跋弘赞了声，而后鹰目一凝，语出惊人道，“我欲助王女并吞诸国，不知王女意下如何？”

　　时烈眉心狠狠一跳，险些没将这人当成疯子，她冷嗤一声，语带机锋道：“助我？敢问七王子可是带了千军万马前来？若真如此，又何须助我时烈？”

　　“虽无千军万马，却有黄金十万，精铠三万，良驹五千！”拓跋弘说罢，信心十足地看着她，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时烈闻言，当下呼吸一紧，没有在意他那点高傲，再三确认真伪，得了拓跋弘的准话后，更是心潮起伏。

　　天上不会平白掉下馅饼，还正好掉进她嘴里，时烈很快便冷静下来，“七王子不是个会大发善心之人，助我必然另有目的。”

　　“这是自然。”拓跋弘没有否认，又给她画下了另一张大饼，“我欲与王女结盟，待他日时机到来，你我一南一北，兵指大安！”

　　这一次，时烈是真受到了惊吓，后背冷汗淋漓，又觉他是在戏弄自己，剑眉紧蹙道：“突厥与中原相斗多年，尚有一争高下之力，我泽余自古便为中原属国，国小力微，冒然出兵，与蚍蜉撼树何异？”

　　“这就要看王女的本事了，本王能告诉你的是，中原也并非如王女所想的那般强大，如今的皇帝得位不正，各州布政史怀有异心者不在少数。”

　　拓跋弘说着，又抛出了个秘闻，野心勃勃地引诱道：“实话说与王女，大安十数年前被废去的那位皇帝，他的太子尚在人世，目前有两州布政史暗中投了他，我与他已结下盟约，他的势力渗透平都，成事的机会很大。”

　　“如今的大安早就成了个筛子，各方势力混杂，没有那个心力再插手属国的事了，王女大可放心吞并诸国，皇帝老儿调不出兵马的。”

　　听罢这一席话，时烈呼吸急促，双颊泛红，却还是握紧拳头，沉住气道：“别忘了西南渊州还有二十万季家军。”

　　“放心，有百越在，没人敢调动这支军队。”拓拔弘不以为意，继续劝道，“再者说，江、柳二州的布政使也不会允许他州兵马入境的。”

　　沉吟良久，时烈深吸口气，似下定了决心，别有深意道：“看来东南并不在你与那位太子的能力范围内。”

　　助她是真，让她日后牵制东南兵马，搅乱东南局势更是真。

　　拓跋弘浓眉微扬，有些意外她的敏锐，却也如实道：“的确，东南是氏族的天下。”

　　时烈收紧了拳头，突然问道：“七王子的合作人选应该不少，为何独独找上了我？”

　　“我最先找的可不是王女，只不过那些个没用的家伙，一听要打大安，胆都给吓破了。”拓跋弘讥讽一笑，目露轻蔑。

　　若非其他人根本扶不起来，他也不至于退而求其次，找上个女子共谋大事。

　　“所幸王女没让我白走这一趟。”拓跋弘说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时烈，啧啧赞道，“王女在边境的所作所为，本王看得出来，王女也算是我见过最有野心的女子了。”

　　似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又改口道：“不，平都的那位曲后应该比王女的野心还要大。”

　　曲氏后人么？时烈心头有些异样，却也没有多做思量，当即应下结盟之事，“好，既是有利可图，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日后我会寻个机会出使大安，趁机试探一二，也算聊表诚意。”

　　这一刻，时烈清醒地认识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在向她招手，若是把握得当，莫说泽余王位，她或可成就一番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