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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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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辰在洗澡,与柳延凤只隔着一个黄木雕花的廉价屏风。
柳延凤捡到这个家伙的时候,是个冬天,在纯阳山下。他听到小孩儿的抽泣声,寻过去看,是个7,8岁的男孩,长得甚是秀气的脸上,满是泪,还混着点鼻涕。
脏死了,柳延凤当时嫌弃的想。
现在?
柳延凤望着刚刚出来的谢辰,一阵感叹。时间就是他妈的撒开蹄子,头都不回的野马。它没有人性的将当年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儿,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柳延凤悔不当初,甚至想捶胸顿足的抱着谢辰喊:“你咋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剩下半句话是:你咋就比我还高了呢。
后悔,真后悔。早知道当初偷山下李家大爷的那些羊,自己吃了。
“阿凤,帮我擦擦头发呗?”
“闭嘴!叫我全名。”柳延凤坐在桌前,冷冷回道。
“柳——延——凤——” 小兔崽子拉长了音。
得,这是不打一顿就不记得当年自己给他洗过多少被尿湿的裤子。
“……下不为例。”柳延凤懒洋洋起身拿了帕子,顺手抽了一下乖乖坐在凳子上一脸期待的谢辰。
他捡谢辰时,也不过是20岁的年纪,如今谢辰18,他31,这个年纪换别人早是成家立业了。只有他守着一个18岁的少年,到处摆摊算命,卖点护身符,看看风水,顺便遇到什么小鬼就帮忙处理一下。
说起来他总是比别的师兄师弟们要贪一些轻松。
“嘿嘿”
“傻笑什么?”他听到谢辰发出一声傻乎乎的笑,忍不住问他。
“没什么。”谢辰低头让柳延风能照顾到脖颈出的碎发,他现在只要伸出手,便可以环住柳延风的腰,将人抱在怀中。
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华山清冷的初雪味道。他默默嗅着,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柳延凤听到他的叹气,轻轻笑了一下,嗔道:“小小年纪,怎么还叹起气来了。”
他们一路行至扬州,扬州城正是三月,烟花三月。谢辰展开手中万花医生苏山雪寄来的信,有些不满道:“他前些日子是在扬州不错,可信到手时,已过了十天半月,怕是这家伙早离开扬州了。明知你需要他,这老畜生还到处乱窜。”
“他听到你叫他老畜牲,怕是又要拿你试药了。”柳延凤紧了紧身上狐裘,往远路上瞧,“今晚应该可以到再来镇了。”
谢辰听到试药二字,连忙摇了摇头:“别让我想起这事儿!”说罢可怜兮兮地望着柳延风,又道:“我这辈子最怕药这个字。”
这怨不得谢辰,苏山雪作为柳延凤少数来往的好友之一,原先每年都会到纯阳寻柳延凤试他新制的药。柳延凤的病在苏山雪眼中成了钉子,治不好他,对于苏山雪来说,就是毁了他万花谷活人不医的名声。这些年来往间,倒叫谢辰入了苏山雪的眼。瞧着谢辰身强力壮,年纪轻轻,便动了点歪脑子,哄着还稚嫩的谢辰吃了几年的药。直把谢辰吃到闻到药味儿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满脑子苏山雪笑眯眯的畜生模样。
二人一路无话,到再来镇时,已经是晚上了。
镇中一片寂静。初春阴寒,尤其是在晚上,刺骨冷风将二人身上的蓝白道袍吹得呼啦翻飞。柳延凤打了个寒颤。
“系好。”谢辰将他身上的狐裘紧了紧,“怎么明明离扬州内城不远,却这般荒凉?”谢辰有些不解。他环绕四周,家家门户紧闭,鸡鸣犬吠皆无,竟连一盏灯都没亮着。
柳延凤蹭着狐裘柔软的毛边,求得一丝暖意,哈了一口气道:“怕是出了什么大事吧。”他说的平淡,谢辰听了倒是皱了眉头。能在柳延凤口中听到“大事”二字,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大事了。
本来,天空是一副月朗星稀的样子。冷风一吹,谢辰再抬头看去,只见一片云被风吹动,缓缓遮了月亮,月光消亡的瞬间,霎时连街道都看的不怎么清楚了。
柳延凤皱了眉头,看着前方猛然出现一丝亮光,心下一动。对谢辰说道:“阿辰,去那里!”
谢辰顺着柳延风的手看去,只见远处一盏灯笼摇摇欲坠挂在一家宅子的大门上。昏黄的烛光一点,在这万籁俱寂漆黑的夜里,竟说不出的诡异。
谢辰应了一声,揽着柳延风纵身运起逍遥游,踏上房顶。
那灯笼的位置,看似挺近,可他带着柳延风轻功飞了许久,也还没到。
“怕是个麻烦家伙。”柳延风沉吟片刻道。
“阿凤,没气力了。”谢辰说罢,停在一处,将柳延凤轻轻放下。
远处灯笼仍不见近,谢辰瞧着皱起了眉头。
“不行啊,小剑纯。”
“男人可不能被说不行。”谢辰揽着柳延凤嘟囔,替他挡下呼呼大风。谢辰带人逆风而行,能坚持到现在已然算是江湖顶尖的高手了。
“你现在还算不上男人。”柳延凤满眼笑意瞅了谢辰一眼,跳下屋顶。那灯笼仍还在那里,摇摇晃晃招手般勾引着二人。
谢辰嘟着嘴跟着柳延凤跳下房顶:“阿凤,我怎么不算男人了?我很厉害的,真的,不信你试试嘛。”
语气甜腻,犹如撒娇。
这么大个子不嫌丢人,柳延凤翻了个白眼。
“阿辰,起雾了。”
空气突然变的水汽充盈,雾气弥漫。前方卷来一阵铺天盖地的白雾将二人吞噬,柳延凤回头甚至看不到近在身边的谢辰,只能模模糊糊瞧见一个黑色影子。
“阿辰?”
“我在。”
那道黑影上前一步,拉住了柳延凤。他这才放下心来。
如此大雾,他还是能看到那在风中摇摇晃晃的灯笼,不可思议。到底是个什么妖物?这世间,妖物分了许多种类,除却动物,植物吸取日月精华或因某种异变而有了人的意识之外。人类不同的死亡也能带来不同种类的妖物。能带来雾气的——水类精怪与溺死的人类,无外乎此。
“阿辰,不去那里了,我们敲门进屋。”柳延凤想了片刻,还是决定白天再说。他们不知道对方底细,也不知道是否在针对他们,莽撞对上,柳延凤心下也有些不安。
“啊?怕是不会让我们进门吧。”谢辰有些怀疑,但仍还是照着柳延凤的话,敲了敲身边的门。无人响应。
又多敲了几家,依然没人开。
“阿凤,没人的吧?怕不是都被吃了?”谢辰一路敲得烦躁,随手几下都是敷衍。他话刚说完,忽听到门内有个姑娘颤抖着的声音:“谁,谁呀?”
二人对视一眼,柳延凤开口道:“姑娘,我二人是纯阳宫的道士,初来此地,到时天色已晚没有落脚之地,不知能否借住一宿?”
话说完,过了半响,门才吱哟哟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提着灯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比谢辰还小,一身粉衣,约莫十四五岁,白瓷般秀气的小脸上尚还有些不食人间的稚气。她打量了二人许久,才慢慢将门打开。
“道长,进来吧。”小姑娘仍有些紧张,一双大眼不停地在柳延凤和谢辰身上扫。柳延凤轻笑一声道:“失礼了。”
随即,他伸手拍了拍了小姑娘的头,又道:“安心,我们是人。”
那小姑娘感受到柳延凤温热的手掌心,这才放心下来,绽出一个甚是可爱的笑颜。她让二人在屋中落座,才拍了拍胸脯解释道:“哎呀,吓死我了。我怕你们是外地人,晚上在这镇上流荡被妖吃了怎么办,又担心你们是妖,我要是开了门,吃了我怎么办。听你们说你们是纯阳宫的,我才放心。”
“这镇子上真的有妖物啊?”谢辰抿了一口茶,砸了咂嘴,没有味道。不由嫌弃的看了看,又将杯子放了回去。
“有啊,可吓人了。原先我们镇子夜不闭户。”小姑娘说起来还有些骄傲,“就是7天前的晚上,镇口突然传来惨叫,可大半夜的,没人敢出去看。结果第二天就看到镇子口躺着王家满门尸体,吓死人了!”她说起来仍有些心有余悸,连忙捧着热茶喝了好几口。
“后来还有死人吗?”柳延凤追问。
“没了。这几天,每天夜里都起着大雾,什么也看不清,没人敢出门。外地的人夜里来了,第二天就会躺在街口。倒也没死,就是晕着,叫也叫不醒。大家都说,那是妖怪在储存食物嘞。”
“那,这些外地人现在在哪里?”
“在镇子的义庄里放着,反正也和尸体没什么区别了。”小姑娘撇撇嘴道,她说话时注意到了谢辰从背后解下放在桌子上的那把剑,看的时候,眼睛放着光。天真模样惹得柳延凤想笑。
“阿辰,给她看看。”柳延凤示意。
“啊?不要!”谢辰一听要看剑,就连忙将剑抱在怀中,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小小年纪拿这种利器,小心割着手!”谢辰吓她,小姑娘满脸委屈,犹豫了。
“别吓她。”柳延凤呵呵笑着,顺手抢了谢辰抱在怀中的剑。啷当一声出鞘,剑锋寒芒一闪,整间屋子竟霎时冷了几度。
“好漂亮!”小姑娘睁着圆圆的眼睛,惊呼。
谢辰闷闷:“能不漂亮嘛,这是当年霸刀山庄柳三爷专为师祖打造的。”
“霸刀山庄?柳三爷?”小姑娘挠了挠头,“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正常,这是江湖门派。”柳延凤柔声解释。
谢辰听了,发出一声疑问“嗯?”
他话还没说,便被柳延凤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小姑娘好奇地转过头看着谢辰:“道长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他就是舍不得让旁人摸他这把剑。”柳延风合上剑,递给了谢辰,又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住?”
“我叫秀秀,父母不在了,一个人住。”小姑娘低下头,摩挲着衣角。
柳延凤听罢叹了口气,揉了揉秀秀的头发。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分开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