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的嘴，骗人的鬼》短袖儿

50、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耀阳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直射而入，刺得李昊双眼猛地闭上双眼，背过身去，缓了半天才慢慢睁开眼。

　　他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里。

　　好久没有回到现实世界，恍如隔世般，李昊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凌乱桌子上的手机终于响起。

　　下床的时候，两腿打颤，差点摔倒在地上。

　　手机上有许多个未接来电，刚接通，电话那边的大嗓门直冲耳膜：“你到底死哪去了，怎么现在才接！”

　　反应了好一会儿，李昊才想起来这是爸爸的声音，他喊了一声“爸”，茫然问道：“怎么了？”

　　李父的声音依旧没有缓和，语气依旧直冲冲地数落他：“前天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你爷爷住院这么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果然什么都指望不住你，你看人间阿航，这两天给爷爷买花买水果……你听没听我说话？”

　　“爷爷住院了，严重吗？”李昊从连珠炮的话里分析出来关键信息，问道：“在哪个医院，什么原因？”

　　“现在知道操心了……”听到这话，李父语气这才语气平和了点，“在中心医院康复楼五楼，你收拾收拾……别空着手，懂点事儿。”

　　“知道了。”李昊知道自己凭空消失这么长时间，肯定让周围的人着急，因此对爸爸咄咄逼人的态度无法反驳，他开始头疼解释自己这段时间的去向。

　　翻开手机，原来他足足在小说的世界里呆了两个多月！

　　对他最关心的，除了一起码字的基友，就是他的编辑。

　　他甚至不敢打开和编辑的对话框！

　　爷爷的病要紧，李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在古代一直带着帽子，长期没有剪头发，他才发现后面的头发竟然可以长到扎起来的程度。

　　带了个鸭舌帽遮住，李昊赶到医院的时候，正看到一个父亲和继母在病房里坐着，继母抱着一个被严严实实包裹的孩子。

　　“爸……阿姨。”

　　注意到李昊的目光，李父抬手摸了下鼻子，说：“这是你弟弟。”

　　李昊僵硬地放下手里的水果篮和牛奶，干巴巴地喊了声弟弟，转头看向病床上闭着眼睛，鼻孔里插管的老人，“爷爷怎么样了？”

　　床上的人从鼻子里敷衍地哼出声，算作回答。

　　“支气管炎加哮喘，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上午才转到普通病房。”李父嘴巴又像连珠炮一样，唠唠叨叨起来，不停抱怨道：“让您把那烟戒了，戒不掉也不能当着人面抽，小九还是襁褓的孩子，那二手烟的危害多大啊，我都戒了……”

　　听到父亲把烟戒了，李昊眼睛看着地板没接话茬，当初，李母因为长期吸二手烟总是咳嗽，李父都无动于衷。

　　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父亲看起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失联两个多月的事情，他也不需要多做解释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正装的年轻人进来，手里捧着一束硕大的粉色康乃馨花束，正是自己的表哥阿航。

　　爷爷看到阿航，呼唤着要李父把病床摇起来，一边喘着气说：“你这孩子，又乱花钱！”

　　语气却是带着笑意，跟刚才完全不是一个精气神。

　　李昊默默往旁边站远了些，却依旧被李父用大嗓门揪出来——“你站那么远干什么，你也知道自己丢人啊。”

　　在中国的教育里，当着别人的面贬低自己的孩子，夸赞别人的孩子似乎被看做是一种高档社交手段，李昊站在原地，像从前一样，任由其他人将他和表哥全方位比较。

　　这种比较，在听到表哥参加了公务员考试后，达到了高潮。

　　连床上的爷爷都差点蹦起来，拍手称赞，仿佛已经考上了似的。

　　李昊挠挠脑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朝外头看了一眼太阳，觉得有些刺眼。

　　酸疼地眨眨眼，李昊觉得自己的眼睛又开始模糊起来，扎针的护士进来拯救了他，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医院，没走两步，表哥追上来。

　　两人简单客套两句，表哥说起自己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喜欢看向小说，他就跟对方说自己就是个写小说的，现在女朋友缠着他要非要看，说着露出一个笑容：“你不是一直在写小说么，写多烂都没事，把号给表哥用用，下次请你吃饭。”

　　李昊忍着眼睛刺痛，礼貌拒绝了，表哥不依不饶，最后见李昊真不打算帮这个忙，被拂了面子，恼羞成怒道：“真当我看得起你呢，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跟你妈个乞丐似的，怪不得你妈跟别人跑了。”

　　这话丝毫没有内在逻辑，李昊第一个想法是，是他爸先出的轨，第二个想法出现前，他已经上挥拳头冲了上去。

　　然后十分愤怒地，被表哥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等冷静下来的时候，他衣衫破烂地蹲在街角抽烟，真像个乞丐似的，来来往往的人偶尔撇他一眼。

　　他一边抽烟，一边复盘自己刚才的打架招式，悔恨自己没有跟江书墨学上一招半式。

　　迎面走来一对中年男女，两人挽着手走上马路上，似乎十分恩爱，男的很陌生，但不面善，女的有点眼熟。

　　逆着光眯眼看，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是他妈。

　　好久没见，竟被对方撞见自己这副样子，李昊赶紧熄了烟，站起身胡乱拍掉身上的烟灰，尴尬地别过眼。

　　他妈缓步走近，李昊缩起脑袋，脚步声在自己身边短暂地停下一秒，而后继续向前。

　　半晌都没等待想象中的责骂，李昊抬头，只看见两人的背影。

　　他像是被一棒子打懵了，蹲下身子，后知后觉觉得刚才挨打的地方钻心地疼，突然想起了江书墨，大概这段时间被对方当做废物一样养着，都变得娇气了不少。

　　他无视周围来往的人群，将头埋进臂弯里。

　　***
　　江书墨醒来后，那种欲死的痛苦全然消失，不仅如此，连之前经脉的阻塞感也畅通无比，虽然自己并不在意，但他的确，似乎已然变得更强。

　　空气里残留着李昊的味道，却不见踪影。

　　理智告诉他，李昊不可能出事，这里很安全，没有人来过的迹象，一定不会有事……

　　突然，他听到了陌生的呼吸声，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房顶，一把攥住那人的脖子，指尖微用力，就听到对方痛苦的哀嚎。

　　江书墨无动于衷，眼中死水无波般的冷漠，手指在对方脖颈处点了两下，探查出对方潦草的内力。

　　他松开手，慢慢吐字：“错一个字，死。”

　　百里拓圆眸恐惧地大睁，他靠着出神入化的轻功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每次都能靠着狡黠脱身，只有这一次，他切身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栽了。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冰冷，仿佛在江书墨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看心情就能碾死的虫豸。

　　在这种恐怖的压迫感下，他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为了寻找美女跟踪江书墨来到这里，包括今天早上跑到这里看到的事情。

　　“今天早上，我刚趴在屋顶上，就看到那人坐在窗子前面发了一会儿呆，阳光照在他身上，突然，他就……”

　　江书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百里拓吞了口口水，绷不住，突然跪地求饶，崩溃大喊：“天地良心，你一定要信我！我说的是真的，他突然就消失了，蹭一下——不！是刷一下，就从我眼前消失了！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我发誓，用自己的全族人的性命发誓，我绝对没有说谎，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说着说着，百里拓几近于喃喃自语起来，“他明明没有武功，不，甚至是羸弱，就算他会轻功，这世上也绝不会有如此绝妙的招式，我的轻功才是天下第一……”

　　他更加崩溃了，眼泪狂飙，“求求了，我全部都告诉你了，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午三个三岁的孩子……”

　　他不住磕头，再抬头，眼前哪里还有江书墨的影子。

　　百里拓拔腿就跑，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疯狂奔袭五百里，才敢停下来捂住胸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捡回了一条小命。

　　仿佛劫后余生般，他望着空气，喃喃道，恐怖如斯。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强到这种地步吗？

　　***

　　江书墨的身影犹如鬼魅般掠过人间，他的身影已经快到常人无法注意的程度，他漫无目的，也从不驻足。

　　他看到了许多，平常里能看到的东西。

　　路上，山匪在劫掠过路人，肆意狂笑。

　　公堂上，官员判案偏着有钱有势的一方，背地里在盘算着如何盘剥百姓。

　　破茅屋里，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要将她卖出去抵赌资。

　　荒凉的官道上，逃荒的百姓失魂落魄，虚弱地吆喝着买卖儿女。

　　幽魂一样晃荡着，他一路来到了武林盟，百十号江湖人士正在欢聚一堂，灯火通明下，觥筹交错间，江书墨在每个人身上都闻到了掩盖不住的血腥味。

　　他并没有收到邀请，径直推门而入。

　　吱呀，原本热闹的大堂随着大门的展开，戛然而止，所有人扭头将目光投向江书墨这个不速之客。

　　江书墨看到武林盟主因为醉酒而泛起的红光的面庞，他心中翻涌的不悦让他顿悟过来。

　　他好像一直都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坏种。

　　在黑牢里，他就恨透了这个世界，为了哄骗李昊，他装作正常人的样子，到头来连自己都被蒙蔽。

　　昨天晚上濒死的时候，他那一刻想的是，如果自己死了，李昊就会受到伤害。

　　他怎么会，给这个世界伤害李昊的机会。

　　***

　　李昊穿越的时候，正看见江书墨背对自己手里拿着一个圆圆的东西端详。

　　但也许眼睛并没有完全恢复，他只模糊地看到大概，像是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周围散发一圈淡蓝的光晕。

　　但是还没等他仔细看，那光迸发出来，刺得他痛呼出声，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江书墨缓缓转过身，他的瞳孔从未像此刻一样黑沉，苍白的面庞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被烛光映得晦暗不清，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手一松，那镜子哐当掉在地上，镜面上的字显露无疑——

　　上联是

　　——“诛族罪魁，远在天边。”

　　而下联是——

　　“始作俑者，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