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前雨落》豆腐四宝

18、十八 鸿门盛宴（二）

　　那人走到厅中便不再往前，驻足环视花厅，安禄山快步从主席走下行到那人身旁对众人说：“来来来！我为诸位引荐一下，这位是我的义弟，大漠第一高手令狐伤。适才令狐贤弟自远方赶来，我们相谈甚欢才忘了时辰。”
　　众人自然不敢怪罪，趋炎附势恭维令狐伤武艺高超的比比皆是。柳千夜讥笑，一群只会溜须拍马的，惊为天人还有迹可循，武艺高超？都凭着一张嘴阿谀奉承，怕是还没见识过真正的高手什么样子吧？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令狐伤自然没有理会柳千夜对自己明目张胆的鄙夷，视线又扫过垂头敛目的杨念棠，随后坐到离安禄山最近的单席上。
　　待安禄山下令开宴，便有美貌的婢女流水般呈上酒水菜肴，一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更有衣着暴露的胡姬踏花而入，莺歌燕舞丝竹声声。一曲舞毕，胡姬纷纷落座各案几末端斟酒添菜，唯独杨念棠一席，侍立在门口身着紫纱的妖娆婢女款款走来，敛衽低头微蹲，不等拒绝便挨近杨念棠笑意满满要斟酒。杨念棠回报一笑，轻按女子手中酒壶，女子莞尔百媚生，随即放下酒壶，端起茶壶为杨念棠续了一杯。
　　安禄山美人在怀心中洋洋自得，端起酒杯，他挨个儿打量那三个难啃的硬骨头。霸刀乃百年世家，纵然暂时式微可源远流长底蕴深厚，决不是他能轻易撼动的，不过人心善变，总会有不情愿、不甘心、不服气，只要抓住一点，哪怕一丝丝异动就能从内部瓦解，千年大树，腐烂也不过是因为小小虫洞，传说中的武库神兵迟早会收入他的囊中 。
　　至于苍云，安禄山饮了口酒，大唐繁华他势在必得，绝不会让玄甲或者银盔挡了道，倘若不能收服，也绝不能成为他宏图霸业的绊脚石。想着那封巧言利口的书信应该也到了杨国忠手里，一时忍让若能换来万世富贵有何不好？安禄山不免得意，转眼看向最末尾的那人。
　　长歌门，若不是令狐伤查到天道轩在狼牙军中还安插了探子，他只怕仍旧蒙在鼓里，倒是不能小觑那伙子穷酸书生。安禄山冷哼，随意一瞥便微微一愣，北方见惯体型魁梧彪悍的汉子，初见江南水乡来的人儿，举手投足之间自流露出一股风流之态。精雕细刻的眉眼，还有可以掐出水的肌肤，特别是那双明目，顾盼生辉，适才对婢女微微一笑，端的秀色可餐，连他精心培养的美人都被比了下去。这幅模样身段偏偏是个男子，安禄山有些惋惜，只是依然时不时瞧一眼。
　　宴会行到一半，大家起哄要行酒令，安禄山见状，令婢女满了杯酒，端着便走下主席，令狐伤见此只皱皱眉什么也没说。
　　厅中顿时鸦雀无声，杨念棠看安禄山站到她的面前，便起身整衣拱手作揖：“安公。”
　　安禄山走近细细端详，杨念棠举止娴雅，唇红齿白鲜眉亮目，垂眸间睫毛微敛就像扫在了他的心口，他连忙伸手去扶杨念棠：“杨公子何必多礼。”
　　看杨念棠在自己马上要碰到时不动声色抽回手，安禄山笑意更深，说：“这大好日子，杨公子怎么还在饮茶？混帐东西还不赶紧给公子满酒？”婢女立刻起身拜了一拜，撤去桌上的茶盏。
　　杨念棠并非不能饮酒，只是强敌在前能推脱便推脱，回答道：“杨某酒量浅，怕一会儿酒后失仪，扰了诸位雅兴。”
　　“这说的什么话？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有缘，倘若不能尽兴那才是扫了雅兴。”安禄山不依不饶，杨念棠只得点头称是，婢女颔首为杨念棠斟满一杯。
　　“听闻长歌门精通音律，一曲可引天上鸟雀来舞，杨公子自幼入长歌门学习，耳濡目染琴艺必定炉火纯青，可惜我之前久居圣上左右，不能亲眼一见实在是遗憾。”
　　“惭愧惭愧，杨某才疏学浅，确实是未曾领悟师父所授的万分之一。”自幼入长歌？杨念棠心思急转，安禄山这是调查过自己？当初为方便行事她清除了与过去相关的所有痕迹，难道还有遗漏？
　　安禄山深吸一口淡雅茶香凑上前耳语：“杨公子何必自谦？我说杨公子可以，杨公子必定是可以的。”
　　杨念棠寒毛直竖，警惕退后远离安禄山。
　　柳千夜瞅着安禄山的背影撇撇嘴，这人仗着后台硬就轻辱杨念棠小心以后吃不了兜着走，不知怎的他又想起归棹，估计那小丫头片子看到她师父被欺负早就暴跳如雷拔剑冲上去拼命了，他瞧了瞧叶疏雨攥得紧紧的拳头，嗯，这小子也快忍不住了。
　　忽然听得咔哒一声，众人目光被令狐伤吸引，杯子倾倒，他拿汗巾子擦擦手说：“对不住，手滑了。”安禄山见此笑笑，转头继续望向杨念棠：“杨公子若不嫌弃，改日我必定亲自登门拜访，还请杨公子不吝赐教。”
　　杨念棠敛目，不卑不亢：“恭候安公大驾。”
　　安禄山哈哈大笑，连道好好好，环顾桌子他又皱了眉：“杨公子饱读诗书，就怕这次你们玩儿的什么行令饮酒谁也赢不了他。之前偷偷灌茶，之后还滴酒不沾，这样要罚。”说罢举举酒杯。
　　众人立时附和，杨念棠一看避无可避，浅笑点头去取酒杯，没料到安禄山把他自己的杯子递到了她面前。
　　“安公这样...恐怕不成体统。”
　　“这有什么体统不体统的，杨公子大老远自长歌门来到这儿，我当然要多加照顾。”酒杯停在杨念棠面前，大有不喝下去不罢休的派头。
　　叶疏雨手心的汗一滴滴落在地上，他听杨念棠说过这个人有多狡猾，手中握有多大权势，那斟的满满的酒杯仿佛盛满穿肠鸩毒，他只希望杨念棠能再推脱千万别喝。
　　安禄山见杨念棠始终不去接他手里的酒杯，轻扬眉毛不悦的说：“你们中原不都说要客随主便吗？没想到杨公子这样不给我范阳节度使面子？”
　　“安大人，客随主便这个词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旁边燕离歌拿起酒杯举了举。
　　“燕将军此言差矣，既然在我这里就要遵守我的规则，总不好反客为主，你说是不是？杨公子？”
　　杨念棠静静站了会儿，接过杯子端在手中，叶疏雨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师父别啊！
　　终究一饮而尽，安禄山紧盯弯出完美弧线的纤细脖颈，等杨念棠把酒水一滴不剩喝完他大喜过望，接过酒杯时还不忘擦了下杨念棠修长的指尖，见那双俏目含煞冷冰冰的回望着他，安禄山更加心痒难耐，他细细叮嘱紫纱婢女：“伺候好杨公子，怠慢了我可不饶你。”然后就回了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