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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喂药 ...

  •   当年叶老城主说起往事时,用的是“几番出生入死”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而叶十六向叶孤鸿讲起堂兄叶孤城少年时的经历时,说得虽然唾沫横飞、惊险万分,着重描绘的是堂兄的英勇,故而叶孤鸿只领略了其中的惊险和堂兄一剑横挑江湖的风采,对“几度生死一线”这样的话终究不得要领。
      ——有些事情,唯有亲身经历,才能明白其中的分量。
      而今他有些懂了。

      叶孤鸿感觉风停了下来。
      他的呼吸有些破碎,还带着血腥味,在逐渐平息的风声中愈渐微弱。
      他身下是厚厚的、冰冷的积雪,正在飞快地带走他身体的温度。
      月光穿过云层洒落,像是给这一方天地笼上了一层冷白的纱,也笼在了叶孤鸿的身上,清冷又温柔。
      这让他回忆起了叶孤城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当初兄长也遇到过这样的境地么?
      就在他的不远处,一个男人跪伏在雪地上,大声喘着粗气,不时有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
      男人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剑中。
      在他刚给这个少年人胸口开了一个洞后,几乎是瞬息之间,自己的胸口就被回报了个一模一样的。
      难以想象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究竟怎样习得这样精深的内力和绝妙的剑法、又是如何使出那样悍勇而决绝的一剑的。
      他不知怕吗?
      他不会痛吗?
      男人喘了一阵,终于平息下来,拄着剑站了起来,吐了一口血沫,慢慢走到叶孤鸿身边,嘲讽道:“怎么,你还有别的招吗?”
      叶孤鸿先前被他一掌击飞,内气在经脉中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让他全身都处在一种难以抑制的、密密麻麻针刺般的痛楚中。
      鲜红的血迹从唇角蜿蜒而出,而他的脸色和身下压着的雪一样白得惊人。
      他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来。
      男人提起了剑。
      叶孤鸿握住了剑柄。
      暴烈的内劲将经脉冲撞得几乎要裂开,他吐纳之间只能感到阵阵刺痛和血腥气。可他依然强行运行功法。
      丹田仿佛被灼伤一样。
      他的喉咙泛起一阵难耐的痒意。
      叶孤鸿怕走岔了气,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更不敢咳出声来。
      男人的剑尖已经悬在了他的颈项上方。
      叶孤鸿猛地一拍地面。
      狂哮的风卷起一阵碎雪,似乎把叶孤鸿的身体也一起托了起来。
      他的内劲催发到极致,手上的剑光凝而不散,几乎与月色雪色容为一体。
      男人觉得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眼前本该待宰的羔羊就失去了踪影,他只觉得脊背窜上一阵寒意。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让他飞快转身横剑。
      叮——
      这一声清脆又带着铮铮余韵。
      男人觉得手有些发麻。
      叶孤鸿手中的遮月本是一柄轻剑,走的也是轻灵随性的路子,如何能使出这样力大势沉的一招。
      可少年道长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剑势不停,转眼便已过了百招。
      叶孤鸿的经脉快要裂开了,自始至终未被完全驯服的内力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他的皮肤上开始渗出血色来。
      男人很快发现了这一点,轻声道:“原来如……”
      “此”字还未说出口,一道冷芒忽闪——

      夜幕漆黑、雪地皓白,而在这黑白二色分明的天地间,群星隐退、明月失色,唯有这一剑绽放出了惊艳的光芒。

      男人摇摇欲坠的护体罡气终于在这一击之下彻底破催,他“哇”地喷出一口血,有些呆滞地看向胸口的第二个血洞。
      叶孤鸿腿一软,跪了下去。
      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向前一寸、或者把剑拔出来了。
      男人颤颤巍巍地想举起自己的剑。
      这时,两人听到了脚步声。
      是一队人整齐的、均匀的脚步声。
      男人没有力气回头,只看见眼前的少年动了动唇,声音依稀飘散在寒风中:
      “兄长……”
      这是男人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在叶孤鸿离京的第三天,萧疏寒便到了京城,对叶孤城说道:“此处有我,华山、峨嵋的掌门和少林方丈不日即将低档,你自可放心离去。”
      叶孤城于是站了起来,略施一礼,便提剑纵马离去。
      他身边的护卫只得匆匆打点好一切,紧赶慢赶地跟在后头。
      这一路翻山越岭,北风呼啸,声如山魈,而叶孤城的神色只会比这凛冬的风雪更加冰冷。
      若说原因,还得追溯到叶孤鸿没有离京的时候。
      当日叶孤鸿尚未动身,王怜花忽然说了一声:“不对。”
      众人的目光便一同落在了他的身上。
      沈浪略一思量,便附和道:“的确不对。”
      陆小凤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恍然大悟:“不错不错。”
      他们一会儿“不对”,一会儿“不错”,倒叫人一头雾水。
      陆小凤便接着道:“诸位恐怕不知,陆某恐怕也不得不尽快离京一趟。”
      他便将自己收到丹凤公主书信之事娓娓道来,又把信给大家看了一遍,道:“幽灵山庄之事没有结束,最近其余孽似乎在边关有异动,南王曾在幽灵山庄中藏匿了些许犯官,我恐怕他们有什么大动作,边疆不容有失。”
      众人神色一肃。
      戚少商闻言忽然站了起来:“此事我去。”
      他一向吊儿郎当、宛如游侠,但在这一站却忽然显得身形伟岸。他说道:“连云寨对边事知之甚深,戚某对此更有经验。”
      王怜花道:“请的是陆小凤,去的是九现神龙,想来当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陆小凤不置可否,只说道:“快活王一事与王兄沈兄关系甚大,两位只怕不会轻易缺席,楚兄又要去寻三位义妹、了不容缓,小叶道长更是不得不出京制止背后的杀人魔——如此一来,我们不仅都要离京,还会被一一打散。”
      众人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沈浪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捏了捏王怜花的手腕:“快活王就在那里,不急于此一时,沈某留下。”
      王怜花微沉着脸,瞥了瞥嘴:“我等移花宫的人来。”
      叶孤鸿忽然道:“边疆之事干系重大,幽灵山庄的事情陆前辈又更为熟悉,两位结伴为上,至于我——”他偏头看向坐在身侧的叶孤城:“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叶孤城只看向他,没有说话。
      少年道长没有避开兄长的眼神,反而冲他笑了笑:“这群人不敢入京,不敢直接来杀我,却偏偏向不会武功的平民百姓出手,武功再高——也不过如此罢了。”
      叶孤城依然沉默。

      后来叶孤鸿被宫九送着离开汴京城,离开城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在城外一处长亭看见了等候在次的叶孤城。
      他不知道堂兄在为什么会跑到他前面去,又在此处等了多久,只缓缓勒住了缰绳。
      马蹄的声音和马的嘶鸣在安静的城郊响起。
      叶孤城向他看来,一双点墨般的眼依然叫人看不透情绪。
      他终于开口:“我知道你在乎正邪对错更甚于高低强弱,可你当知,剑出之时,只有强弱,没有对错。”
      叶孤鸿没有下马,就这样坐在马背上,只侧首一笑:。
      他很少从这样的角度俯视这位兄长。
      他说道:“那如今,我便要以强弱,争一争对错。”
      叶孤城定定看着他,半晌,几不可查地笑了,道:“去吧。”
      于是城主大人便站在长亭内,看着少年人轻装简行、策马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渐行渐远,终于化为了天际的一个小点。
      待叶孤鸿、楚留香、戚少商、陆小凤离京后,王怜花又遣了两个手下易容成沈王两人离开。不过一天,便传出元十三限、无敌公子等人要入京,以及关七即将出关,迷天盟将有大动作的消息,六分半堂也蠢蠢欲动。
      而在金风细雨楼,白愁飞带头反叛,逼着苏梦枕下位。
      幸而当日沈、王两人在场,虽然一阵兵荒马乱,到底稳定住了局面。可金风细雨楼元气大伤,白愁飞这个罪魁祸首也躲入了蔡京麾下,而作为楼子里的三把手,王小石为避开两位义兄的争端,公然行刺傅宗书、败走后远遁江湖。
      蔡京一脉顿时气焰嚣张,而王怜花断定,在蔡京背后,还有一只藏在暗处的黄雀。
      众人各自戒备起来。
      就在这个当口,一件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武当掌门萧疏寒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山赶赴京城,在路上顺手摘掉了元十三限的项上人头,又沿路清理了九幽神君、四大天魔等江湖败类,等他来到京城,一袭白色道袍已被血染成了红色。
      他一入京,便恍如定海神针一般,言简意赅地冲众人道:“该散就散。”
      这位掌门昔日便已一手太极剑法惊动江湖,自任掌门之后,便于武当山坐镇,手中寒芒近二十年没有出鞘,江湖中人怕是已忘了他的威名。
      不动则已,一动就势如雷霆,分明为人冷如霜雪,行事却似烈火,这一出手就震惊江湖,打乱了某些人的全盘规划。
      也正因此,叶孤城才得以赶到此处将小堂弟救下来。
      一念及此,他收回思绪,又给怀中的少年人渡了些内力。
      在旁的叶一问道:“城主,此人是天下第七文雪岸。”
      叶孤城并没有抬眼,只说道:“如常行事。”
      文雪岸就躺在不远处,胸口两个大洞还在血流汩汩,他已经不太听得清声息,也不太知道该怎么思考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叶孤鸿有兄长来善后,我怎么没个师兄弟来帮衬呢?
      叶一得令,便着人抬起文雪岸的身体下去。
      叶孤城口中的如常行事,指的是他杀完人后由属下处理尸体,现在这话一出,便是没再把文雪岸当活人来看。
      叶一心想也是,这荒山野岭没个人家,又是那么冷的天那么重的伤,过不了多久的确该死了,便没再叫这男人再去污城主的眼。
      叶孤城把小堂弟横抱起来,随意找了个房子,才发现里头有两具尸体,他大约猜到了其中缘故,神色愈冷,吩咐人将他们好好安葬,才寻出一处地方把叶孤鸿放了上去,而后不停歇地为他渡去内力。
      不知过了多久,叶十六走了进来,一阵苦涩的气息如影随形。
      叶十五跟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将啸叫的寒风一起关在了外面,于是这种苦味很快便在房内弥漫开来。
      叶孤鸿在昏迷中的轻轻哼了一声。
      叶孤城收回了手,将他轻轻放倒,而后接过了叶十六手上的碗,说道:“退下吧。”
      叶十六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城主。
      叶孤城的神色冰冷依旧,他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可他偏偏就觉得与往日不同。
      叶十六又一想:城主素来终是公子,公子伤得这么重,是该着急些。
      一念及此,他又低下头,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叶孤城一手持汤勺,一手微微托起小堂弟的头,将勺子探到了他的嘴边。
      叶孤鸿将牙关咬得很紧,滴水不进。
      他全身都在渗血,经脉骨头十分脆弱,叶孤城丝毫不敢用力。他只好放下汤勺,用袖口擦了擦喂到外面的药汁,又盯着染黄的袖口思忖了一会儿,忽地拿起药碗喝了一口,而后倾身俯下,轻轻地覆上了小堂弟苍白微凉的唇。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写个初吻那么干涩?(捶地)
    感谢在2020-03-08 18:27:23~2020-03-18 16:4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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