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深夜食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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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鸿的伤势飞快地痊愈起来，等宫九一行人从蝙蝠岛脱身回到中原，他已经能提剑挥舞了。
叶孤城特意为他的堂弟打造了一柄新的剑，待他伤愈才交给他。
叶孤鸿将这一阵子陪伴在身边的和光剑爱而重之地收了起来，心下略微有些寂寥——仿佛过去几个月风雨飘摇的日子也随这柄长剑一同放下了似的。而叶孤城送他的剑，又代表着一段新的开始。
新打造的这柄剑，剑身细而长，相比一般的剑显得要柔韧些，剑锋薄得几乎透明，剑身的颜色也很浅，舞动之时便泛着白雪似的光芒，如流云四散，剑名遮月。
叶孤鸿便拿着剑在后院练习。
他剑法比刚下山时大有进益——不止是剑术精进，也渐渐悟出了自己的道。
他曾囿于对兄长的憧憬、也为自己能否达到他的期待而战战兢兢。但他成长之后，终于突破这一层心障，回归到他的本性。
淡泊而又纵情。
他抽出长剑，剑光如雪，剑舞轻盈潇洒，犹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锋利的剑尖顺着清风递出，有飞鸟掠过天际，似借风而上。
——鸟飞不到半山昏、上有孤罄定行云。
于是剑势陡转直下，剑尖轻盈一抖，聚起的流云又随心散去。
收势之时，忽而一剑袭来，似白虹贯日，霎时间，一切天光云影顿时黯然失色，只因这一剑实在绚烂至极。
——正是天外飞仙。
叶孤鸿的眼睛亮了起来，遮月也随心而动，再次递出。
两柄剑的相接便如曜日遇上流云，渲染出霞影般华美灿烂的姿态。
于是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漂亮！”
叶孤鸿立时收了剑势，回首一看，发现来人竟是宫九一行。
“宫师兄！”他许久没见这位师兄，心下甚是想念，正待过去，才注意到这位素来俊美倜傥的师兄脸色十分苍白，身上倒是没有血腥味，也不像受了什么内伤，他不由关切上前问道：“师兄，你可是旧疾复发了？”
被他落在身后的叶孤城正缓缓将剑收入剑鞘，冷锐的目光划过庭院中不请自来的客人。
宫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反而是西门吹雪身形一动，挡住了这位城主不算和善的眼神。
只听宫九道：“没什么大事，总比你这边死去活来要好。”
他说这话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一想到两位师弟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遇见了什么，恨不得把人摁住狠狠揍一顿，好让这两个没轻没重的师弟把“珍惜生命”这四个字刻在心上——浑然不觉自己也是一样的毛病。
叶孤鸿半点不怕这位师兄，也完全没有被他转移话题。
他一直知道宫九生了一种怪病，这种病让这位师兄十分怕疼。
叶孤鸿小时候也很怕疼，最娇气的时候手上划个口子都要掉眼泪——他也不想这样，只是控制不住。后来摔打多了，渐渐也就习惯了。
但是宫九比他还怕疼一百倍。
那个时候宫九刚上武当，明明身处清修之地，却要穿最顺滑的丝绸、睡最绵软的床铺，还要吃最清淡的食物，有的时候叶孤鸿偷偷摘了山椒猎了野兔打牙祭，宫九就只能一边看着红油麻辣锅底一边就着碗里的清汤流口水。
一点点疼痛就能让他浑身都动弹不得。
后来叶孤鸿去了王怜花开的青楼，经好友一番劝说，觉得以毒攻毒十分有效，回山后便语重心长地告诫师兄：“宫师兄，怕疼这件事情呢，总是越怕越疼，等你习惯了，渐渐地就没那么怕了。”
他当时年纪小，还不知道这是宫九的病，只以为宫九和自己一样，单纯受不住疼而已，难得有什么可以教导这位师兄的，自然板着脸装作一本正经。
宫九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渐渐穿起了粗布麻衣，床上的软垫也撤了，练功的时候跑到瀑布下面，很是吃了一番苦头——现在想想简直就是乱来！
却不料歪打正着，等叶孤鸿知道宫九怕疼是因为生病时，这位师兄已经不那么怕疼了。
后来宫九拍着自家师弟的肩膀说道：“今后师兄罩你！”
他不仅不怕疼了，连体质也比常人好上一些，这些年下来都不曾见到他受伤生病，所以乍见此情状，叶孤鸿一下子就想到了师兄的旧疾上。
于是他对自己几经生死绝口不提，只问道：“那蝙蝠公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宫九只冲他一笑，苍白的脸上只眼尾有两抹飞红，随着眼角一起扬起，显出一种病态的妖异来。
“无事，不过是一个鬾蜮之辈罢了。”
他说话的模样轻快，倒显得叶孤鸿太过忧心似的。
叶孤鸿的疑心却未曾放下，但他知道师兄的病症颇有些难以启齿之处，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追问，只好暂时按捺下心里的疑虑。
宫九一行人在蝙蝠岛上受了许多累，也不多寒暄，打过招呼之后就回房睡了个天昏地暗。
最先醒来的人是玉天宝，他睁眼的时候很是吓了一跳。
彼时月上中天，屋内不算太暗，水色的月光透过纸窗越发朦胧。他意识将将清醒，刚睁开眼却发现两道人影投在地面上。
玉天宝心里一惊，就要装睡，便听有人说道：“别装了，起来吧。”
——是王怜花的声音。
所以另一个人自然是叶孤鸿了，毕竟沈浪沈大侠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不知自己对“大侠”两字误会极深的玉天宝慢悠悠睁开眼，此时叶孤鸿已经走到他的床边坐下，一边给他递了杯茶，一边问到：“你怎么会随他们一起去蝙蝠岛的？”
幽幽月光透过纸窗投到这位少年道长漂亮的脸蛋上，玉天宝躺在床上仰视时甚至能看清他长而翘的睫毛。
前少教主慢吞吞地坐起，接过茶杯缓缓啜了一口，而后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了实话：“玉罗刹要见我。”
叶孤鸿愣了一下，垂眼看他，却不再说话。那长长的睫毛在小道长漂亮的、仿如碎星般的眼瞳中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让人猜不透他心中的思绪。
玉天宝却心虚起来，只得苦笑：“终究这么多年了。”
叶孤鸿立时明白了他的心思。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想起宫九昔日的谆谆教诲，少年道长只觉得句句金玉良言。
玉天宝又喝了口茶，接着道：“我没能上岛，你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只怕无用。”
“没事，”王怜花嘴角勾起一抹笑，“不如来说说玉罗刹找你做什么？”
玉天宝自知逃不过此劫，只好说道：“他说他年龄到了，想要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不管教里的事情了。与其把罗刹教交到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手里，不如让它毁在我的手中。”
他一边说，语气一边低落下来。
这不知是玉罗刹对他最后的怜悯仁慈，还是又一次的戏弄。
“那岂不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叶孤鸿不由蹙眉。
王怜花微微眯起眼，忽然意味深长道：“你可以试一试，我看玉罗刹不像是想要你性命的样子。”
叶孤鸿心下并不赞同玉天宝去淌这一次的浑水，但他不能替这位年华虚耗、蹉跎至今的少教主做决定，亦从这位好友眼中看见了烈火一般燃烧起来的野心。
——他想试一试，哪怕以性命为代价。
他只好提醒道：“你要知道，罗刹教已经失去了三位长老，玉罗刹一旦放手，简直就像是放在眼前的肥肉，谁都想要咬上一口，更别提教内人心不齐，你到时候可谓腹背受敌。”
“我知道。”玉天宝笑了笑，“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他的野心倒不是为了滔天权势，而是想豁出一切去获得一个机会——一个让他曾经的“父亲”正眼看他的机会。
叶孤鸿便不再劝他，只说道：“有事找我。”
王怜花亦是笑了起来，道：“我倒是想同小宝一起试一试。”
叶孤鸿不由觑了他一眼。
论起野心，他比玉天宝只多不少，玉天宝或许只是想向世人证明自己，王怜花却真正享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只是罗刹教教务复杂，他也不曾闲到这个份上
王怜花挑眉看他：“你当我是什么人？”
语气中颇为不满。
叶孤鸿自然是清楚他的为人的。正因为清楚，所以才越发好奇。
王怜花却不肯回应他的疑惑，只说道：“你等着罢。”
叶孤鸿和玉天宝纵是再好奇，也只好满足这位千面公子喜欢看人抓耳挠腮的古怪爱好。
玉天宝被他们一闹，倒是没了睡意，肚子开始咕噜噜直叫，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这别苑的半个主人。
叶孤鸿在宫九的言传身教下早就丢了白云城养出来的少爷脾气，习惯自己半夜摸进厨房加餐——这个习惯一时半会改不回来。
也幸好叶孤城不知道此事，否则和世子爷要算的账上还得再添一笔。
玉天宝和王怜花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少爷在闹些什么，也只好客随主便跟他一起去厨房。
玉天宝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最多也就打打下手，叶孤鸿虽然自力更生过一阵子，也就会弄些简单的伙食——能填饱肚子就行，终是无论如何都委屈不了自己的王大公子接过了掌勺的任务，油盐并下，烹煮调味、锅铲翻飞间一锅鲜香浓郁的油泼面就做好了。
他放下锅铲的时候玉天宝已经口水滴答地捧着碗，叶孤鸿本来是不饿的，闻着香味也开始吞起了口水。
王怜花的手艺他比沈浪还要清楚十分，自然不愿错过，正要给自己取一个碗，一转身就发现了厨房门口站了好几个人。
负责别苑内务的叶十五也不知站了多久，此时正苦着脸看向他，说道：“少爷，城主早吩咐了属下，各位贵客入夜后可能会想用饭，故而灶房一切都备好了，您只需吩咐一声便是，何必亲自来呢？”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着自家公子在武当不知过的什么日子，连吃个东西都要自己半夜偷偷摸摸到灶房里来弄，一定是受了大委屈的。
叶孤鸿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目光顿时瞥向不知何时自说自话冲进来抢了他碗的宫九。
宫九原本正顶着西门庄主不赞同的目光大快朵颐，闻言忍不住插嘴道：“这不是吃惯了阿玉的手艺么？就不想麻烦旁人了。”
他原本想着忍忍即可，毕竟在旁人府上作客，不料大半夜的传来一阵香味，越闻越饿，便起身来看看，不想撞到了一群人。
既然开火的是叶孤鸿，那么他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再加上另一位师弟也到了，便越发自在。
然而他话一说出口，站在门口没好意思进来的楚留香顿时向他投出谴责的目光了。
宫九犹自不觉得。
全武当上下哪个师兄没被他奴役过？哪个师弟没被他压榨过？折玉和叶孤鸿两个同他最为亲近的更是深受其害。于是他一边吃一边扭头对折玉说道：“师弟啊，这点儿不够吃，快！你也来给王公子露一手！”
王大公子冷哼一声，视线转到了和他们一起挤在门口的沈浪身上。
沈浪只好无奈地苦笑，心说这位祖宗不知又闹的什么脾气。
折玉是个老实人，听了师兄的话撸起袖子就往里走。
没能拦住他的楚留香忽然明悟：看来武当诸位弟子之中最不可小觑的，依然是这位世子爷。
他正想着，却发现本该埋头苦吃的宫九抬头冲他露出了一个不太善良的微笑。
楚留香：？？？
一旁的叶十五站在原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群人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就是他家公子的关系户，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而在场最该开口的人也对某位师兄听之任之。
他见此情景，越发觉得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自家公子不知在这位世子爷的淫.威之下受了多少磋磨，一想到此处便忍不住虎目含泪。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第二十四章：深夜食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