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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惩罚 ...

  •   叶孤鸿第二日便忘了话本的事情,因为他得了叶孤城的准许,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在屋内闷了几天,乍一出房门,连草都变得分外青。
      他没走出几步,就看见一个人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手上沾满了泥不说,还不停地在泥地里挖着什么。叶孤鸿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人自家兄长的下属叶十六。
      他走上前几步,问道:“十六哥,你这是再做什么呢?”
      叶十六可怜兮兮地抬起头,一张圆溜溜的娃娃脸上尽是用手抓出的泥印,他犹不觉得,用手抹了把脸,语气沉痛道:“是公子啊,属下做错了事被城主罚来捉泥鳅了。”
      叶孤鸿一呆,半天才道:“兄长他……罚你捉泥鳅?”
      “是啊,”叶十六咬牙切齿,“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想出的办法!以前只是跑圈而已!”
      虽然是拎着水桶绕着白云城跑圈,但也捉满五百条泥鳅轻松啊。
      叶孤鸿立刻联想到了前阵子苦练翻跟头的陆小凤,心下顿时有了思路,故作同情道:“不错,这个办法的确过分了点儿,叫我看啊,罚你扫个茅厕也就罢了。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找兄长说情。”
      叶十六本以为他真心同情自己,刚升起一点儿感激,在听见“扫茅厕”三字后又都灰飞烟灭了,他皱起脸,连忙讨饶道:“公子,可饶了属下吧!这还不如捉泥鳅呢!”
      叶孤鸿只好颇为遗憾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宁可去扫茅厕呢。”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我看扫茅厕是个不错的主意。”
      叶十六顿时绿了一张脸不敢吭声。
      叶孤鸿连忙转过头去,便见他的兄长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身后的树下。
      叶孤城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不止不形于色,这世界上似乎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的心绪产生波动。就像是高原上亘古不化的冰,连眉眼间也沾染了清冷。
      但叶孤鸿却知道人间的情感从未离他远去。
      就如他好似除了剑道以外什么也不在乎,却将整个白云城的责任稳稳地担在了肩头。
      叶孤城走到近前来,目光扫向叶十六,眼神里分明没什么感情,却叫人觉得冷飕飕的,仿佛剑锋擦过。
      叶十六心里叫苦不迭。
      只听他的城主大人说道:“还不快去?”
      叶孤鸿这下才情真意切地同情起叶十六来了。
      ——他的兄长很少开玩笑,只因大多数玩笑到了兄长嘴里都会变成事实。
      叶孤城威严如斯,叶十六并不敢同他求饶,只好身形萧瑟地走了。
      叶孤鸿心说:十六还是经历得太少,向他们武当弟子,从上到下无论入门前什么身份,入门之后都只有当徒弟的份儿,连世子爷都扫过茅厕呢。
      却说那年他们不告而别偷溜下山,好不容易结束了乐不思蜀的日子回到武当,就看见朴师叔迎面而来,挂着和善的笑容冲他们道:“这次就不罚你们抄书了。”
      天真的叶孤鸿和折玉还以为朴师叔心疼他们餐风露宿卖艺赚钱吃了大苦,所以放他们一马,唯有见过大世面的世子爷听出了这平静语气下的疾风骤雨,主动道:“师叔,弟子们知错了,弟子们愿意抄书受罚!”
      叶孤鸿正想说师兄你是不是傻,便听朴师叔道:“你们给我去扫三日茅厕吧!”
      三位小道长顿时如遭雷劈。
      叶孤鸿心想:傻的可能是我。
      谁让朴师叔是长辈?谁让朴师叔主管此事?谁让朴师叔生起气来连师父都要退出一射之地?
      三个小道长顶着师兄弟们憋笑的眼神,捏着鼻子就去了茅厕,便看见原来负责这一块儿的火工道人见他们来了,顿时道:“今日是三位师兄来领罚吗?”
      宫九奇道:“还有旁人受过此等刑罚么?”
      火工道人虽也是武当的道长,但他们志不在习武修道,相当于领工钱干活的杂役,故而虽然口称他们师兄,实则已到了可以做他们长辈的年纪。
      他看向三位小师兄的目光相当和蔼,一边又笑道:“这已经是武当的传统了,没有领过这个罚都算不得正经武当人。”
      这个传统的由来已不可考,最广为流传的说法便是叫武当包括杂役弟子在内的所有弟子上下一心,和睦无间——毕竟大家都是扫过茅厕的人了,谁也不许看不起谁。
      他们上山也不过一两年的功夫,朴道生本不想让他们太早体会到江湖的残酷,但是宫九实在太皮了,自己皮也就算了,竟然领着师弟们一块儿,不给点深刻的教训怎么像话?
      于是朴道生便将这个惩罚提到前面来了。
      三人第一次知道武当竟有如此惨绝人寰之传统,一边反省自己对师门的认识还不够全面,一边含泪打扫。
      扫着扫着,宫九忽然说道:“难怪外头没人知道此事呢!不出名的不想靠此事出名,出名的弟子更不敢与此事有瓜葛了。”
      叶孤鸿重重点头:“被隔壁华山知道了那还得了!”
      折玉倒是安静了一会儿,半晌才道:“师父他……是不是也……”
      宫九和叶孤鸿纷纷沉默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看向了师弟,心想:傻孩子,我们故意跳过这个话题的。
      一想到萧疏寒那张冰雕玉砌的美人脸,怎么能和扫茅厕联系起来呢?
      不敬!大不敬!
      想到这儿,宫九又忍不住看了两位师弟,一人皎皎如明月、一人通透如美玉,再加上俊美风流的自己,三个人拿着扫把一起走进茅厕,真真如三朵鲜花插在粪坑里!可悲!可叹!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扫茅厕一事成了所有武当弟子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
      叶孤鸿想起往事,越想越觉得这个惩罚在白云城也很适用。但他依然好奇地问道:“兄长,十六犯了什么错呀?”
      叶孤城垂眼看他。
      少年的眼中是纯粹的好奇,不掺一丝杂念。
      ——不掺最好。
      他神色平淡从容,没有一丝波澜,只说道:“办事不利。”
      叶孤鸿便不再过问了。
      他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也从来不需要明白。
      ——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就更不需要了。
      他站到叶孤城身边,发现自己已经比兄长的肩膀还高那么一点儿了。
      上次见到兄长,两人一见面就拔剑,他来不及想太多,这一次又受了重伤,是以他直到现在才有空关心这个。
      明明抱着兄长撒娇的日子还在昨日,他竟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而叶孤鸿有些郁闷地发现,即使长大了,他眼中的叶孤城依然如山岳一般巍峨挺拔、高不可攀——他们的距离半分没有缩减。
      他既觉得安心,又十分无奈。
      叶孤城只站在这里便渊渟岳峙、气势雄浑,仿佛一个人就能撑起一片天地,这世间究竟有没有人能与他并肩而立,同他分担这一切呢?
      也许他不需要,但叶孤鸿却渴望这样做。
      他说道:“兄长,我在沙漠中遇到了玉罗刹。”
      叶孤城早已知道此事,却疑惑他为什么忽然提了起来。
      就听叶孤鸿有些疑惑的声音响起来:“玉罗刹的实力深不可测,可我面对他的时候依然毫不让步,但是……”
      他迷茫道:“但是每每面对兄长,总觉得有些心虚。”
      所谓近亲情怯,不过如是。
      正是因为太在乎、太敬重,每次在叶孤城面前拿起剑的时候就分外慎重,唯恐有一点错处、承担不起兄长的期待。
      叶孤城没有说话,眼神也微微沉了下来。
      这一世的事情和过去有了许多不同,就如眼前的叶孤鸿在上一世根本没能来到白云城,而是机缘巧合入了太平王府,成了前世那个宫九手下的第一高手。而上一世的那个“叶孤鸿”现在则好好留在亲生父母身边,并没有被过继。
      叶孤城前世只见过眼前这位小堂弟一面,也不知道他的具体来历。
      见面时他已经是那个宫九最信任的下属了。那时的他锋利、冷肃、纯粹、天赋惊艳,但囿于心性,即使能变成顶尖高手,也只能是宫九手下的一把凶器,终究无缘于道。
      叶孤鸿自然是一块璞玉,但与他的师弟折玉不同。
      折玉的天赋是为了习剑而生的。
      叶孤鸿却是为了习武而生的。
      细说起来,倒是与宫九还有王怜花有些像,学什么武功都容易。
      他如果选择别的路,叶孤城自然可以为他请最好的师父,给最细心的指点,放他自由成长。
      但他选择了习剑。
      对于叶孤城来说,唯有剑之一道,绝不容半点轻忽。
      叶孤鸿渐渐长大时,他从容貌中猜出了这位小堂弟上一世的身份,又思及他留在自己身边心境久无进益,思来想去,才将他送入了武当。
      他自重生以来,世间诸事发生了许多变故,武当自然也与以前不同——至少以前没有萧疏寒此人。
      所以宫九不仅性情大变,还拜入武当,自然也不是什么奇事。
      宫九只比叶孤鸿早几日拜入武当,彼时叶孤城还有些吃惊,他亲自看了这位世子一眼,才发现与曾经波诡深沉的模样不同,这位小世子全然一个无忧少年的模样,叶孤城便知晓他身上必然也有了什么变故。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两人依然有了联系,叶孤城不由感慨他们之间扯不断的缘分。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位小堂弟虽然尚且稚嫩,却比他想得还要敏锐,察觉出他曾窥破无情剑道门径一事,因此产生如此巨大的不安。
      然而作为白云城主,叶孤城终究不可能像西门吹雪一样割舍一切。
      无情不是他的道。
      半天,叶孤城慢慢抬起手,揉了揉小堂弟的发心,说道:“你拿起剑的时候,我是你的前辈、你的对手,你放下剑的时候,我是你的兄长。”
      ——而他们兄弟之间,没什么值得惶恐不安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城主是重生的。
    但是重生意义不大,因为他的世界发生了变化,很多事情与以往有了不同。
    以及最大的蝴蝶还是师兄。
    城主重生前参与南王父子的谋反,是为了白云城,而死于西门剑下,于他是一种解脱。
    当他回来,他无法用已经为白云城死过一次了这次就走自己的路这样的借口来逃避责任,一开始看重了小堂弟,然后因为宫九的蝴蝶翅膀,小堂弟居然换人了,有天赋又习剑,那他就没办法为了自己去追求剑道而去耽误另一个剑客。
    所以他终究没办法割舍一切走无情道的。
    他会走别的道。
    但是因为他在无情这条路徘徊过,叶孤鸿发现了,所以超级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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