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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夜色浓黑的像是化不开的墨,一阵风吹过,忽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滴一下下打在琉璃瓦上,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空旷的宫殿内不见一人,只长案上一支红烛兀自摇曳着雾蒙蒙的光,微弱的烛光打在不远处的红帐上,映出一片旖旎之色。

      苏妧将脸埋在臂弯,长睫遮掩下的一双半睁半阖的桃花眼水漉漉的,瞧着无比招人怜爱。

      躺在她身侧的男人是当朝太子裴瑧,这人不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还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说他是楚国上下最俊逸的男人也不为过,可那又怎样,她不该同他发生这样的荒唐事,是谁在背后设计陷害他们?

      苏妧身体里的药力已经渐渐消退,意识清醒了,可她却恨不得此时可以再吃一碗药,就此一直昏迷下去,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眼前这人,也不知道将来该如何是好。

      苏妧进宫还不到一年,她是被皇上南巡时看中召进宫的,可她进宫时,皇上才受了伤不久,阖宫上下一团乱,根本无人顾及她,她便一直无名无分的住在供秀女们住的储秀宫里。苏妧现下虽还不是正式的妃嫔,但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是皇上亲自下旨召进宫的,是注定要做后妃的人。如今皇上圣躬欠安,她却在这个时候与太子有了肌肤之亲,即便是被人下/药陷害,只怕也有口难辩。

      更何况,太子裴瑧向来厌恶媚色女子,而苏妧偏偏生了一张娇媚无比的脸。

      苏妧眉头紧蹙,缓缓闭上了眼,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闪过第一次见到裴瑧的情境。

      那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苏妧到太后宫中请安,一群人正在殿中说话,裴瑧身穿玄色劲装突然大步走进殿来,剪裁妥帖的衣袍将男人挺拔健硕的身材尽数勾勒出来。苏妧躲在角落偷偷看裴瑧,不想裴瑧忽然转过头望向她,四目相对之时,苏妧心里当真如揣了一只小兔子一般,“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之后的一段时间,苏妧极其爱往太后宫中去,不为别的,只为能远远的瞧上裴瑧一眼。说来也巧,苏妧去太后宫中十次倒有九次能遇见裴瑧,见面的次数多了,倒也能说上几句寒暄话。

      只是裴瑧对她的态度,一直冷漠疏离,有时看她的眼神,更是晦涩难辨。

      那时的苏妧太过天真无知,根本不知何为惧怕,虽知裴瑧性情乖僻,但痴迷他的皮相,总希望能多见他几次,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也心满意足。

      直到后来有一天,苏妧听宫人们闲话说,太子宫中的一个小宫女仗着自己有几分姿容,竟趁着太子醉酒之时,不自量力的意图魅惑太子,结果被太子命人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苏妧原本将信将疑,可那事越闹越大,阖宫的人都知道了,连带关于裴瑧生母敬贤先皇后的一些旧事也被人再度提起。

      苏妧这才知道裴瑧因生母当年的死而生了心结,自小便厌恶姿容妩媚的女子。

      苏妧自知自己长相如何,想到裴瑧从前看自己的那种眼神,想到他对她冷漠疏离的态度,她觉得他是厌恶她的。

      打这以后,再在太后宫中遇见裴瑧时,苏妧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偷偷看他,生怕万一被他发现,惹他厌恶,得个凄惨下场。

      哪曾想今日不知是谁布的这局,竟让她和太子有了肌肤之亲。若是等太子清醒过来,瞧见身侧的她,她是不是要像那个小宫女一般,落得个活活被打死的下场?

      想到此,苏妧心里惶惶不安。

      裴瑧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苏妧,苏妧惊的身子一颤,慌忙闭上眼睛,假装尚未醒来。

      灼热的气息从耳后慢慢蔓延开来,苏妧忽觉唇上一片湿热,裴瑧身上特有似春竹般的清冽之气混合着男子灼热的呼吸迎面扑来,意识微微有些迷离,只他一声声越发急促的呼吸声混杂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不住的耳边环绕。

      案上的红烛滴落了一片烛泪,窗外漆黑的天幕渐渐泛起一片灰蒙蒙的白色。

      苏妧见身侧的男人仍沉沉睡着,拖着酸软的身子小心翼翼的从他怀里爬了出来,胡乱的穿好衣服下了床,回身又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人。

      眼前这男子,长眉入鬓,鼻梁坚.挺,不厚不薄的嘴唇微微抿着,平日里目光冷戾的一双凤眸此时紧紧闭着,浓密纤长的眼睫黏在一起,沉静的睡容没有常日里的冷毅,反有一种如水般的温柔。

      苏娆看得微微出神,心里虽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悄悄离开。

      虽然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但她不想等裴瑧醒来以后被他让人拖出去活活打死。

      苏妧蹑手蹑脚的出了殿,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苏妧不敢回自己住处,也不知要往哪里去才好,只漫无目的沿着曲折的游廊往前走,不知不觉竟到了御花园。

      这个时辰的御花园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苏妧缓步走到御花园中央的莲花池边,想以池水为镜,理一理自己的仪容,哪想才走到池边,便被人从后面狠狠的推了一下。

      苏妧身子重心向前一倾,下意识去抓身边可以攀附的事物。

      站在苏妧身后的女子,猝不及防的被苏妧抓到了裙裾,脚下一滑,竟也跌进了水中。

      时下正是森冷的深秋,别说苏妧一个不会凫水的弱女子,便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这样的时节落进冷冰冰的水里,也能冻得半死。

      苏妧落入池中后,一直死死抓着推她入水的那个女子,见她蒙着面纱,便想伸手揭开看看她到底是何人。

      那女子自然不肯给她看,苏妧要揭她面纱,她便把苏妧往水里按。两人在水里拉扯起来,不过多久,苏妧便觉得四肢无力,身子不自觉的往下沉,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她看见蒙着面纱的那女子衣领处露出条红绳,绳上挂着一个指甲大的玉雕麒麟。

      *

      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又是一年万物复苏之时。

      安平侯府中。

      青竹端着水方才进了门,便听见苏妧一声凄惨的叫喊,她忙把铜盆放在一边,快步走到床榻边,掀开床帐,轻轻推了推苏妧:“姑娘,你可是梦魇了?快醒醒。”

      苏妧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青竹满是担忧的脸,微微转过头,瞧见的是自己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房间,透过床榻对面半开的窗户,只见外面阳光明媚。

      “姑娘,你怎么了?”青竹见苏妧怔怔的出神,试探着问了一句。

      苏妧抬眸凝望春竹,青竹自小便跟着她,她进宫前,春竹一直叫她姑娘,后来青竹随她一起入了宫,便改口唤主儿了。

      此时青竹站在她面前,一口一个“姑娘”,身上穿的那件湖绿色襦裙,也是青竹入宫前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好生奇怪,她不是被淹死在宫里了么?为什么她会在这儿?

      “青竹,”苏妧张了张嘴,喉间没有呼吸不畅的刺痛感,她听到她自己的声音,婉转清脆,“今个是什么日子?”

      青竹正帮苏妧拿今日要穿的衣服,听着这话,一笑:“姑娘怎的过糊涂了?今个是初六啊,圣上的御驾昨个刚到了咱们京口!”

      “初六?御驾到京口?今个是三月初六?昭平十五年三月初六?”苏妧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她会回到进宫之前?

      青竹抱着衣服走过来,奇怪的看了苏妧一眼:“是三月初六啊,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苏妧也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也许是上苍眷顾,见她死的不明不白,竟让她死而复生,回到了曾经的命运转折点。

      苏妧尚还没能从重生的奇迹中缓过劲来,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接着便听外头有丫鬟通传道:“姑娘,常嬷嬷过来了。”

      话音还没落,常嬷嬷已经走了进来,见苏妧穿着中衣坐在床榻上,面上神色立马便有点不好看:“这个时辰了,姑娘还没起身呢?”

      常嬷嬷是苏妧祖母霍老夫人身边的人。

      苏妧虽身为安平侯府的嫡长女,但在侯府中却是个没人疼没人护的可怜人。

      苏妧的生母甄氏出身不高,外祖父是个穷秀才,家里无势无权,甚至连人丁也不兴盛,膝下只甄氏这一个女儿。原本这样人家的姑娘并没有机会嫁入侯府做正妻。可甄氏并不是寻常的女子,她不但生的容貌姣美,且天资聪慧,自幼又得父亲悉心教导,当年在京口城是人人皆知、人人皆赞的才貌双全的奇女子。

      甄氏及笄之年,上门提亲的人简直能踏平甄家的门槛。那时苏妧的父亲还是侯府世子,虽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可腹中却是空空,提笔写不成字,拉弓射不来箭,成日里只知寻花问柳,活脱脱的一个纨绔。

      苏妧的父亲早就觊觎甄氏的美貌,得知甄家有意要替女儿定下亲事时,非闹着母亲替他上门提亲。苏妧的祖母看不上甄氏的出身,不肯答应这门婚事。后来还是老侯爷得知了这事,倒很是钟意甄氏这个儿媳,亲自带了聘礼上门,定下了这门亲。

      甄氏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又生的娇柔,可骨子里却是个倔强要强的人,入侯府后,虽知苏妧的祖母不喜她,却从不肯服软讨好,婆媳两人的关系一直处的不好。后来甄氏生苏妧时难产落下了病,不出半年便过世了。

      甄氏去世后不久,苏妧的父亲续娶了扬州知府的小女儿孙氏。

      苏妧自懂事起便知道,她的祖母不喜欢她,她的父亲不在乎她,她的继母视她如眼中钉一般,她在这诺大的侯府,没有任何依靠。

      上一世,苏妧曾天真的以为祖母和父亲毕竟是她的血亲,只要她足够乖巧听话,足够孝顺懂事,他们待她总会顾念亲情,毕竟血浓于水,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人呢?

      那时候的苏妧尚不知道,这世间最无情的有时候偏偏就是人心。

      苏妧自小到大对祖母都是言听计从,待侯府其他人,也处处谦卑忍让,她所求的不多,不过是能平平安安长大,到及笄之年,祖母能替她定一门说的过去的人家,她可以平平淡淡的过完下半生。

      可是上一世她费劲心思孝顺讨好的祖母最后又是如何待她的?

      她的祖母为了替侯府,替她的儿子谋利益,费尽心思把她推到皇上身边,何曾在乎过她的死活?

      苏妧妩媚的桃花眼微微转动,乜了常嬷嬷一眼。

      前世,她知祖母不喜母亲强势的性子,一直做小伏低,柔弱到连下人们也敢给她脸色看,实在是太过委屈,如今既然重生回来,自然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柔柔弱弱的做一枚随人摆弄的棋子。

      “常嬷嬷的意思是,我身为安平侯的嫡长女,哪日身子不适起的晚一点,还得先得嬷嬷批准才行?”苏妧斜靠在床榻上,面上不带任何表情。

      常嬷嬷明显一怔,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性子懦弱的苏妧会不冷不热的回她这么一句话。她不过是老夫人身边一个传话跑腿的嬷嬷,哪里管的了侯府小姐的事,敢跟苏妧说那样的话,不过是知道她在侯府不得宠,又一贯性子软好欺负,这会见苏妧跟变了个人一样,板着脸说了这么一句话,心里一下子便怕了。若苏妧真的要跟她计较,她一个做下人的,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我就是随口问问…问问。”常嬷嬷满是褶子的老脸,堆起了一层层笑。

      苏妧冷笑,实在不愿意跟这样一个虚伪的奴才多费口舌:“你一早过来有什么事,说吧。”

      常嬷嬷忙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双手捧上前:“今个老夫人、夫人要带几个姑娘到行宫去见驾,老夫人特地为姑娘准备了接驾时穿的衣服,让我给姑娘送过来。”

      青竹把盒子接了过来,捧到苏妧面前。

      常嬷嬷殷勤的上前打开了盒子:“老夫人给府里三个姑娘各做了一件衣服,我瞧着大姑娘这件红色的最惹眼最好看!”

      苏妧漫不经心的瞟了一件盒子里的衣服,是件海棠红的留仙裙。

      这衣服她前世便见过,老夫人为侯府其他几个姑娘做的见驾穿的衣服她也见过,平心而论,她这件确实是最惹眼最好看的。那时苏妧曾单纯的以为祖母这次多少有些偏心她,还一度为此高兴过一场。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件衣服从颜色到款式无一不是按着皇上的喜好来做的,老夫人费尽心思特意为她做了这么一件衣服,不过是为了让她引起皇上的注意,博取皇上的好感,让皇上觉得她在刻意讨好献媚。

      “衣服放下,你回去吧,告诉祖母,这衣服我很喜欢,晚一会便穿了去给她请安。”

      苏妧把常嬷嬷打发走了,翻身下了床榻,吩咐青竹:“把我所有的胭脂水粉,朱钗首饰全部拿出来,我今个要好好的给祖母一个惊喜,好谢谢她费了那么多心思给我准备了这么好看的一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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