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幻梦境》骨铮

6、孤独的收音机

　　为了学英语而买的收录机小巧可爱，还记得是上海红灯牌的。
　　中午吃了饭照例要睡一会儿觉，我兑了杯橙汁，打开收音机来听，正好在播海滩伙伴的老歌，优雅而沉稳——很催眠。
　　橙汁的酸甜度正好合适，颜色也很漂亮，我的眼皮开始打架了——合上又分开，再合上，再分开，再合上……
　　梦境的美妙在于自身的无拘束。
　　这是一个有关收音机的梦，现在想起来还怀念呢。

　　漫天都是飞舞的槐花——槐花的甜蜜是无与伦比的，她颜色素雅，形状娇柔，一串一串的挂在枝叶间，在光与影的掩映下透露着美妙的讯息，然后被风吹起，再旋舞着降临大地，那么软软的，美美的铺垫起来。
　　我猜想，我是在学校的操场上——那棵两个人才能勉强合抱的大槐树，那么沉静安详，那么周全地为我遮去骄阳烈日，亲切又可爱。
　　我坐在砖砌的台子上看着白花花的操场，连草叶都无力地低下了头，富含硅化物的砂子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可是！大槐树下多么凉快！我高兴地踢着脚，漂亮的透明凉鞋清爽无比。
　　也许是夏日的午后吧，所以才能这么惬意呢！
　　一只毛绒绒的小土狗吐着红红的小舌头跑过来，尾巴短短的，起劲地摇啊摇。
　　我眯着眼睛笑了——它也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来！”我冲它招招手。
　　狗狗听话地蹦跳着过来闻闻我染满了槐花香蜜的手，甚至想用舌头来舔舔——我及时地把手收回来，因为，因为会很痒痒嘛……
　　天气这么热，很快我和狗就都安静地坐在树下望着白花花的操场。
　　槐花依旧静静地吐露芬芳。

　　一缕歌声悠悠荡来，象秋千般忽远忽近，依稀听到是那时候很流行的印度歌。
　　我屏气凝神地看着操场边颜色略深的沙坑和红褐色的学校围墙，耳朵却竭力想捕捉住那歌声里一个清脆柔软的音符——那么轻灵！那么顽皮！
　　“你在哪里？”我忍不住大声问。
　　“在这里呀……”一个声音回答，也是忽远忽近地飘忽着。
　　“是谁呀？”我疑惑地四处张望，却全然不得要领，低头看狗狗，它却早已经摆出戒备的姿势，尾巴也伸直了。
　　“你听见了吗？”我问狗狗，它抬头看我一眼，“呜”的一声，眼神里有一些堪称智慧的警惕，随即又低头下去，身体已经绷紧，好象就要扑出去了。
　　歌声又响起来，那个声音柔柔的说：“是我呀，是我呀……”
　　我和小狗终于确定了它的来源，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大槐树浓密的枝叶间。

　　是收音机！
　　我的收音机！它那么悠闲地挂在纤细的树枝上，仿佛完全没有重量似的。
　　那个红色的电源指示灯一闪一闪，伴随着有节奏的说话声。
　　“是我呀。”灯一闪，好象眼睛在闪烁。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吃惊地问。
　　“啊……首先，这是一个梦……”它用唱歌的调门说着，古怪而雅致。
　　我心里什么东西一撞，小狗又是“呜”的一声，靠紧了我的腿，我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的迷惑和紧张。
　　伸手抚慰着小狗，我茫然地觉得收音机说的话是对的——这是一个梦，当然是，可是，为什么是？我不知道……
　　“你在梦里，在我的世界里面喏……”收音机唱歌似的说。
　　是啊，是它的世界呀。
　　“你要留下来陪我……”
　　收音机需要人的陪伴吗？
　　“我很孤独，简直是寂寞……所以，你要留下来陪我……”
　　天呐！如果整天不停说话、唱歌的收音机也会觉得寂寞孤独的话……
　　“没有人听我的，谁都不听我的……我很孤独……”

　　“如果我醒过来的话……你就会……”我软软的说着。
　　“你不会‘醒过来’的……你在我的世界里……”红灯闪烁。
　　“可是，我在做梦呐……”我的声音仍然不高。
　　“我不让你醒，你就永远不会醒的……”
　　“反过来说，你也在我的世界里呀！我的梦里……”
　　“……你说什么？”
　　“如果我要让你消失的话，你就不会再出现了……”
　　沉默了好久……
　　“不要啊……”它几乎是在哀求了：“从来就没有人肯听我讲话……留下来陪我吧……”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不用做什么，就在这里听我讲话、唱歌，看，我还给你找来了小狗陪你呢。”
　　“可是，我会孤独的。”
　　“你有我陪你呀。”
　　“可是我会寂寞的。”
　　“你不会的，你有我呀……”
　　“我想要的比你要多很多很多……”
　　“不要离开我呀……”
　　“我可以来看望你。”
　　“我会很孤独的。”
　　“我经常听你说话怎么样？”
　　“我会很寂寞的，你总是听着收音机睡觉……”
　　“对不起……对不起……”

　　忽然有嘹亮的鸣笛声响彻云霄！
　　“啊，你要醒来了！你……”它惊惶失措的，闪烁得异常狂乱起来。
　　“对，我要醒来了！我要关闭这个世界了！再见！”
　　“不要啊不要啊……”它哭泣着。
　　小狗愤怒地汪汪叫着。
　　我还是迅速地醒来了。
　　午后的阳光骄傲地肆虐着，我汗流浃背。
　　收音机里，正好在说：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13点整。
　　因为正午阳光的力量，我才逃过一劫？

　　…………
　　呆呆坐在凉爽的屋檐下，又想起收音机的哭泣……
　　你，有没有仔细倾听过收音机的讲话？那种特别的细微的沙沙声，就是它的呼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