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桥》晚云归

13、烟花绚烂

　　楚卓阳站在人群之外，也许只差几步，他就比绵溪先加入王盏他们。而现在，他不急于加入了，只象一个看客一样，隔着一段距离的看着。

　　绵溪点燃引信，随着噗的一声，包裹着生日腊的莲花绽开，一朵温暖的火焰在风中摇曳。众人和着音乐为她唱响了生日歌，绵溪双手在胸前紧握，低头不语。

　　几乎是在烛火熄灭的一瞬间，天空绽开了第一朵烟花，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绵溪仰望浩瀚的夜空，无声呢喃，“妈妈要放心，我会努力寻找幸福的。”

　　“告诉我你的名字。”王盏热切嚷道。

　　“天使。”

　　王盏大笑，“应该有礼物的。”他说完，伸手摘下了挂在手腕上一串珠子，递给绵溪。

　　大家见了，纷纷在身边翻找小物件，要送给她当礼物，绵溪快活的笑着，只是不停的摇头。原本站在王盏旁边的林宁走到绵溪身边，把自己头上的一只卡子摘下来，戴在了绵溪的的头上。她自己的一头长发则瀑布似的倾泻在肩头，没料到如此小小改变，在满天绚丽烟花的烘托下，竟然使平日端庄的林宁变得令人惊艳不已。几个男生不约而同的对着林宁吹口哨，绵溪小心的摸摸头上的发卡，“谢谢你啊。”她腼腆的对林宁笑，看得出心里很喜欢这份礼物。

　　更多让人炫目的烟花在夜空绽放，制造出今夕是何夕的幻境，人群不时迸发出一阵一阵的惊叹。大家拥着绵溪开始切蛋糕，一个淘气的家伙，把一块奶油抹在了绵溪的脸颊上，立刻有人跟进，将另一侧脸颊也抹上了。她立刻反击，一时间，无人注意烟花，一场混战拉开序幕，也有人帮着绵溪的，也有谁也不帮的，每人手中一块蛋糕，一边吃一边到处乱抹。

　　疯闹，疯闹，大家都在疯闹。沉稳如林宁也被卷进这场奶油大战中，王盏趁她不备，把一块彩色的奶油花抹在她的额头上，林宁不依不挠的追杀着那个可耻的偷袭者，迫得他不得不到处逃窜。

　　绵溪的脸蛋因为兴奋而染上一层红晕，她自己并不主动攻击别人，但是如果有人来袭击她，她也绝不退让，她迅速的把自己融进了一群陌生人当中，神彩飞扬，自得其乐。她看起来要比大家小一些，这让她更容易赢得好感。楚卓阳注意到，从她现身开始，她就一直被众人关注着，所以当她舔着嘴角边的奶油，大声宣布“我要走了”时，很多人立刻停下来，颇为不舍的望着她。

　　“这么早？”多情如王盏，更是马上惊叫。

　　“对啊。”她挥着手匆匆和大家告别，好象她是乘着南瓜马车的灰姑娘，午夜来临前必须离开。

　　王盏情急伸手想拉住她，却被林宁阻止，他们看着她很快消失在人群里，就象她的出现是那么突然一样，她的离开也是突然的。

　　那一晚，楚卓阳没有加入王盏他们，烟花会没有散场，马路上还在实行交通管制，他担心她一个人走路可能发生意外。然而他又不愿意现身跟她相见，直觉的，他认为她宁愿一个人，就象她昨天要求的那样，她可能正被一种不同的情感支配着。很凑巧的是，她捧着蛋糕出现之前，被他看到做深呼吸，她也许是强迫自己做出那种冒昧的事儿，假如没有人答理她，她会不会很尴尬？他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去探究一个女孩子的秘密，她是一个喜欢奇思妙想的人，他是知道的。

　　他只要保持一段距离，将她护送回家，就算完成任务，他这样想，事实上他也是那样做的。

　　所以，那一天，以漫天的烟花为背景，他们先后走在同一条路上。

　　她上楼的时候，他就站在不远处等待，直到她的书房亮起一团昏黄的光晕。他才踩着一地的月光离开，那时候，烟花已经散尽。

　　绵溪高考的前一天，当初选定楚卓阳的女人结清了他的工资。

　　“真是辛苦你了，我知道教她有多么不容易。”她把一撂钞票放在小几上，用听起来是不抱希望的语气接着说，“但愿她能好好发挥，好歹考个大学念念。”

　　楚卓阳很庆幸绵溪没有听到她的话，一个母亲为什么非得要在外人面前践踏自己的女儿，他不止一次听到她贬低绵溪，“您放心。她会考上一所好学校的。”他冷淡的回答她。

　　“借你吉言吧。”她撇撇嘴，“如果能考上，也是因为我替她请了一个好家教。”

　　“明天，您会去陪考吧。”他试探着问道。

　　“我哪有时间？”她好象突然吓了一跳，忿忿不平的嚷道。

　　“别的学生都有家长陪的。”

　　“考个试有什么了不起。”她抓起一把瓜子，做出一付无话可说的表情。

　　楚卓阳无奈摇头，决定不再管闲事，“谢谢您，我先走了。”

　　“啊，你不错的，有机会我再把你推荐给朋友吧。”女人嘴里含着一颗瓜子，含糊应道。

　　“谢谢。”走出绵溪的家门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书房，几个月前，那里于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如今竟是再熟悉不过了。也许以后，不再有机会走进去了，然而片刻之后，他就收起了自己的多愁善感。完全没有必要，很快，他将有机会踏入另一间书房，他严格的告诫自己。

　　绵溪在楼下等着他。

　　“给钱了吗？”她问。

　　“给了。”他笑着从口袋里拿出那撂薄薄的钞票，展开让她看。“回去休息吧，好好调整一下情绪。”

　　“我考最后一科那天，你能不能去学校接我？”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他马上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能。”

　　第四天的中午，楚卓阳站在一脸焦灼的人群中等待着，城市的孩子参加一次高考，简直是一场倾城之战，考场外的要比考场里的还紧张，他提前二十分钟到绵溪考试的学校，结果有幸目睹两起昏厥事件。

　　终考的铃声响过，陆续有考生往外走，楚卓阳搜索着那个精力充沛的姑娘，两天不见，不知道她的状态怎么样。

　　学校外乱烘烘的，有人把习题和书本扔得满天飞，有的学生一出门就号啕大哭。大家轰轰烈烈的演绎着一场悲喜交加的短剧。他来不及回想自己走出考场的情形，便看到有个地方迅速的聚拢了一群人，他定睛看过去，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女站在一辆缓缓前行的自行车后座上，两臂展开，一群压抑已久的学生簇拥在周围，口哨声，叫喊声，和着汽车的喇叭声响成一片。

　　那是绵溪，青春飞扬，极度张狂。他慢慢的挤过去，她注意到他了，开始对她摆手，他不赞成的摇头，稍有闪失，她就会从车座上跌下来。果然，因为招手打破了平衡感，她在车座上开始摇晃，这个家伙，他咬着牙冲过去，她在他接近的瞬间，突然从车座上跳下来，扑向他。

　　“易绵溪。”一个中年女人大概是她的老师，咬着牙冲她大喊。

　　他被撞得七晕八素，更加倒霉的是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窘迫和难堪，令他恨不得化成一股轻烟就此遁去。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心底最幽闭的一个角落里，随着绵溪的轻轻一跃，开出了一朵欢喜的花。

　　始作蛹者，那个无法无天的易绵溪，倒是足够镇定，她在老师捉住她之前，拉着楚卓阳一溜烟的跑出了人群。

　　他们一口气跑了很远，他越跑越累，她却越来越亢奋，越跑越快，考后综合症，他下了诊断结论。“我不想停下来。”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宣布。

　　他终于不想陪着她胡闹了，制止了她的疯狂行动后，她突然象是被拆掉电池的机器人，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起来吧。”他说。

　　“我们就要分开了。”她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

　　她说的是一个事实，所以他无话可说。

　　“可是我还有一个愿望呢。”她说。

　　“什么愿望？”他脱口而出。

　　“我想去横山寺喂鱼。想在寺院前的鱼塘那儿看到你。”她的语气居然有一点扭捏的样子。

　　他答应她时，她是那么欢喜，象拿到礼物的孩子那样嘻笑着，他突然注意到，她的头发上别着林宁送的发卡，“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她说。

　　“不。我不收别人的礼物。”他连犹豫都不曾，便一口回绝了她。他的回答实在是不够委婉，而且他把别人两个字咬得很重，他不能让自己有回旋的余地。

　　“哦，”她眼里的光焰迅速的熄灭，“是吗？”

　　“易绵溪。”他踏上一步。

　　“哦，你没有上当，你真聪明，我哪里有礼物送你，我是在骗你的，我今天考得很好，都忘了告诉你。。。。。。”她慢慢往后倒退着，嘴上却连珠炮似的说着，“我会去学自行车，苏懒答应教我了，你不知道，我求了他多长时间，会骑自行车，我就可以去很多地方。。。。。”

　　“绵溪。”他叫。

　　她迅速的摇头，“别担心，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反正很快我们就不会再。。。。。见了。你一定很高兴，我要回家了。”她一口气说下去，“我得回家了，你不能再命令我写作业。”说完，她丢下他，跑掉了。

　　他站在古老的电车站，涂着深绿色的老电车来了一辆又一辆，他看着一批乘客下来，换另一批上去，来来往往嘛，他想，这实在是没有什么玄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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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到她。

作者有话说

　　接受某人建议，今晚结束小楚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