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之隐》喻横野

4、肆

　　太阳升起的时候，朱琪刚刚起床。

　　向明月已经收拾好了，在吃早餐：“给你也做了一份，早点吃，待会冷了。”

　　朱琪毫不讲究地灌一口牛奶，果然没什么甜味：“周末了还起这么早，又加班？”

　　向明月点点头，探究地问她：“你为什么要搬走？”

　　她们认识也有五年多了，做了好几年室友，朱琪可以算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朱琪叹口气：“领导把我调到另一个区了，这里离得远，通勤时间太长了，受不住。”

　　向明月颇为不解：“你不是说领导喜欢你，不会把你调走吗？”

　　朱琪一脸惆怅：“现在应该不喜欢了，我之前抓了个在市区飙车的黄毛，人还特别不服气，在局子里差点和我打起来……领导觉得影响太恶劣，连夜打报告说要把我调走。”

　　朱琪愤愤咬一口鸡蛋：“估计过几天文件就下来了，那地方都快郊区了！”

　　向明月立刻放弃了和她一起搬走的心思。

　　她公司靠近市中心，肯定不能住郊区的。

　　“你呢，你准备怎么办？找新室友还是搬新家？”

　　“搬新家吧，”向明月想了想，“找新室友还要磨合，我准备租个单间，一个人住。”

　　五年前要不是太缺钱，她也不会找室友合租。

　　“诶，那你昨天那富哥黄啦？”朱琪想到什么，一脸八卦。

　　向明月一言难尽：“那人挺奇葩的，感觉是个爸宝男，结婚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但是人性格好像又还可以，至少不会拈花惹草吧。”她说的十分纠结。

　　“啥意思？我没懂。”朱琪更好奇了，“你有好感？”

　　“一般般，”向明月说，“我想他会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吃完了，我先上班去了。你找房子顺便帮我也看看，我公司你也知道，就那附近，只要是单间都行，价格最好低点，环境差点无所谓。”

　　朱琪给她比个OK：“我办事，你放心。”

　　向明月出了门，坐公交直达市政府。

　　今天本来是休息，结果早上领导给她打电话，说市长下乡考察，叫她跟着一起，回来写个报道，到时候是要上官媒的。

　　领导乐坏了，小报社什么时候有过这天大的机会，完全不许她拒绝。

　　向明月其实也没想拒绝，能跟着于市长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她到的时候，市长正好过来，看到她打了个招呼：“小向呀，是不是等很久啦？”

　　向明月摇摇头，露出礼貌的微笑：“我也刚到。”

　　她扫过挽着市长胳膊的于京菁，目光微颤。

　　于京菁看到她，脸色立刻变了，不高兴道：“爸，你干嘛把她叫来？”

　　市长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装模作样的责怪她：“小向以前也没做错什么，你自己谈个恋爱不小心，被她拍到了，她也不是故意爆出你的事情，你还把人家工作搞丢了，多不讲道理。”

　　他看向向明月，目光慈爱：“这回叫你来，就是让京菁给你道个歉，以前是我太惯着她了，她做错什么事我都不清楚。要是愿意的话，你可以换个更好的工作，市政府现在还缺人呢。”

　　“爸！”于京菁跺脚。

　　向明月看他们演戏，诚惶诚恐道：“那件事我已经不记得了，于小姐没必要给我道歉的。”

　　迟疑了片刻，小声问：“真的可以换个工作吗？”

　　于京菁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眼神轻蔑：“算你识时务，换什么工作，你也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京菁。”于市长沉下脸。

　　于京菁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随便，只要不瞎爆我隐私就行，我讨厌他们这些该死的狗仔。”

　　向明月忍不住纠正她：“我不是狗仔，我是记者。”

　　于京菁厌恶地撇过头：“我不管，你爆我隐私就是狗仔。我事业都被你毁了一半，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真是不怕死。”

　　向明月默然，事实确实如此，她无可辩驳。

　　市长观察着她的神色，开口道：“京菁就是嘴皮子不饶人，你不用管她，这回她跟着我们，是一起去镇里一个中学捐款，你不要介意。”

　　向明月点点头，迟疑片刻，问：“哪个镇？”

　　“丹桐镇。”

　　——

　　丹桐镇，她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只有一所中学，丹桐中学。

　　毕业后，丹桐中学换了新校区，离他家很远，已经有许多年没去看过了。

　　镇里前不久修了路，车行驶在路上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晃来晃去了。
　　她身边不再是尚伯谢，她也不会再故意倒在他怀里，笑嘻嘻地把手伸进他口袋里取暖。

　　丹桐中学修了新的教学楼，看起来焕然一新。

　　校园内的告示牌上贴着优秀的学生照片，向明月跟着市长一行人匆匆看过。
　　中午时分，一行人各自休息，向明月在杰出校友墙上，看到崭新的向思吾。

　　出来吃饭的学生路过她，看到她的目光，骄傲的抬头挺胸：“这可是我们学校的传奇学长，听说他以前读了三个初三，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可是现在，他成了富豪！他给我们捐了好多好多钱！”

　　学生如数家珍：“也就是前几年的事，新教学楼都是他盖的，附近路也是他修的，奖学金是他设的，我们给他写信，哭诉课业太重，前途迷茫，他也会偶尔回信，鼓励我们向他学习。”

　　向明月听到这里竟有些想笑，向他学习？学习什么？逃课打架收保护费？还是读三个初三？

　　现在人模狗样了，忘了自己以前多混账了？

　　还给陌生的学弟学妹回信都不愿意联系她，向明月心中又不忿起来。

　　学生又说：“那我们怎么学呀，我们又没有聪明刻苦的好妹妹，学长他妹妹给他辅导了三年，三年诶！是头猪也能考上高中了吧！”

　　向明月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

　　学生一个激灵，双手合十，在向思吾照片前忏悔，大叫道：“小弟错啦！小弟不该说学长是猪！学长就是没有妹妹辅导，肯定也是能上最好的高中的！学长应该是个天才，一定为了和妹妹一起上高中才读了三个初三！”

　　向明月问：“他哪来的妹妹？”

　　学生奇怪的看她一眼：“我怎么知道，这都是学长们传下来的故事。据说他妹妹很厉害，当时成绩一骑绝尘，还特别刻苦，晚上都不睡觉的，上台发言能连着讲一天，比校长还能讲，讲得人热血沸腾昏昏欲睡。”

　　向明月汗颜，她以前还没到这么离谱的程度。

　　学生说：“只不过妹妹后来就没消息了，还是学长更有话题，听说学长以前还是市长的儿子呢，市长不喜欢他，可偏偏他最争气，市长现在应该后悔死了吧，说不定学长回去打脸，市长痛哭流涕地向他忏悔，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给他，从此学长如有神助，更上一层楼！”

　　向明月：“……你无脑爽文看多了吧。”

　　学生不服：“那你说学长争不争气？”

　　向明月咬牙：“……争气。”

　　“学长能不能打脸？”

　　向明月：“不一定。”

　　再有钱也比不过那点权。

　　学生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胡说八道，你是来黑我们学长的吧？我们学长那么厉害，怎么就不能打脸了？”

　　和小孩讲什么道理，向明月放弃争论，点头赞许：“是我错了，学长确实可以打脸。”

　　“那市长会不会后悔，放弃他的人会不会后悔？”学生大声问她。

　　放弃他的人会不会后悔？向明月神情恍惚。

　　她也曾是放弃他的人啊。

　　她笑了笑，给学生想要的答案：“会后悔。”

　　学生满意地点头：“学长真是传奇人物啊，就算像你这样的陌生人，听完他的事迹，也会承认自己的错误，衷心赞美他的美德……”

　　向明月脸都绿了。

　　向思吾是不是偷偷回来传教了？啊？

　　向明月转头就走。

　　这时一个风尘仆仆的老头看到她，揉了揉眼睛，大步流星上前，拉住她的手，惊喜道：“向明月？你真的回来啦？”

　　学生一脸好奇：“校长中午好，校长你吃饭了吗？校长她是谁呀？”

　　老头给了学生一个脑瓜崩：“这是你们学姐，向思吾学长的妹妹，没大没小的。”

　　“天呢，”学生大惊失色，目光呆滞，“她、她、她居然是真的？？”

　　原以为只是为浪子回头杜撰的配角，像那些被主角偶然捡到的武功秘籍，只是主角成功路上的小小助力，学生没想到，这个传说中失去真实性的学姐，竟然真有其人。

　　“所以，你叫向明月，你真的是学长的妹妹？”学生不可置信。

　　校长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凑什么热闹呢，下午你们梦寐以求的学长过来验收你们成绩，赶紧回去准备，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转头又对向明月说：“小尚跟我说你要回来的时候我还不信呢，多少年没见了，谁知道你真的来了，还是小尚叫得动你。”

　　向明月并不厌恶这个校长，他是初二才调过来的，不知道她以前遭受过霸凌，又因为她成绩好，以前也对她多有照拂。

　　她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工作需要，和于市长一起过来的。”

　　校长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拍拍她的手，也不再提向思吾：“好好好，回来就好，我带你转转，这几年学校的变化可大咧，我们那时候哪有这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