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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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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手塚捧着装有自己全部办公用品的纸箱站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时,一向修养良好的他,一瞬间也有了骂人的冲动,当然,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而已。
回到家的时候,越前也在,正靠着沙发,连着电视在玩PS3。听见开门的声音,越前习惯性的转头,看到手塚手上捧着的纸箱时,有那么一秒钟的愣神。一秒钟后,越前把头扭了回去,继续专心致志地打游戏。
彩色的屏幕一闪一闪,电视机里的动画小人不停跳跃着,却总也跳不出那个四方的框框。
手塚收拾完那一箱子的私人物品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走到客厅,发现越前靠在沙发边上,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游戏手柄。
把好梦正酣,丝毫没有这样睡着可能会得感冒自觉的小孩搬上沙发,又覆了条薄被,手塚关上电视,泡了杯浓茶,然后,去了阳台。
原本一向极度注重规律生活的手塚自然是不会做出如此有碍睡眠的举动,只是在这样一个需要思索今后生活着落的夜晚,他亟需一样东西来振奋一下自己的精神。
深秋的夜晚已经略微透出几丝凉意,东京的夜,看不到星星,各色的霓虹缤纷,遮蔽了天空本来的面貌,只留下一片浓重的漆黑。
手塚啜了一口刚泡的热茶,无意识地喟叹一声,继而开始对于人生大事的思索。
即使是天才,也逃不开柴米油盐的烦恼。
“部长,还不睡吗?”手塚对于柴米油盐的思索正进行到一半,就被一道尚带着睡意的声音打断了。声音的主人一边揉着眼,一边站到了手塚的身旁。刚巧一阵冷风吹过,小家伙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嗯。”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手塚开口赶人进屋,“越前,别站在阳台上,当心感冒。”
“好……”拖长的尾音和越前一起消失在了阳台门后。
注目着越前的背影,手塚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已经变冷的茶水,决定暂且先去解决另一件人生大事——睡觉。
一觉醒来,日经指数仍在下跌,剩下的小半企业也开始裁员,工作依旧没有着落。
在网上搜索了一天,无甚结果,手塚感到有些疲惫,于是合上笔记本,摘下眼镜,闭了眼,在鼻梁上慢慢揉捏放松。
睁开眼时,手塚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越前吓了一跳。那双琥珀色的瞳仁睁得很大,满脸探究的慎重。
“部长在找工作?”越前眨了眨眼,直率地开口了。
太过直白的问话使得手塚顿时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部长,其实……”未尽的话语嘎然中止,越前难得的,显露出吞吐的神情。
虽然有些好奇一向干脆利落的小孩怎么突然变得犹豫,不过手塚并非喜欢刨根问底的好奇宝宝,越前不说,也就作罢了。
几天后,尚在烦恼的手塚收到了一份意外的合约。
“聘请手塚国光成为越前龙马私人网球教练。”薄薄的几页纸上,白纸黑字,字字分明,只差一个签名便可立时生效。
握着这份薪酬优渥的合约,在收到裁员大信封时都没有出现过的尴尬,此时,却一丝一缕地慢慢升腾了起来,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手塚伸手抚上左肩,早已成为历史的伤处,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终于明白了那天越前未尽的言语所指,只是当年追随着自己脚步的小学弟如今早已青出于蓝,手塚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给予一个大满贯得主什么太有价值的指导,至多,也就是料理一下对方的生活。不过即使是二十四小时全职保姆,也实在是称不起这份薪酬。
或许,还有些无法宣之于口的自尊心在背后悄然作祟。
于是,当越前向手塚讨要合约时,手塚将空白的合约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看着空空如也的签名栏,越前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询问理由。
等听完了手塚细致的考量,越前撇了撇嘴,闷闷地说了句,“部长太谦虚了。”
然后,又是令人难耐的寂静沉默。
即使越前并没有说什么,可手塚仍是很清楚的知道小家伙不高兴了,这个认知让他很是有些无措起来,甚至还隐约渗出几分莫名的胸闷。揉了揉太阳穴,到底还是在合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看越前捧着合约仔细打量,手塚忽然觉得做个全职保姆,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于是,手塚成了越前职业生涯里的第一个教练。
从行程到饮食,事无巨细,一一安排,偶尔还会做些陪练的工作。
多年后再次握起网球拍,有些陌生,也有些熟悉,手塚望着球场对面神采飞扬的越前,恍惚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更偶尔的时候,迹部也会过来凑凑热闹。
第一次见到已经身为教练的手塚,华丽的大少爷哼哼唧唧了半天,最后哼唧出了句“手塚你真是好命。”
很是有些不知所谓。
无论任何一个国家,狗仔队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群人,他们有着敏锐的触角,丰富的想象力,良好的文字功底以及强大的资料搜索能力,还要不时奔走在风吹日晒雨淋之中,兢兢业业地为普通民众送去每天茶余饭后的谈资。
向来独来独往的网坛天才一夜之间忽然多了一名教练在侧,只这一点,就足以令闻风而动的狗仔们蠢蠢欲动了,更何况这名教练早已是网坛天才的同居人。
一时间,狗仔们纷纷鸡血了几来,或几天几夜的埋伏,或不眠不休的查找,只恨不得扒开两人的祖坟一探究竟。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狗血八点档。
第二次被推到了八卦小报的浪尖上,手塚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已经成为大学助教的大石再次打来电话嘘寒问暖,电话的另一头,菊丸的声音依旧活泼嘈杂。
手塚举着话筒,又觉得有些头疼了。
终于挂断电话,回过头,看见越前正津津有味地读着一篇报道,不时发出几声嗤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这他看得这么开心。
正想着,越前举着报纸,抬头了,“部长,这篇文章写得比不二前辈的小说还精彩。”
举起的报纸上,“网球天才的断背情缘”几个大字赫然入目。
吁了口气,手塚扶了扶眼镜,忽然很想知道每天几乎只在网球场和住家两点之间活动的小孩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份八卦小报。
梅花谢了,樱花开了,转眼之间,又是半年。
自从成了越前的网球教练,已经很久没遇上凯宾了,如果不是他唐突地找上门来,手塚几乎就要忘记此人的存在了。
那天手塚刚起床,正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刮胡子,门铃响了。
打开门,门外站着凯宾,地上放着个旅行箱。“越前还没有起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手塚准备回屋叫人。
“不用了,我就是来找你的。”凯宾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拖着行李箱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给这位不速之客砌了杯茶,手塚怀揣着几分困惑坐在了凯宾的对面。
“我要回美国了,越前我放弃了。”开门见山的陈述却引致了手塚更大的困惑。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在手塚的认知里,这对小情人的分分合合并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以内。
不知这句话触动了凯宾的哪根神经,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手塚国光,你不要太过分!”愤怒的指责伴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许久,才又慢慢坐下。
过于激烈的反应把不明所以的手塚惊吓得愈加不明所以,他十分不明白自己方才那句普通的问句有哪里和“过分”两字牵扯上了关系。
和小孩子沟通果然是件麻烦事。
“虽然那个大少爷早就提醒过我,越前不会喜欢我,不过我还是想要试一试,可惜……手塚国光,我怎么就看不出你这块冰山有哪里好?越前为什么就只喜欢你?”愤慨地扔下一句话,凯宾又熟门熟路地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客厅里的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茶几上的杯子里尚还冒着热气。
喜欢……已经是第三个人如是说。
曾经被截断的思考重新系接,手塚被迫着开始斟酌这两个字背后的蕴意。
桃城的妻子怀孕了,准爸爸乐呵呵地照着电话簿一一通知,直说等孩子满月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庆祝,青学一众,谁也不能缺席。
只是青学校队再度齐聚一堂却并非是在新生儿的满月酒席上,而是在南次郎的葬礼上。
飞机失事。这种比买中彩票几率还低的事情,撞上了便是万分之万。
黑色与白色笼起了悲伤的肃穆。上前,鞠躬,转身,离开。简单的动作重复着对于死者的告慰。
在一脸痞笑的南次郎的照片面前,没有人开口。
越前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低垂着头,看不出表情。
葬礼结束,前来哀悼的人们逐渐散去。手塚又望了望低头无语的越前,也随着静默的人群一起离开,慢慢地,走在最后。
虽然今天之前的手塚从未与南次郎有过什么往来,不过对于这位昔日的神话人物手塚却并不算是全然陌生。曾经,在十三岁的越前身上见到过几乎完全相同的印记。
于是,很清楚地明白南次郎的离世会给越前带来怎样的打击。虽然知道那要强的孩子并不会从此一蹶不振,却依旧忍不住想要叹息。
“手塚,在担心越前吧。”
突兀的声音敲落在寂静的空间里,手塚转过头,看见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眸。
“人的一生很短,还充满了变数,如果不把喜欢早点说出来,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不二眯起了眼,自言自语般地开了口。
非常小说式的开场白让手塚不由皱眉,无端地想起了诸多八卦小报。
桔色的路灯擎着冬夜的月光,映出一片黯淡的白,干燥的空气里只有寒风卷过秃枝发出的萧索声响。
“真不明白你们到底在别扭什么,明明是早已经清楚的事实,一个一个却偏偏都要装做若无其事。”
不二叹了口气,立刻就有一小团雾球消散在茫茫的夜色里。
到了十字路口,不二转个弯,很快消失在拐角的阴影里。
手塚站在街心,看着路灯映出的黯淡,一直看了很久。
第二天,各大媒体开始纷纷缅怀这位曾在昔日缔结出神话,却在十数年前便已淡出人们视线的武士,电视上滚动播出着武士曾经的比赛片断,《网球月刊》甚至还专门出了一辑特刊以作哀悼。
几天内,“越前南次郎”成了人们耳熟能详的名字,即使是从不关心网球的家庭主妇们也能说出他的一二。
很多时候,人,总在死后才被记起。
手塚打开信箱,不意外地看见了充塞了整个信箱的球迷来信,这些来自真心的关怀和慰问,比起媒体的公式化,更多了几分温度。
走进客厅的时候,越前正一脸专注地盯着电视,手中的游戏手柄按个不停。
屏幕上,Game Over的画面已经定格了很久。
突兀的,手塚觉得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似乎被人轻轻捏了一下,有些酸软,有些疼痛。如果这样的酸软和疼痛能被定义为喜欢的话,手塚想,自己或许确实是喜欢越前的。
关上电视,抽走手柄,手塚强迫越前把目光焦距在自己身上。
“你父亲总有一天会离开,现在只是离开的时间提前了,别太伤心……”生平不曾安慰过人的手塚,口才拙劣得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只是,越前的表情却逐渐有了松动。
几天里,太多遍的“节哀顺变”麻木了思维,迷茫着,模糊了现实。直至此刻,才终于醒来,被迫承认“离开”的事实。
“部长,你真不会安慰人。”
“嗯。”
“部长,我难过。”
“哭吧。”
要强的小孩第一次在人前落下泪水,手塚轻轻拍着他的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翌日清晨,越前红肿着眼睛和手塚说早安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神气。
“下星期的澳网没问题吧。”
“他们还差得远呢。”
一记强而有力的扣杀结束了又一届的澳网公开赛。镁光灯闪烁的追逐中,年轻的世界冠军朝着场边教练的坐席上投去了一个骄傲自信的笑容。
……
手塚收到越前送的三十岁生日礼物的时候,两人的“同居”生涯也已迈入了第八个年头。
手塚依然做着名义上的教练,实质上的保姆。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某人的行程表上安排几日的空闲。
越前依然一次次捧走各大赛事的冠军奖杯。只是每次在赛后召开的记者会上,总会把目光投向某人所在的位置。
即使从未将感情宣诸于世,却早已熟悉了对方的存在,习惯了彼此的呼吸。
桃城有了一双儿女,不二的小说上了销售排行榜,大石升职做了副教授,和菊丸联名买了套公寓正式构筑爱巢……
生活仍然在继续。
星期天,河村家的寿司分店开业,自然少不了一众不甘寂寞的旧日好友。
道喜声,捧场声,不绝于耳,喜悦的气氛弥散四周。
手塚和越前很有默契的互相望了一眼,然后,执手相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