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蜀夕

2、第一章 一个问题

　　教室里非常安静，只有讲台上的老者的声音在宽阔的阶梯教室里回荡。
　　帝师哈伦·修拉先生年逾六十，依然精神矍铄。他有一双非常温和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学者而不是一个军人。
　　岁月施加在他身上的不只有皱纹，还有一层层如年轮堆叠的名誉。
　　他的头衔有长长的一串，以至于每当有活动时，主办者都得专门抽出几分钟那介绍它们。
　　他是皇帝的老师，帝国前总将军，前军部总参谋长，帝国第一士官学院校长……伟大的军事家、教育家、政治家……哈伦·修拉。
　　如果把他一生中获得的功绩都制成徽章，那么一件衣服可能别不下。
　　他在十年前辞退了军职，选择退休，在帝国第一士官学院担任校长，每月开一次课。听课的人挤满了教室里的阶梯。后排站着的学生使劲伸长了脖子。
　　总有那么几个幸运儿能够抢到前排的座位。路易斯·乌特慕贝尔算一个。人们自动分开道为他留出座位，以表对未来公爵的尊重。
　　乌特慕贝尔的继承人金发蓝眼，俊美非常。他的两个不那么英俊出身也不那么高贵的室友沾了他的光，得以近距离沐浴大元帅的人格魅力。
　　这堂课就要结束，哈伦·修拉合上书，不急着宣布下课，他温和的目光扫视过整个教室，然后缓缓道：“在最后，我还想留下一项作业。”
　　哈里森冲戴夫挤眼睛。修拉先生从前可是从来不布置什么作业的。
　　“不必担心，这并非强制性作业，如果有人愿意完成这项作业，可以单独交给我。”他又继续道，“题目是，如果你们是诺伦的主帅，不知道未来，也不知道全局，在瓦伦丁战役的战场上，你们会怎样选择？”
　　他留给了众人几秒钟的时间思考，然后才宣布：“现在下课。”
　　所有人一同起立，向他行军礼，修拉先生报以回礼走出教室后，学生们才开始有秩序地离开教室。
　　“这个问题你们怎么看？”落在最后的哈里森问道。
　　“我没什么看法。”路易斯回答，“在当时的情况下诺伦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判断。如果我是主帅，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你呢，戴夫？”
　　“我也一样。”戴夫说，“诺伦的主帅指挥在当时已经堪称完美。”
　　“也许伤亡还可以更少一点。”哈里森说，“诺伦也损失了不少人，那用作诱饵的两万人几乎全军覆没，这多少有点残忍。”
　　“牺牲两万人的命，保全了更多人的命。”路易斯说，“没有那两万人的牺牲，诺伦本来必败无疑。”
　　“我还是觉得奇怪。你们不觉得么？如果我们是诺伦的主帅。一般不应该以基亚的视角为前提来假设么？”
　　“谁知道呢，修拉教授也许想让我们学会换个角度思考问题。”
　　哈里森正又要张口，看见迎面走来的哈伦·修拉教授，连忙立正敬礼。
　　“中午好。”前军事最高长官平和地同学生们问好。
　　“中午好。”三个人列队似地整齐回答。
　　“这次又只有三个人？”
　　一间宿舍住着四个人。
　　学校里没有谁不认识他们四个。
　　大概是因为他们中不仅有一个公爵的儿子和一个侯爵的儿子，还有人在开学第一周就殴打了教官，合伙在第一个月里洗劫了学校高层专用厨房，并在第二个月里用自制手雷炸了学校的围墙。
　　他们是这所学校里的顽劣分子，大家都不想招惹的对象。甚至连校长都记住了这几张面孔。
　　“报告教授，安斯艾尔·卡佩生病未愈。”哈里森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是么？看来是场大病啊。”修拉先生微笑着说，“替我祝他早日康复。”
　　“遵命，教授！”
　　哈伦·修拉离开后，戴夫问道：“你们有谁知道安斯艾尔到底跑哪去了吗？他已经消失三天了。”
　　哈里森耸肩。
　　“总之他死不了。”路易斯下了结论，“好人才早死，祸害遗千年。”

　　他们回到宿舍时，失踪三天的病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帝国第一士官学院的学生宿舍内部和它的外表一样简朴而规则，没有因为居住者的不同而有什么改变。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在部队中都一视同仁，这是皇帝的命令。
　　尼古拉斯二世在二十年前的大战中展现了卓越的军事才能。从那时起他就更加信任军队而不是贵族。在他登基后的几十年里，贵族们曾经拥有的实权所剩无几，只能靠着祖辈留下的家产维持派头。
　　近些年不少贵族选择把自己的后代送入部队，这是如今最快的升迁渠道之一。
　　路易斯将外套仍在床上，瞥了一眼床上脸上盖着一本音乐杂志的人，解开衬衣扣子，“修拉先生问起了你，还祝你早日康复。”
　　“是么？那么替我谢谢他的关心。”他拿下脸上的杂志，懒洋洋地回答。
　　“本周第二十一次缺课。”戴夫摘下帽子，“从周二起你就没有出现在教室和训练场过了。这三天去了哪？”
　　“让我想想……大概有酒馆，河边，美术馆，电影院，赌场……一切失恋男人应该去的地方。”
　　“所以，那个号称整个辛埃格西区最漂亮的姑娘终于受够你了。”
　　“是啊。”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只是在为逃课找借口。”戴夫端起桌上的水杯。
　　他扯着嘴角笑了：“你分明是在嫉妒，戴夫。我记得上次夏日舞会里，一直到结束你都没有和任何一个性别为雌的生物搭上过半句话。”
　　“我一直不认为口齿伶俐是一个多么值得称道的优点。”
　　“你只是缺乏锻炼。”路易斯已经拿起了一本厚部头的军事理论书籍，一边极快地扫过书中文字，一边波澜不惊地说。
　　看起来总冷着一张脸的乌特慕贝尔实则异常地受女性欢迎。
　　“修拉先生给你留了作业。”戴夫说。
　　“什么？”安斯艾尔问。
　　“他今天讲的是瓦丁堡战役。”路易斯说，“在那场战役里，出于劣势的诺伦以两万军队为诱饵，将基亚的军队引入了包围圈中，是战争史上最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之一。”
　　床上的人轻哼了一声：“同时，作为诱饵的两万军队几乎全军覆没，诺伦也因此元气大伤，最后被格尼攻陷。”
　　“问题是，如果你是诺伦的主帅，你会怎样选择？”
　　安斯艾尔盯着天花板，良久，他说：“无聊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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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视角。
男主目前是个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