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蜀夕

10、第九章 一个选择

　　在原地修整了半日，点清了人数后，安斯艾尔将所有人召集起来，问道：“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向维国人投降。我们有可能找不到他们就饿死在了荒原上，也可能被他们杀了，也可能活下来为他们当奴隶。”
　　“第二条，继续前进，直到和我们的军队会和为止。但我们缺少食物、衣物和武器，随时可能遇到敌人，在这片荒原上，我们可能走不出多远就会弹尽粮绝。”
　　士兵们沉默着听他给出的选择。
　　“现在，你们来选。选第一条的站到左边，选第二条的站到右边。”
　　残兵们骚动了一会儿。有人问道：“团长，您选哪边？”
　　“我是帝国的军人。”安斯艾尔说。
　　慢慢有人站到了右边，也有人选择了左边。最后，所有人都做出了选择。
　　“我们的粮食和武器已经不够。站左边的，把枪和子弹留下，不能把武器交到敌人手里，马上离开这里。”
　　左边的人磨蹭了一会，不情愿地解下了武器扔在地上。然后结成一队，悄无声息地离开。
　　待他们走出几米，安斯艾尔从地上捡起一杆枪，瞄准远去的人群，打开保险，扣下扳机，子弹准确无误地贯穿一个人的身体。拉栓，射击，拉栓，再射击。动作行云流水，是专业训练培养出的高水准。
　　哈里森回想起从前那个时常被当做谈资的传奇。
　　他们说安斯艾尔在酒馆里和一位军官拔枪决斗，为了一位姑娘的芳心。
　　安斯艾尔开了四枪，第一枪击中对方的枪套，让对方的枪成为一堆废铁。剩下的三枪只是为了戏耍。
　　一发击中帽子，一发自腋下穿过，一发擦着脸颊滑过。
　　现在他还是在戏耍，只是那子弹不再擦脸而过，而是笔直地射入对方的头骨盖。
　　他扣动扳机，一个逃兵的脑门上多了一个洞。
　　又一枪，另一个人的脑浆溅出，再一枪，子弹从某人的眼中穿过。
　　他的枪口稳如泰山，尽管对准的是昨天的战友。
　　事实证明，哈里森对安斯艾尔的第一印象非常准确——他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
　　突兀的枪声让逃兵们像受惊的群鸟一样不顾一切地发足狂奔。
　　但他们认识到如今他们只是待宰的羔羊。
　　“开枪。”安斯艾尔命令道，“逃兵视同敌人。你们难道相信他们不会出卖我们的位置吗？”
　　一个农民出身的士兵举起枪，首先响应了号召。然后是两个、三个……
　　所有人都举起了枪，包括哈里森，他开了一枪，子弹打在地上。
　　手无寸铁的逃兵们被轻而易举地扫荡干净。
　　大帝说，逃兵视同敌人。
　　他们沾血的衣物被扒下，藏着的口粮被搜出来，一起被搜出来的还有儿子的照片父亲的怀表母亲的护身符和妻子的家书，这些都没有被拿走。安斯艾尔允许给他们留下蔽体的衣物以保全最后的尊严。
　　他们挖了一些坑来掩埋尸体。五个人合用一个墓穴。尸体堆叠在一起，过上几年就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那个晚上，他们燃起篝火，用压缩饼干和肉干煮粥饱餐了一顿。用餐时大家都很安静。嘴里咀嚼的肉干分不清取自哪种动物。
　　“你本可以不必这样。”哈里森坐在安斯艾尔身边说，“让他们走又能怎样？即使他们向维国人供出了我们，我们也早就离开了。”
　　安斯艾尔擦着枪。打仗让一切变得伤痕累累破旧不堪，唯有枪械愈发顺手圆滑。
　　“有了一个，就会有两个，然后是全部。”他陈述道，“如果不放他们走，在这儿游荡得越久，他们越舍不得死，然后会有人叛逃，有人提议投降。一支溃散的军队，在这里活不过三个晚上。”
　　“如果放他们离开，相当于种下分裂的种子。留下来的人迟早会后悔当初没有跟着他们离开，维国的战俘营在想象里会变得与天堂无异。最后，也只会演变成一场自相残杀的闹剧。”
　　他从来没有为解释什么说过这么长的话。
　　“又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也许他们有那个愿望，却没有那个胆量。也许我们能一起行军，直到遇到基尼的另一支军队。”哈里森说，“一时的软弱不代表罪恶，为了活命，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是啊，为了活命，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安斯艾尔说，“所以开枪了，我们才能活下来。”
　　四年的交情让哈里森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的武器不多了，粮食也不多了。
　　必有一部分人死去，剩下的人才能存活。
　　作为一个指挥官，他选择了最高效的办法，仅此而已。
　　“你还记得哈伦·修拉先生布置的那份作业么？”哈里森问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要问那样一个问题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一直都不是。我父亲说得对，我不该来这里。”哈里森说，
　　安斯艾尔没有回答，他站起身，士兵们放下碗和食物，全都看向他。在数百道沉默的目光里，他向他们宣布了今后的规划。
　　“往西，”他说，“我们要往西。”
　　背离首都，背离大部队，迎着维国的进攻方向，前进。
　　维军的主力正不遗余力地向辛埃格推进，他们无暇顾及身后已经被攻陷的广阔的腹地平原。
　　往西或往东，哪一条都可能是死路，也可能是生路。
　　在他们举起枪的那一刻，未来就成了一段没有回路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