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反复去世[穿书]》玉折君

72、西极一剑（偏度：47.5%）

　　酆都的城门每日子时开启，辰时关闭。
　　谢怀尘就在房间里等着夜幕降临。

　　他很在意夜晚，因为每至亥时都是天书公布小世界进度的时候，也是天道系统自我休眠、汇总六域信息的时候。这个时间段以前是最忙的，作为六域之主，如果谢怀尘没有来浮黎，此刻应该会在天域整理数以万计的天道信息。

　　所幸他现在偷懒怠工，只留了一道真身在天域，神识却来了浮黎，所以不必每日处理山一样的天道信息了。

　　只偶尔会听到天域传来的读者评论。

　　当评论降临的那一刻，谢怀尘只觉一座大山朝自己压来，这熟悉的感觉是天道过载的信息量涌入识海的刺痛感。

　　“更了更了，终于更新了！”有人在耳边惊喜地说。

　　接着是一群人的七嘴八舌。

　　“我运气也太好了，一出关就遇上仙尊更新，难道仙尊也刚刚出关？”
　　“两个月了吧，仙尊断更两个月了！”
　　“容小生算算，下次更新是什么时候……”
　　“各位道友，你们都不关注剧情了吗？”
　　“谢邀，断更两个月，老夫已经不记得剧情了。”
　　“其实仙尊更新这件事比剧情更惊喜……”
　　“同上。”
　　“同上。”

　　谢怀尘从冗杂的评论信息里抓到了重点——他有两个月没更新了。

　　这个信息让他微微一惊。

　　小世界的书写是由天书完成的，天书连接的是他的灵力。只要他真身不灭，天书会一直将小世界的进度发布出去。怎么会断更？？

　　难道真身那边出问题了？？

　　谢怀尘皱了皱眉，决定在酆都之行结束后回天域一趟。

　　过量的评论信息吵得他头痛，但今晚要进鬼市，屏蔽听感并不方便，于是谢怀尘封闭了一部分神识，这样可以让天道信息的负荷量减少，但同时也削弱了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做完这些，谢怀尘推开房门，看见了走廊里一地清冷的月光。

　　剑尊不在另一间天字一号房里，他在阁楼转角的廊柱下坐着，身形被廊柱的阴影完全笼罩。若是有人路过，估计很难发现他坐在那。

　　剑尊的衣袍是月白色的，与廊下的月光几乎融为一体。隔着栏杆，剑尊沉静地看向天上的明月。

　　今夜是满月，整个酆都被雪白的月辉覆盖。天上月明星稀，惟有一道西边的剑痕，在月轮的映照下格外清晰。

　　谢怀尘出门时，正好发现了剑尊。

　　剑尊那被阴影完全笼罩的身形让他不虞。他只觉得这人又在伪装，能在任何时候把自己藏得滴水不漏。

　　谢怀尘转身就走。

　　“酆都城门快开了，你若现在回房，会误了时辰。”沉静的声线从前方传来。

　　谢怀尘转头，发现剑尊已从阴影里走出，一双眸子微弯。

　　闻言谢怀尘不理他，干脆与他擦身而过，准备直接下楼。

　　“听说酆都城门口有守卫，你一个人能过城门？”剑尊又在后面问。

　　谢怀尘不耐地停了脚步：“我有通行文书。”

　　剑尊：“嗯，可是你白日把文书给了客栈老板。”

　　谢怀尘一愣，猛然转头。然后他看见剑尊拿着那份两人的通行文书，朝他摆了摆手。

　　进出酆都必须要有通行文书，而白天登记住客栈时，通行文书给了客栈老板娘。谢怀尘此番下楼就是为了找老板娘要文书，然后自己一个人去鬼市。没想到剑尊提前去找老板娘，老板娘直接把文书给了他。

　　“我们两个的通行文书是一起的，只有一份。”剑尊当着谢怀尘的面将文书收进袖口，“真抱歉，看来云巫主不得不与我一路了呢。”那语气根本不是遗憾，而是笑意吟吟。

　　下楼时，谢怀尘脸色很不好，剑尊走在他前面。

　　客栈里还有其他修士也准备进城，因而大堂里颇为热闹，吃饭的、等人的、换通行文书的，小二忙得脚不沾地。

　　老板娘一眼就看到他们，冲他们打招呼：“喲下来了，你们准备进城？”

　　剑尊笑得温和：“进城之前，老板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没有，请教倒是有几个。”老板娘咳了两声，然后偷摸摸走到剑尊面前，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筷子，“尊者，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现在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是哪里不方便，我都能帮您方便过来！”

　　谢怀尘一听便知道是老板娘想请教剑招问题，于是冷淡地避身。剑尊弯起眼眸，颔首“嗯”了一声。

　　老板娘一听有戏，眼睛里亮亮的，赶紧拉着剑尊到小角落，蹲在地上用筷子比划招式：“我叫余悦，习的是家中剑法，不过都是偷学，招式好像有些不完整……”

　　余悦说得详细，剑尊也听得认真，到最后竟真的一招一式拆解了来给她补全剑式。余老板眼角眉梢都写着高兴，但临近开城，她只能简单问几句，无法深谈。

　　“两位尊者会回来吗？还来本店住吗？住宿免费哦~我给你们钱也行！”临走时，余悦跟在剑尊屁股后面。

　　谢怀尘没回答，剑尊却是将筷子递还给她：“为何向我请教剑招？”

　　余悦理所当然地说：“当然因为你是剑尊，是唯一敢挑战天君的人，你最强！”

　　剑尊笑了下：“那你可知，我的剑没有招。”

　　“哎？”余悦惊了，同时旁边的谢怀尘也略微意外地回头。

　　剑尊随手在空中画出一条剑轨，无形的剑意被压缩在方寸之间：“招无定招，剑无定式，剑招是用来悟的，不是记的。”说罢，一道剑意被钉在客栈门口的地砖上，露出极深的裂缝。

　　余悦去看，发现这道裂缝深不见底，断痕处却极为平整，没有任何衍生细缝，就好像有人把长刀戳进豆腐块里。

　　“这是——！”面对这样精密的剑意，余老板兴奋了。

　　“这是我对战天君时用的剑意，或许你可以悟出一二。”剑尊袖手而立。

　　余悦去摸那条缝，结果还没摸到，手指就被剑意划得鲜血淋漓。她却不觉得痛，眼中兴味更浓，干脆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入顿悟之态。

　　谢怀尘看了一眼，客栈门口的大灯笼下，一个年轻女修埋头坐着，仿佛地上有什么稀世珍宝值得她注目凝视。一身热烈的红衣蒙上清冷的月光，形成一种混沌境界。

　　“走吧。”他知道老板娘今晚都不会再抬头了。

　　剑尊走到他身边，却不再看余悦：“你猜，我为什么要帮她？”

　　谢怀尘是不会相信此人乐善好施的。“余悦……”他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难道这个名字有玄机？”

　　剑尊：“嗯？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是看她有资质，想培养一个后辈罢了。”

　　谢怀尘冷笑一声。

　　“而且你也听到，她夸我是最强。”剑尊继续道，“既然她这么抬爱，我当然要做个好前辈。”

　　谢怀尘微嗤：“怎么，和天君打过架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

　　剑尊停步，摇头笑了下：“非也，与天君一役其实是我输了。”

　　百年前，剑尊破关而出，冲天剑意惊煞世人。那剑意超越了化神境，引来九天神雷盘踞西极上空，十日十夜不散。浮黎所有修士望向西极的方向，知道世间又诞生了一位化神尊者。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西极新晋升的尊者，出关第一件事就是剑闯昆仑山，向修界第一人——天君发出挑战。

　　天君是天道的代言人，承天道之命，在昆仑山设立天宫，掌管浮黎修界事务。天君凌驾于所有修士之上，是近乎“仙”的存在。哪怕是修界实力最强的大研青君，也不敢与天君交锋。

　　剑尊之于青君，就如初出茅庐的小子之于沉淀百年的隐世大能。连青君都不敢招惹的天宫，剑尊居然敢单刀匹马地去闯，天下人都觉得他疯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从西极来的新任尊者居然成功见到了天君，还与天君在昆仑过了数十招。纵横凌厉的剑气绵延千里，附近几个大城池都受到波及，人人自危。当然，修界也有不少大能当时去看了热闹。遗梦洲离昆仑最近，成了当时最佳的观战地点。大能们纷纷叨扰梦沧君，害得梦沧君从此在遗梦洲上设了阵法，不许修士随意出入。

　　剑尊与天君交战五日，最后天君一剑毁了西极的城池，剑尊一剑将天幕划开一道口子。

　　传说浮黎之上有天域，天道就在天域之中。剑尊这一剑，是浮黎所有修士追寻千年的道，他告诉所有人天君并非不可挑战，天堑并非不可破开，天之上有什么？天道亦近在眼前！

　　这一举动让无数年轻修士疯狂，他们将这位腾空出世的西极之人尊为“剑尊”，哪怕最后天宫发布敕令，全界通缉这位亵渎天道的剑者，众修士也仿佛看不到敕令一般，将“剑尊”奉为神人。

　　只是众人看到了天幕上宏伟的剑痕，却忘了惊世一战下被摧毁的焦土。

　　“当初我一剑划破天幕，它却一剑毁了西极。”剑尊回忆着那场论剑，半开玩笑地说，“现在的西极是被剑气摧毁后的荒土，你若去过西极，见过荒人，问他们‘剑尊是谁’，他们一定会说我是罪人。”

　　闻言谢怀尘微愣，没想到堂堂剑尊竟然在西极如此不受待见。剑尊与天君一战他当初没有详写，只是作为背景故事一笔带过，如今听了当事人的讲述，反倒对动机有了疑问。
　　“你为什么挑战天君？”

　　剑尊顿了下，没有立即回答。

　　西极自古以来就是离天道最远的地方。太阳之力稀少，太阴之力暗暗滋长，随之也生长出不少魑魅魍魉。天宫刚建立时，中陆修士尊崇天道，边疆大域却仍视天道为无物，其中西极最不以天道为尊，乃至于对天宫的统治也是排斥居多。

　　西极不分禁术，只要能增长修为，万法皆为道。但在天宫看来，西极有不少修士修炼“禁术”且不尊天道，于是便将他们视为“逆道”之流。久而久之，逆道者聚集就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百年前，西极的剑者还只是少年心性，他的师尊是逆道之首，他是西极最天赋异禀的修者。也许是太过急切，也许是太过自傲，他在修为大成之日独闯天宫，妄想将天君取而代之。师尊反对，劝他等待一段时日，但他没有等。

　　任性的后果就是天君的剑意如震怒的雷劫，轰隆隆降下天罚，西极各大城池的防护阵如一张薄纸，被仙人狂暴的剑意撕碎。城墙倒塌，房屋崩裂，一切被密密的剑雨笼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天君近乎窒息的威压。

　　一座庞大的剑阵将西极笼罩，西极从此再无生机，草木刚冒出新芽就会被剑意瞬间碾碎。

　　唯一庆幸的是，剑意不杀人。

　　剑意摧毁了房屋，摧毁了城墙石壁，许多被压在断壁残垣下的修士受了重伤，但不至于像凡人一样死亡。西极人失去了庇护之所，但活了下来。

　　与天君一役结束，剑尊从此销声匿迹。大研青君发布诏令，允许流离失所的西极人来大研重建故土，这番举措换来修界对谢氏一族的称赞。

　　尔后，剑尊之名也偶有传出，但再也无人见过其真面目。只有苍穹之上深黑的剑痕证明剑尊确实存在过，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往事一幕幕划过脑海，谢怀尘的提问也响在耳边：为什么挑战天君？

　　“因为你不会伪装，如果当初隐忍一些，退让一些，西极不会覆灭。”这是师尊告诉他的答案。

　　一场任性换来荒芜的西极，不值得。师尊后来教了他很多东西，但最重要的是教他如何去成为另一个人——谢洛衡。

　　弃剑，学琴，烹茶，讲道。将天道之理奉为经典，将逆道之言藏于心胸；抽去那根不计后果又自傲的剑骨，换上一身温润如玉，待谁都和煦如春风的世家公子皮。

　　剑尊，或者说谢洛衡微微侧过脸，月光下他的脸部轮廓竟十分温柔：“你问为什么，天君那样厉害的剑者，我如何不心动？问道路上，就是要追求顶峰才刺激啊。”

　　谢怀尘压根不信这番说辞：“刺激？这么喜欢刺激还藏招？”

　　“唉，你怎么就不领我的情。”谢洛衡叹息一声，“你想想，凡事以和为贵，我若真与你打起来，有什么好处？”

　　谢怀尘：“堂堂剑尊不敢出剑？”

　　面对挑衅，谢洛衡心平气和地笑道：“浮名不过身外物，如果云巫主喜欢，剑尊的名号送你也无妨。”

　　谢怀尘就是见不得此人畏首畏尾的模样，但对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满腔怨气仿佛打在了棉花上，这点令谢怀尘更加不爽。

　　他袖袍一挥，准备扬长而去，然而刚转身——

　　轰隆隆——

　　忽然，远处一阵通天巨响，地面微微震颤，酆都城上空出现了一股紊乱的灵流，路上所有修士都不由自主抬首望向灵流中心。

　　“这是……”谢怀尘也朝天上看去，但他看到的比其他人更多，他看见酆都城上空忽然一片殃云聚集，沉沉的鬼气自城中涌出，形成一道巨大的灵流柱，搅得方圆百里一片动荡。

　　“城门开了！”有人与同伴说道。

　　谢怀尘眯眼，果然看见不远处高大的城墙上亮起一排排鬼灯，那铁锈的城门渐渐焕发光彩，此刻正缓缓开启，浓郁的鬼气从城门缝隙里向外涌。

　　这时谢洛衡也收起神色，来到谢怀尘身边：“不对，我记得酆都城开启时没有这么大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