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反复去世[穿书]》玉折君

71、虚伪（偏度：47.2%）

　　两位大能走在路上实在显眼，特别是剑尊，身上已经聚满了目光。谢怀尘倒是无所谓，但剑尊并不满意，于是随手在摊贩那挑了一顶斗笠。

　　幕沿下压，玄妙的境界与面容一起掩盖在斗笠之下。

　　“怎么了？”见谢怀尘盯着自己，剑尊抬头。

　　谢怀尘：“斗笠你还挑个金色？”

　　店中什么笠帽都有，草编的，垂纱的，墨青的，缟白的…………唯独一只金云镶花的斗笠无人问津。无他，这斗笠太过花哨亮眼，没人买。

　　偏偏剑尊一眼相中，于是戴着这副斗笠，街上行人再不会为他们的修为境界侧目，而是惊奇于有人戴着这顶闪闪发光的帽子，纷纷看过来。

　　剑尊摸了摸斗笠的金边：“嗯，我觉得挺漂亮。”

　　古来笠帽都是越朴素越好，修界之中也崇尚大道至简，越是修行高深的大能，衣着越简单朴素。

　　而金色……

　　这种璀璨的颜色，一般修士都认为它过于华丽且艳俗，嗤之以鼻。不过谢怀尘没有偏见，因为天域到处都是金色。而谢怀尘之所以对剑尊的作为感到惊奇，是因为——谢洛衡也喜欢金色。

　　金色的斗笠，他也会选。

　　谢怀尘只当是个巧合，但当两人来到酆都城门口，鬼城守卫要求他们报上姓名时，剑尊在名册上不紧不慢地写了个“谢”字。

　　谢怀尘呼吸微微一窒。

　　鬼城守卫催促谢怀尘：“到你了，登记个名字。”

　　谢怀尘顿了下，执笔在册子上也写了个“谢”字。

　　鬼册张开大口，将册上的墨水尽数吞下，算是认可了这两个字。这是酆都的规矩，凡入酆都者，必须在鬼册上留下真名，阴阳交界之处管理严格，这里来往的所有修士都必须实名制。

　　守卫看了两人一眼，了然：“兄弟啊，那只要一本通行册就行了。”

　　说着把一张鬼市的通行文书递给谢怀尘，文书上写着两个“谢”字。

　　谢怀尘：“……”

　　他狐疑地看向剑尊，却见剑尊也略微意外地看向他。

　　谢怀尘是绝不会相信自己多了个莫须有“兄弟”的，他宁愿相信是冥府的生死簿出了问题。

　　果然，接下来的事情也确实澄清了这个乌龙。

　　酆都无论城内外都主张实名制，所以当谢怀尘和剑尊准备下榻一家客栈时，客栈老板也让他们填了鬼册。

　　这次谢怀尘玩了个巧，他在鬼册上写下“云无相”三字。
　　鬼册张嘴吞下他的字，承认了他大巫的身份。

　　剑尊一直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到他时，剑尊执笔在册上写了两字——剑尊。
　　鬼册再次张嘴，承认了剑尊的身份。

　　客栈老板娘瞪着鬼册上鼎鼎大名的两个名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谢怀尘：“……”
　　果然，这个册子一点都不准，只要用过的名字，全都能作数。

　　短暂的惊愣过后，老板娘看剑尊的目光都变了。那眼睛仿佛黏在了剑尊身上，誓要把斗笠下的面容看个清楚。

　　“咳咳，两位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客栈老板娘是个年轻的女修，一身利落的鲜红束装，长发扎成马尾。老板娘低头佯装翻鬼册，小眼神却不住往剑尊那儿瞟。

　　谢怀尘：“住店，两间房。”

　　老板娘就手勾了两块牌子，一块递给谢怀尘，一块递给剑尊。只是轮到剑尊去拿时，老板娘的手往后一避。

　　剑尊再拿，对方再避，剑尊抬头，似来了兴趣，伸手去抢。老板娘得逞一笑，将牌子一抛，然后竟并指为剑地向剑尊反攻！那双纤细的女人手指并不柔弱，相反出手如电，出招如剑，简洁有力的剑诀直逼剑尊的斗笠。

　　谢怀尘抬眉，没想到小小一个酆都客栈的老板竟是个女剑修，瞧这架势，还是朝剑尊来的！

　　剑尊遇招也不躲闪，他同样并指为剑，只是动作在旁人眼中慢了许多。悠悠一指直点正中，看似随意的一招，却精准地抓住老板娘剑招的空隙，如果再不变招，就会被他直刺脉门。

　　无形的压制力化作寒意从背脊往上窜，老板娘打了个寒颤，迅速变招，利落的剑指继续以刁钻的角度直刺面门。剑尊当然不会让她得逞，见招拆招，整个人显得游刃有余。

　　牌子还没落下来，两人就已过了十几招，谢怀尘微微后退一步，靠在柱子上看热闹。

　　牌子落下，剑尊又躲过一招，伸手去接牌子。老板娘不甘心，直接翻过柜桌，一脚将牌子踢远。谢怀尘正好伸手，接住了房牌。

　　老板娘翘腿坐在柜桌上，眼睛直盯着剑尊的斗笠：“不行，再来！”

　　剑尊，一个如雷贯耳的尊号，是浮黎界所有剑修仰望的存在。见到剑尊，凡是剑修都会有尊敬，甚至是超越的想法。

　　剑尊扶了扶斗笠，笑着说：“我的脸很贵，不能轻易示人的。”

　　老板娘不甘心：“老娘有的是钱……”

　　客栈里的住客也不少，一楼有动静，许多住客也出来看热闹，楼上乃至门外都聚了不少人。小二见老板娘要打架，早就熟练地把些瓷瓷罐罐搬走了，剩下的都是些经摔的桌椅板凳。

　　过了这么多招，老板娘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但她仰慕剑尊已久，如今见到了真人，抓心挠肺地想看真面目。

　　僵持间，谢怀尘忽然动了：“我来试试。”

　　一句话，让众人的目光都转到他身上。

　　老板娘看稀奇似地看谢怀尘：“你不是和他一起的？”

　　谢怀尘勾了下唇：“嗯，但我们不熟。”

　　剑尊无奈地说：“唉，这话可真让人伤心。”

　　“本来就是。”谢怀尘话未落，招已出手，“我也想看你的……真面目。”

　　剑尊的脸谢怀尘是看过的，那张说不出什么特色的脸很可能只是个高明的伪装。谢怀尘是想试探对方的剑招，虽然这个试探次次都失败了，但今天他突然想再试探一次，看看眼前到底是什么人。

　　谢怀尘的身形消失得极慢。

　　既然要逼招，必须用狠招，而且是狠到预料不及，快到猝不及防，让对方只剩本能来抵抗的剑招。

　　弥漫的杀机被压缩在客栈一楼小小的空间，围观的房客和路人们都没感受到杀意，只有距离最近的老板娘突然背脊生寒，整个人不由缩了缩。

　　怎么回事，这小子要在老娘的地盘动真格吗？！

　　谢怀尘所修是早年在天域领悟的纵横字诀，这套以符入剑的剑式连无名对上都是避其锋芒。他已经很久没有钻研过剑招，六域没有值得他过招的人，他只要展露几乎与天道平齐的修为，六域都会拜服在他脚下。

　　但如果不用修为呢？

　　纵横字诀的第三式是燕字诀，他对剑尊用过，当时对方躲过了。但燕字诀还有变式，燕字诀可以躲过，燕回留影式也一样能吗？

　　剑气分化，谢怀尘的身形快得几乎抓不住。绵密的剑气笼罩大堂，随时来袭的剑气如灵巧的飞燕，角度刁钻又穿梭不定。

　　围观的路人自是不知道打架的是谁，又为何要试招，但这不妨碍他们看热闹。他们只觉谢怀尘身形快得眼花缭乱，殊不知谢怀尘并非是身法快，而是将自身融入入画境，他是确确实实“消失”了，然后在破绽出现的一刹那，从虚空中破出、一招！

　　剑尊时刻警醒，谢怀尘的剑他知道，剑招他不惧，但论境界，谢怀尘确实略胜一筹。周围尽是一片茫茫虚无，但某处忽然破出一道白影，鲜亮的色彩撞入眼中。

　　剑尊立时翻身，精准躲过谢怀尘自虚空袭来的剑招。剑气凛冽，但对方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断。

　　“好——！”老板娘在旁边拍着桌子叫好。

　　谢怀尘却是惊了。他这一招，几乎没有人能躲过，更别说预判他的出招点。可剑尊刚才仿佛洞悉了他的方位，竟在他破出虚空的那一刻提前避开！

　　白衣剑尊悠然后退，谢怀尘却是见不得他这种避战模样。每次，每次对方都是层层伪装，极尽隐藏，若非重要关头，绝不泄露半点招式！堂堂剑尊怎还如此怯弱？

　　谢怀尘轻哼一声，剑招再变，这次是纵横字诀第五式——破字诀。

　　两指如利剑，势不可挡地直逼剑尊。纵横字诀在六域也有不少剑修修习，其中破字诀是最凶的一招，同时也有弱点和破解之法。剑尊一眼便看出破绽，剑气以网覆面，避过谢怀尘的两指，然后侧身直取谢怀尘左下空隙。

　　这招谢怀尘教过谢洛衡，剑尊对破字诀的弱点一清二楚，然而——谢怀尘中途忽然变招！

　　剑域之中一切都被放大，一切杂音都被剔除，惟有一道玄奥繁复的剑气笼罩过来。看似只有一柄剑，实则蕴含千万种变化，这是将神阵融入剑中，刺过来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座阵！

　　清越的剑鸣贯穿耳膜，嗡——

　　剑尊目光微暗，聚起所有的剑意抵挡，然而为时已晚！谢怀尘的剑气比他更快！

　　再不出招就会受伤，危急关头，被剑气团团围困的人竟然停下动作，就这么不抵抗地等着谢怀尘的剑气切割脖颈。

　　谢怀尘一惊，下意识收势，逸散的剑气顿时失控地向四周流窜。

　　众人没想到围观一场比斗竟也会殃及池鱼。剑气往人群里冲，看热闹的顿时抱头鼠窜。老板娘一拍桌子，另一道剑气立时拦住四散的气流，救下了躲在门后小二的一条胳膊。

　　小二舒一口气，然后就看见那位戴着斗笠的剑修，头上斗笠被逸散的剑气四分五裂，露出斗笠下温雅的真容。

　　住客们和在门外围观的路人们见胜负已分，纷纷为谢怀尘叫了声好，谢怀尘却是面沉如水，也不说话。

　　待剑气消散，剑尊弯腰拾起地上破烂的斗笠，隐藏的面容也出现在众人眼中。平凡的样貌，惟有一双眉眼温润如玉。

　　剑尊向众人作揖：“各位道友见谅，我与好友在试招，不成想惊扰了各位。”

　　酆都城中多修士，他们不过来看个热闹，而且谢怀尘和剑尊的比试也很有趣，所以也没人有微词。被剑气波及的几位修士作揖回礼，后面的人渐渐散去。

　　这时剑尊才转向坐在柜台上的老板娘。老板娘从斗笠落下来时，眼睛就直勾勾地没离开过剑尊的脸。

　　剑尊从纳戒里取出几块灵石，递给她：“这些灵石算作客栈的赔偿。”

　　老板娘没接，嘴里却在喃喃自语：“我我竟然看到了剑尊本尊……”

　　剑尊含笑不语。

　　老板娘反应过来了，在桌子上大手一挥：“嗐，不用赔偿，本店抗打耐摔，你们尽管砸！”说着还到处张望，“小二？小二——！人呢？过来招呼客人！”

　　小二赶紧从门后跑出来，在旁边恭敬候着。老板娘指点江山：“去，把两位尊上领到二楼，要最好的天字一号房！然后准备准备，把店里最好的聚灵石送上去……”

　　剑尊温持有礼地作揖：“那就多谢姑娘了。”

　　老板娘霎时脸一红，撩了下额前碎发：“哎呀，太客气了。这样，不如房钱也免了，只要你们多比几招，让我再看看，唔……就是刚才那种剑招！”

　　剑尊一笑，刚要应声，斜里却伸出一只手，直接扔了两块中品灵石到老板娘怀里。

　　“不需要。”扔下这三个字，谢怀尘干脆利落地拉剑尊上楼。

　　“哎？哎？等等，不考虑下吗？”老板娘伸着脖子问。

　　可是谢怀尘头也不回，眨眼就领着剑尊消失在楼梯上。

　　“唉。”老板娘叹息一声，眼睛却盯着楼上，目光里全是仰慕和兴致勃勃。

　　“明明是我输了，你生什么气？”上楼时，剑尊扯了扯谢怀尘背后的双剑，引来谢怀尘冷淡的一瞥。

　　谢怀尘：“你不出招。”

　　剑尊唉了一声，无奈道：“那是因为你太厉害，逼得我出不了招呀。”

　　前面的身影忽然止步，剑尊抬头，看见谢怀尘明显厌恶的神色：“你有什么是真的？”

　　突来的一句，剑尊愣了愣。

　　谢怀尘向来有话直说，此刻全部化为质问：“剑尊，这是你的名字吗？这张脸，是你的脸吗？你的剑招在哪里？你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一连串质问，剑尊眸光微闪，沉默了。

　　谢怀尘嘲讽地一笑：“我不喜欢和虚伪的人打交道，剑尊，请。”
　　说着，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面对陡然关上的房门，剑尊在门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离去。

　　而门内，谢怀尘坐在房间里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细想近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回忆着与剑尊的几次相处，心中竟萌生了几分念头，抽枝发芽。

　　虚伪的人。

　　谢洛衡也很虚伪，那人喜欢试探，喜欢伪装。若不是亲身经历，谢怀尘很难相信那人就是自己创造的主角。

　　他记得自己创造的主角，是无忧无虑、自由、谦和的正人君子，怎么会是心思深沉、喜欢伪装、狡诈的伪君子？

　　不喜欢。
　　这里的一切忽然都让他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