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三人行（偏度：4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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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道人的目的地不在酆都，却恰好路过酆都，谢怀尘怕他又被人找麻烦，于是与他同行。
一路上，低矮的房屋寂静无声，家家门户紧闭，商铺稀少，好似所有人都走光了。再往港口处去，渐渐有人声，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热闹与繁华映入眼帘。内城与外城泾渭分明。
谢怀尘正纳闷内城的凡人去了哪，却看见沧澜关上一条长长的堤坝。这是渊海平极阵的堤阵，江陵共有一百零八座，它们汲取整个江陵河水中稀薄的灵气，汇聚成灵流通往太渊城。
修筑堤坝的多是罪人和凡人，他们被征役在此，日夜工作。
谢怀尘和青衣道人来到港口时，正见一名苦役背着石头走在堤坝上，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进河里。来往众人皆视而不见，惟有他后面的同伴想拉他一把，却力有不逮两人竟齐齐从堤坝上掉下去。
江陵的河道下有汲灵阵，人若掉下去会被阵法吸收，最后溺水而亡。故而没人敢下去捞人。
谢怀尘听见呼救声，分出一丝灵力。众人只见落水的两人先是很快沉入水底，接着又似有一股力道将两人从水中抓出来，扔到岸上。被救上来的两名苦役呛了好几口水，神色茫然地看着四周，却哪有救命恩人的影子？
这番动静引去不少人围观，两名苦役感激涕零地在地上磕头，谢怀尘一个错身避开围观的人群，仿佛身后的热闹与他毫不相干。
“对江陵很失望？”青衣道人忽然走到谢怀尘身边，问他。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对方有此一问倒也正常。
谢怀尘摇了摇头，在码头付船钱：“无所谓失望，江陵自有江陵的运道，我也有我原则。”
青衣道人也付了船钱，两人便随着人群上船。前往酆都的船只已经靠岸多时，栈桥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许多人对江陵失望，也对沈知行深恶痛绝。”青衣道人平静地说出事实，“如果你也是其中之一，方才救人就应该杀了管理苦役的道督。同样，救我之时也该杀了余氏，永绝后患。”
谢怀尘没想到眼前人看似文弱却有杀伐之气，他抬头笑道：“先生误会我了，我并不想干预江陵之事，救人不过随心。”
青衣道人：“那你觉得沈知行如何？”
谢怀尘允自走上栈桥，点评道：“很果断。”
青衣道人心中有很多答案，唯独这个不在他预料之中：“怎讲？”
谢怀尘脚步停了停，目光落在脚下平静的河面。江陵的河道，色深而危险，如一张吞人的大网，他说：“江陵此地，如果没有渊海平极阵，那就是一片凡土，千年万年也不会出一个仙人。沈知行用一代的牺牲去换百世的机缘，很果断。”
青衣道人目光一侧：“你怎么知道他换的是后世的机缘，还是自己的仙缘？”
谢怀尘顿了下，失笑：“这我确实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谁也没有资格操纵他人的命格，人有选择的自由。比如说我，如果我操纵了天下人，那我会做好反噬的准备。”说罢，他偏头看向青衣道人，“想必沈知行也有这个觉悟。”
青衣道人目光一凝，两人对视，谢怀尘的目光竟有些锐利。
呜——
呜——
忽然，船即将离岸的号声从不远处传来，船工催促着栈桥上的人：“快点上船，要开了！”
两人这才移开目光，谢怀尘淡淡一笑：“走吧。”
不知为何，刚才他看青衣道人竟生出对方就是沈知行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听闻沈知行惯用长剑，出入华氏禁地如入无人之境，其修为境界在二十年前就已臻至化神，这些年在太渊至道宫闭关，想必更为精进。而眼前的青衣道人，全身上下确实无一点修为，若是这样的沈知行，如何在江陵存活？
谢怀尘摇了摇头，暗叹自己的六感越来越迟钝，随后便和青衣道人一起上了船。
船铃作响，船工们将灵石投入炼炉，船底的灵纹便一圈圈扩散，渡船在阵法的催动下缓缓驶离码头，甲板上的人可以将沧澜关繁忙的港口景象尽收眼底。
这艘前往酆都的船很大，分为两层，每层又有隔间，足够容纳百余修士。每个隔间大概可以坐四到五人，上船的人陆续找了空余的隔间坐着，谢怀尘和青衣道人来得晚，空余的隔间已经不多。
谢怀尘用神识快速扫了下，发现二层还有几个空位，其中一个隔间里有两名修士，修为一个金丹一个化神，竟然是隐藏的高手。这两人令他警觉，于是他提出要去二楼。
青衣道人自然没有意见，两人走到那隔间处，一推门，谢怀尘眸光一利。
剑尊正坐在中间，喝茶。
船上隔间布置单调，也就两排凳子，外加一个柜子供客人储物。剑尊却不知从哪搬来一个梨花桌，桌上铺着青丝绡，绡上放着精致的香炉茶具，茶已烧好，就等客人来。
谢怀尘不记得剑尊什么时候有了和谢洛衡一样的喝茶雅好，但他看见这人，心里的警惕只多不少。
谢怀尘皱眉：“你怎么在这？”
剑尊抬眉，用一种舒然的语气说：“我们约好了的，在江陵见面。”
谢怀尘记得，但他以为两人会在酆都见面。他打算在去酆都之前做一件事，准备好了再与剑尊会面，没想到此人提前等在这里，打乱了他的计划。而且……他甚至没有察觉剑尊来了。
谢怀尘忽然有些恼，这件事放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剑尊与他都是入画境，甚至因为他身处天道，修为境界完全压制剑尊。但现在剑尊找到了他，他却没有感应到对方的存在，这说明剑尊修为大进，或者他被天道压制得更多了。
他在变弱。
剑尊目光看向谢怀尘身后，青衣道人朴素的装束呈现在他面前，剑尊目光更深了一些：“这位道友，也请进罢。”
谢怀尘拦住青衣道人，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一番，没看见之前感应的另一位金丹修士。他忽然笑道：“不必了。我有话与你单独说，你先出来。”
剑尊施施然起身，便往门口走。谢怀尘却又拦住他，食指点在唇前，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顺手关上了门。一时间，房间极静，三人站在门前，不约而同默契地没有出声。
站了不过一会儿，房间里储物的柜子开始窸窸窣窣地有声音。咔哒，柜门被轻轻推开，里面似乎有个人小心翼翼钻了出来。
这人正是谢玉。
谢玉本是跟着谢洛衡一起来江陵，结果方才在船上感应到沈知行的气息，吓得躲了起来。时间仓促，他只来得及藏进储物柜子。刚才听闻三人要出去，他松一口气，以为自己可以出来喘气了。
柜门打开，谢怀尘透过影子看见一颗头小心翼翼伸出来，望了望，然后才伸出手和脚。安静的氛围让对方觉得安全，于是那人轻手轻脚绕过柜子，走到门口——与门口三人对了个正着。
谢玉：“！！！”
谢怀尘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他发现这个跟着剑尊的手下不但有趣，还是个熟人——谢氏长老。他记得，此人曾经代表谢氏拜见过他，声称要迎回谢氏少主，最后被他拒绝了。没想到谢氏之人居然与剑尊同行，看来主角与剑尊……关系匪浅。
谢怀尘的目光让谢玉如坐针毡，同时，另外两人的目光也让谢玉绝望。君上似乎有些意外他在此地，目光由惊讶至怀疑至冰冷，那直视的目光差点让他吓跪了，偏偏少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煞有介事地开口：“嗯？这位道友怎么躲在柜子里？”
谢玉内心：我为什么躲在这你不知道吗！柜子上的隔绝阵文还是少主你画的！！
谢玉擦着冷汗，给三位大能赔笑：“对不起……哈哈，其实我在睡觉，外面太吵了所以就睡进了柜子……”
这说辞。
谢怀尘：“既然醒了，那就一起坐吧。”
他喜欢所有的棋子都在明处。
剑尊颔首：“不错。”说着，自己先坐到桌前，还是之前的位子。
青衣道人没说话，拉来椅子也直接坐下。谢玉全身抖了抖，他感受到了一股杀意。
梨花桌上茶水正沸，四人坐在桌前，渡船缓缓行驶，室内一片沉默。谢玉安静如鸡。
沸水烧开，谢怀尘去取水，哪知剑尊也正好去取，两人手指相触，谢怀尘顿了下——剑尊的手，很冰。剑尊道一声“我来”，然后便是一套行云流水的茶艺，谢怀尘看着杯中澄碧的茶水，只觉茶香有些熟悉。
剑尊给青衣道人倒茶，语气谦和：“不知这位道友是如何与我朋友认识的？”
谢怀尘已经介绍了剑尊是他朋友，青衣道人的身份却还一无所知。
青衣道人平淡道：“陈道长救了我。”
剑尊：“喔，看来沈先生不会武功。可是恕在下多问一句，先生这身道袍虽然质朴，却是至道宫学府的款式，先生是沈仙君的人？”
一言，谢怀尘眸光微缩，有些意外地看向青衣道人。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剑尊不愧是剑尊，一眼竟能认出至道宫学府的衣着。这青衣道人的来历他不曾留意，但若是至道宫的人——至道宫是沈知行亲自创立的修真院，江陵所有修道天才聚集于此，享受渊海平极阵带来的最浓郁的灵气。
闻言，青衣道人语气不变：“不错，我乃至道宫之人，名沈各安。”
谢怀尘见对方面色坦然，且连名姓都报上了，心中警惕稍减，斜眼看剑尊：“沈先生方才还与我讨论江陵之事，并非伥阁那种残暴无道之辈，你多心了。”
闻言，剑尊给谢怀尘倒茶，温笑：“好，是我胡言，理应罚酒三杯，现在就以茶代酒，请。”说着，自己喝了三杯茶。见此，谢怀尘也将茶水一饮而尽。
青衣道人看了眼剑尊，又将目光落在谢怀尘的茶杯上，眸色渐深。
沈知行见过剑尊。那是百年前剑尊与天君一战，持续数月，修界几乎所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都前往瞻看。修为低末者会被剑气重伤，惟有元婴修士可以勉强抵御残余的剑气。
那一战，天君将西极削平，从此西极成了荒芜之地，百年寸草不生。而剑尊也不甘示弱，一剑划破天穹，将天道撕开一条口子，从此天际多了一道黑色剑痕，弥留不散。剑尊张狂的身影映在所有人眼中，从此修界明白，天宫并非不可撼动，天君不是天道。
遥远记忆里的剑尊与眼前的白衣尊者渐渐重合。沈知行明白，修道人生性警惕，剑尊随手为云无相倒一杯茶，云无相居然毫不犹豫地喝了，可见巫族与剑尊已经有了信任，这种信任是无意识却又十分牢固的。
见此，青衣道人试探地取过茶壶，在谢怀尘喝完第一杯茶后，又给谢怀尘倒了第二杯。如果他没记错，早上在茶馆，他来之后云无相就没喝过茶。
果然，茶杯又被青衣道人倒满之后，谢怀尘皱了皱眉。
浮黎界实在麻烦，修士交往总是以饮茶为主。谢怀尘早上喝了一壶茶，下午还要再喝一壶，他又不是茶罐子，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心里这样想，但毕竟青衣道人与他有了萍水之交，这杯茶早上没喝，下午还是应该回礼。
谢怀尘饮了半盏。
哪知他沾了青衣道人的茶水，剑尊的眉头却皱了起来。青衣道人的身份，剑尊是知晓的，谢玉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得不相信眼前的凡人就是沈知行。
现在云无相居然喝了沈知行倒的茶？巫族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与江陵结了盟？？
剑尊心中不虞，面上却是温和。他见谢怀尘放下茶杯，眼疾手快，却又动作十分温柔地再为谢怀尘添了半杯茶水。
好不容易喝完半杯茶的谢怀尘：“……”
作者有话说第68章 三人行（偏度：4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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