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反复去世[穿书]》玉折君

39、观主（偏度：33.3%）

　　危机关头的反应最能体现一个人。

　　纵横剑将要斩下的那一刻，谢怀尘画出符意堪堪抵挡，然后一个侧身，竟直接往偶人身上冲去！攻！
　　同时，谢洛衡也一个挥袖，一道虚弦从太音琴上延伸，缠住谢怀尘的腰身。然后往回一拉，本来冲到一半的谢怀尘又被主角拉了回来，守。

　　谢怀尘：“……”

　　原本谢怀尘的打算是趁对方放松警惕，一举摧毁人偶，
　　结果两人一攻一守，毫无默契，瞬间失去夺回纵横剑的机会。
　　偶人见他还有气力反攻，立即退后。
　　大量鲜血从腹部流出，谢怀尘再次撑在地上，这下真没气力了。

　　谢洛衡起身，欲走到他身旁，他厉喝：“退开！”
　　一击不成，敌方再次召出鬼魅，成群的鬼魅涌向谢怀尘，似要将他淹没。
　　“这座大阵也是专为巫主准备的。”偶人定定退至阵外，机械的声音回响于四周，“万象森罗阵专杀罪业深重之人，云巫主想必死得其所。”

　　谢怀尘啐了一口血，心想对方好大的口气，他的罪业也敢空口凭说？
　　然而血流不止，他身负重伤，魔阵变得活跃，鬼魅看见他如同看见美味的珍馐。
　　蠢蠢欲动，心魔丛生。

　　魔气浓郁得凝结成一条条黑烟。
　　若是普通人在此，只怕早已心智大乱，就连谢洛衡也在黑雾中咳了几声，白皙的手摊开，血管泛青，竟有几分被魔气侵蚀的前兆。

　　再这样下去，他和主角都会陨落于此。
　　谢怀尘眸光微黯，心却静了下来。
　　深藏于内府的道心停止运转，周身灵力渐渐散去。
　　谢洛衡注意到谢怀尘的变化，不由偏头去看。

　　“放弃了？”
　　书生最先感知到云无相的变化。
　　从他的角度看，此时的云无相全身灵力停滞，不抵抗，甚至闭上了眼。

　　谢洛衡也意外了下。
　　此时此刻伪装已经无用，谢怀尘若要放弃，他只能暴露修为带他闯出去。

　　心思各异间，忽然！
　　整座万象森罗阵微微一颤，不是震动，是战栗！
　　谢怀尘陡然睁眼！

　　那双眼睛鲜红如血，周身道脉逆转，血气逆行，恐怖骇然的魔气从身上涌出！
　　距离最近的鬼魅嗅到他发尾上的魔气，顿时兴奋，围着他乱舞。
　　其余鬼魅也蜂拥而来。
　　谢怀尘缓缓起身，神态如血海里走出的杀神，脚下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在空中形成一条条垂直的黑色长线。

　　谢洛衡捏诀的手一颤，魔？！
　　阵外，书生也是大惊，完全没料到谢怀尘竟然身负魔气！

　　谢怀尘望着人偶方向，血红的双眸冷静到极点，一指划剑轨，强大的几乎与仙力媲美的魔能凝聚出恐怖的力量，直直斩下！

　　剑气形成一道恢宏的弧光，将整个大阵切开，如同盘古劈开混沌。剑威如山一般压下，鬼魅退散如潮水，罡风掀起尘沙，震得整个神宫轰隆一响。

　　所有巫人皆朝那魔云的方向看去。

　　一剑劈下，万象森罗阵四分五裂。人偶当场灰飞烟灭，谢玉也被磅礴的剑威震慑在原地。他行事以和为主，修为最低，面对如此强大的魔能，此时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眼看剑意逼近——

　　一只手伸来，拎着他就往后退。
　　防御屏障瞬开，又瞬间被轰碎，书生结结实实用后背受下剑威冲击，然后带着谢玉往建筑物下滚了三滚。

　　碎石簌簌落下，两人狼狈躲过剑意，身上到处刺刺地疼。
　　谢玉哎哟直叫，扶着腰起身，却见头顶一片灰蒙蒙的，竟是扬起的尘埃还未散去。
　　“书呆子？书呆子？书——呆——子——”
　　“安静。”
　　微哑的声音从脚下传来，谢玉吓得往后一跳。

　　挪开脚，正见书生倒在地上，后背一道纵深的剑痕，鲜血淋漓。
　　“你……”谢玉惊了。
　　书生嘴里全是血，背后也是血肉模糊，伤势十分可怖。他抬眼，见谢玉没有大碍，神情反而冷静下来。
　　“撤……”闭眼，虚弱地吐出一字。
　　.

　　另一边，阵法中央。
　　谢怀尘魔化之后，一指劈开万象森罗阵。
　　其威力之强，令所有亲眼见过的人都无法忘怀。

　　可是阵法破开，本该消散的鬼魅却仍然聚集在谢怀尘身旁，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谢洛衡想要靠近，结果霸道的魔气形成一道屏障，将他隔开。
　　而谢怀尘虽然双眸血红，却透着压抑的冷色。额间冷汗涔涔，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魔气凝成一道道黑线，缠绕周身，鬼魅们贪婪地嗅着他的气息，层层包裹。

　　谢洛衡脚步一顿，认出这些鬼魅的来历。
　　罪业。
　　罪业缠身，道者才会入魔。
　　方才人偶说的也正在于此——万象森罗阵，专为罪业深重之人准备。

　　但是这些鬼魅，这些罪业，怎么会缠着谢怀尘？
　　要知道谢怀尘已经跨入入画境！
　　入画境尊者，还能入魔？？

　　聚集的鬼魅在谢怀尘耳边喋喋不休。
　　或嘶哑，或低嚎。
　　【观主啊……】
　　【师尊救命……】
　　【仙师！是仙师来了！】
　　听到这些呼喊，谢怀尘一怔。

　　他身上的魔脉，自己是知道的。方才危急时刻，他本想动用仙力突破阵法，但体内沉寂已久的魔气突然躁动，一举压制仙力涌动而出，这件事连他自己也始料不及。
　　所幸他身俱道魔两脉，随便哪个力量都能将伥阁的狗屁阵法撕个粉碎，所以他毫不留情动了手。

　　可能是魔云屏蔽了天道，这次居然没有天雷降临。他暗暗庆幸之时，却听到了鬼魅们的哀嚎。
　　观主。
　　一个太久远的称呼。

　　书外的六域界内，天衍宗早已成为道门之首。他身为天衍宗主威震四方，多少人对天衍宗的名号如雷贯耳，却很少有人知道“天衍观”的名字。

　　天衍观，天衍宗的前身，他和无名亲手建立的道观，最后怎么了来着？
　　嘶，
　　有点想不起来。

　　隐隐的刺痛从识海中传来，那是强行运转魂力导致的旧伤复发。
　　莲献告诫过他，不能动用神魂。
　　但这种稍微有点印象，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憋屈感，令人不虞。

　　旁边的鬼魅还在笑：“嘿嗐嗐嗐……”
　　他不耐地捏住那只鬼的脖子，五指撕碎，尖叫的黑烟映出他血红的双眸。
　　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响起。
　　【观主，你为什么入魔？】

　　他往四周看去，不见说话之人，只有满眼的魔气。
　　为什么入魔？
　　他愣了下，脑中好像渐渐有了些印象。

　　那是绍圣五年，凡修之战的前一年。
　　他在六域论道，以普世神光拿下魁首之位，被神朝帝王尊为仙师。
　　彼时天衍观风头正盛，力压群雄，隐有道门之首的架势。
　　然后凡修之战开启了。

　　也许是他入世的缘故，也可能是气运已定，凡间陆陆续续出现了修道人。
　　修道人掌握天地之灵气，拥有超乎常人十倍乃至百倍的力量，久而久之便不再以凡人自居，甚至视凡人为俗物。
　　宗法刑律也不再对他们有约束力，他们自成一派，甚至不听帝王号令。

　　神朝梁帝为了拉拢修道人，特意举办了论道大会。
　　天衍观做了道门之首，却没能压制道门的逆反之心。
　　两方交接。

　　最开始是冀州，一场小小的冲突。
　　然后是雍州和豫州，矛盾升级。
　　接着，凉州、青州、荆州战火蔓延。

　　凡人死伤无数，修道人也寡不敌众，两方疲累。
　　他带着天衍观的大弟子们前往帝都议和。
　　可惜他错判了一件事。

　　修道人不如神朝那样自成体系，诸多门派心思各异，甚至还有魔修希望战火延续。
　　道门与神朝签了停战协议，到头来，却是道门第一个撕毁条约。

　　前线被突如其来的修道人击溃，死伤无数。天衍观成了帝都的罪人，天衍观主成了戕害神朝百姓的罪魁祸首。苏城作为天衍观的起源地，也是道门圣地，被战火屠城。

　　屠城消息传来的那一日，谢怀尘正在为神朝抵御修道人。他想以身作则，终止修道人对凡人的屠戮。但令他震惊的是，扬州之战，神朝军队与修道人居然联手踏平苏城！并将城中百姓屠戮一空！

　　为什么？
　　神朝军队为什么会进攻苏城？
　　道门又为什么要杀尽天衍观弟子？！

　　当时他不理解，神朝上疏里写的是两方交接，苏城被修道人屠戮，满城哀嚎。而道门记册里写的是，双方交接，苏城被神朝军队下令屠城，尸横遍野！
　　可笑，可悲，
　　天衍观作为道门圣地，谁都不敢担责，可谁都想毁了它！

　　他失魂落魄地赶回苏城，却只见满城臭气冲天，蚊蝇乱舞，鲜血染红地砖。天衍观门前更是尸骨堆积，其中有弟子也有百姓，竟是在屠城之时尽皆守在天衍观前，不让贼人践踏圣地。而那些贼人将为首的弟子全部枭首，挂之门前，明晃晃地就是在告诉他，他的天真！
　　是他把天衍观送到了刀尖上！

　　后来他才明白，
　　神朝必须毁了天衍观，因为天衍观代表着道门，是道门象征。
　　修道人也想毁了天衍观，因为他们要洗牌势力，重新夺权。
　　他毫无心机地去了神朝，独留观中弟子和满城百姓在屠戮里绝望，他的的确确是苏城的罪魁祸首。

　　普世神光乃生机之道，可再厉害的神术也复活不了满城怨魂。
　　死去的百姓化为怨鬼盘旋在天衍观的上空，他跪在观前，一层层怨鬼就是一分分罪业，直到将他压得喘不过气，压得双目血红。

　　“嘶嘶——”
　　鬼魅们感知到谢怀尘压抑的魔气，更加兴奋，魔云扩大，隐有吞噬整个神宫的迹象。外围巫士见此，面色大变，纷纷后退。
　　而谢怀尘眉心微烫，深埋千年的魔念也在暗暗滋长。

　　原来是这样。
　　是说最近怎么屡屡生出幻象，原来是入魔的记忆觉醒了。
　　想杀他？
　　他手上沾着至少三万条人命，老实说他自己也想速求一死。

　　“静心。”
　　魔念疯长间，一个清冷的严厉的声音炸响在耳边。
　　谢怀尘猛地一僵。

　　抬头，黑茫茫的雾气中，逐渐走来一道身影。
　　那人身形颀长，至高无上的剑意化作一缕清风，以自身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鬼魅纷纷逃窜。

　　谢怀尘看着忽然出现的身影，竟将对方与无名重合在一起。
　　对，他想起来了。
　　无名！

　　凡修之战将苏城屠戮殆尽。
　　他绝望地跪在天衍观前，陷入疯魔。
　　那时候是谁将他救出来的？
　　无名。

　　或者说不是救出来，是镇压。
　　仙人之怒伏尸百万，他一朝入魔，整个天衍观，乃至整个苏城都沦为地狱。
　　魔气肆虐，魔物生长。
　　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无名匆匆而来，手握无上剑意，以恢宏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镇压。
　　苍穹之上一抹白影，天谴神剑依次落下，苏城一切魔物灰飞烟灭。
　　而他被强大的剑意禁锢在方寸之间，面容狰狞，魔气凌乱。
　　无名轻飘飘地落在他面前，说了第一句话：
　　“静心。”

　　往事历历在目，黑雾中的人影也走到谢怀尘面前。
　　此时的谢怀尘长发张扬，目红如血，宛如一只真正的魔。
　　但一看见来者，竟奇异般地乖顺，声音微哑道：“无名。”

　　谢洛衡：“……”
　　云无相果然神智大乱，连名字都乱喊了。

　　谢洛衡走到谢怀尘面前，平淡的一指凌空点在眉心。
　　清心咒。
　　同时，清冷而强大的剑意也将所有魔气撕裂。谢怀尘被对方剑意笼罩，全身禁锢在森严的剑阵之中。

　　一声闷哼。
　　脆弱的识海被谢洛衡的神识涌入，宛如一把刀在脑中开了一道口子。
　　谢怀尘脸色刷地惨白，周身魔气也被驱得一干二净。谢洛衡伸出一只手，恰好接住倒下的谢怀尘。

　　鬼魅们在谢怀尘倒下的瞬间齐齐消散，魔云也渐渐分裂，一缕天光穿透浓雾射了下来。
　　外围的巫士见魔云散去，纷纷用巫呪破开大阵。
　　鼎沸的人声涌了进来。

　　“大巫！大巫！”
　　“大巫死了吗？还是伥阁失败了？”
　　“嘘，先去看看……”

　　听到声音，谢洛衡皱了皱眉。
　　如今云无相根基不稳，若重伤的消息泄露，很可能被有心之人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