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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二 ...

  •   不出两日,郑府上下便都在传大小姐死了,二小姐是疑凶这事。
      下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一边做事一边聊着,三句两句的总有落在徖音耳朵里的,何况别人,波乐轩的下人都躲着徖音,只有素问和灵枢守在徖音跟前,院门前的护卫长麒麟也如以往一样看护着波乐轩。
      “听说了么,大小姐死了,是二小姐杀的”
      “啊?这不是祸事么,大小姐刚被赐婚许给嘉亲王做侧妃,这没了人可怎么跟嘉亲王交代啊?真是二小姐杀的么”
      “才不是,听说大小姐早有心上人,根本不想嫁给嘉亲王”
      “咦,我听说是大小姐心高气傲,仗着是一等公嫡长女不肯做妾,宁死不肯嫁过去做个庶出的妾室”
      “不不不,大小姐是被二小姐给害死的,二小姐和大小姐相处不到一起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了现在大小姐死了,肯定是把二小姐嫁给嘉亲王”
      ......诸如此类。
      徖音住的是二层八角楼,原是郑文的藏书阁,后来无故失火,再修葺好后便给了徖音住,楼也改了名字叫桃花庵,楼前有一小片桃林,是麒麟所种,平日也都是麒麟看护打理。
      这个时节,正是桃花开的好的时候,粉红色的花瓣,喜人好看。
      唐寅有诗,《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徖音站在角楼上,望着这片小小的桃花林,想着这诗不觉念出了声。
      素问和灵枢在徖音的一步之外候着,素问听着徖音念诗,听来觉得有一丝无奈的悲凉,她看着徖音,清瘦的背影,惹人心疼。
      徖音穿着桃色桃花齐胸襦裙,宋锦苏绣,颜色艳而不妖,泼墨长发在微风中缓缓飘然,看得到一点徖音的侧脸,白瓷的面容上一双灵动的眸子。
      “小姐,老爷差人让您去一趟清风堂”麒麟的声音在身后低低地响起。
      “这样好看的桃花也不能好好欣赏”徖音多瞧了一眼桃林,便跟着麒麟下了楼。
      清风堂是郑府的前厅,在郑文居所的前边,素日郑文在这里与同僚对弈喝茶,徖音只是经过过这里,若说进去停留,还是第一次。
      叶氏已卧床不起,与郑文隔桌而对的西侧太师椅上坐着大理寺卿关汉良,大理寺素来查管皇家之事,民事案件均由顺天府办理,看来徽音这个未及过门的嘉王侧妃已算是皇家的人了。下边东座首坐着郑格,挨着他坐着的是郑桓,西座首坐着何姨娘,许是代表叶氏前来,何姨娘的神色比起在叶氏跟前做狗腿子时又倨傲了几分。
      郑桓是杜姨娘的儿子,杜姨娘生郑桓时难产离世,叶氏没有亲自抚养郑桓,想来是不想给郑桓一个半嫡的身份,同时也没让别的姨娘抚养郑桓,怕别的姨娘有了这个养子而成为依靠,郑桓被奶娘抚养到五岁就被送到了离家颇远的山上一个书院读书,平日很少回来,听说山上书院的院长顾月白有惊世之才,但不肯涉世,只是安心做个教书先生。
      这个时候郑桓回来,该是为了他的母亲,明日是杜姨娘的祭日。叶氏病倒,郑文也有些精神不振,府里的事眼下都是郑格在打算,郑格一向疼爱弟妹,也没有等级偏见,正巧郑桓回来,便让郑桓一同来了。
      叶氏的另一个儿子郑栖,刚垂髫之年,不经事,何姨娘有个女儿,十二岁,闺名潇楚。这样的事自然不会让这二人在跟前。可偏偏郑潇楚在何姨娘的身边坐着。
      看着阵势,徖音心里也明白了一二。她矮下身子,对着郑文与关汉良福了一福,又对郑格福了安,再向着郑桓行礼。
      屋里的下人只有管家祥叔和叶氏的陪嫁碧陶,也是郑格的奶娘,碧陶的女儿小梨是郑格所居院里的一等丫鬟,徖音便没让麒麟跟进来。
      “潇楚”郑文看一眼徖音,眼神里的复杂,徖音并没有看明白。他看着徖音,却喊着郑潇楚的名字,徖音也便知道郑潇楚为何在这里。
      郑潇楚款款起身,小小年纪却非爱学何姨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样子,不伦不类,没有大家闺秀的清雅反像秦楼楚馆的女人,“我亲眼所见,三月初六,二姐把大姐推到了荷花池里,大约是巳时一刻”
      这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时辰清楚,表达清晰,她毫不怯场,屋里的声音静的连厅外春风吹拂廊下木槿花的声音,徖音仿佛都能听到。
      没人说话,那便是等着徖音说话,“你亲眼所见?”
      “没错,亲眼所见,那日大姐穿着碧色袄裙,绣海棠,二姐你穿着淡黄色纱裙,绣白兰,你嫉妒大姐能嫁王爷,便恼怒地将她推了下去给淹死了”
      郑潇楚说的这样详细,郑文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徖音等着郑潇楚说完了才开口,“你在哪里亲眼所见?荷花池前一览无余,你莫不是藏在了水中荷叶下?”
      “我躲在墙外,从镂空的窗棂看到的”
      “那你又怎么确定是巳时一刻?”徖音又问。
      郑潇楚仍旧是迅速对答如流,“每日早起辰时到巳时我都要练琴,那日练完琴喝了玉梨酪子,想去花园散心,差不多是巳时一刻到花园”
      “小妹真是好记性,眼神也是真真的好,花园的镂空窗棂在东侧,晨起日出东方,阳光倾泻,自东向西,我与徽音在荷花池畔正在光下,你在墙外竟能看清我与徽音裙子上绣了什么花”徖音浅笑着看着郑潇楚,丝毫不给她回嘴的机会,“且你亲眼看到徽音被人推入水中竟不大声呼叫,眼睁睁看着徽音被淹死,见死不救,岂非同谋?”
      “潇楚!”郑格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她便软坐在地上。
      她看着她的母亲,但何姨娘此刻又能帮上她什么呢?她忙跪了下来,对着郑文,哭哭啼啼,“爹,不是女儿要这样说的,是娘要我这样说的,娘说是二姐淹死了大姐,要我替二姐报仇,爹你知道的,我素来少去花园,我没有看到大姐被淹死”
      郑潇楚已不打自招,何姨娘也不得不跪在了郑文脚下,郑文抬起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何氏放肆,把他们母女挪后院,不许她们再出后院的门”
      “老爷开恩啊,我也只是想替大小姐报仇,想为夫人分忧啊,我再不敢了,您饶了我们母女吧,老爷”
      “郑祥,还不带下去”郑文已是不想再多听何姨娘哭喊一句,连着被教唆的郑潇楚一起也觉得厌恶,挥挥手,不看她们母女一眼。
      关汉良便干咳一声,“既然问清楚了,我便回去上禀皇上”
      “有劳关大人”
      郑格起身替郑文送关汉良出厅,碧陶也行了礼退了下去,郑桓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看到郑文点头,他便如大赦一般起身快步似小跑出了前厅。
      “你可有话想对我说?”郑文问徖音。
      徖音深吸一口气,踱着步子坐到了东座首的位置,上好的碧螺春,郑格一口未喝,还温着,徖音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爹还记得娘是怎么死的么”
      郑文脸色突变,更加的难看,“旧事不必再提”
      “我没有杀德音,我为何要杀她”旧事不提,便提近事。
      郑文说“她死了,你便可取代她成为嘉王侧妃?”
      “究竟是我取代她还是她取代了我?她生在冬天,我生在秋天”徖音不愿再与郑文说这件事,冷冷地说了一句“嘉亲王府的侧妃是我想做就可以做的么?我又何曾想做什么侧妃?我想要什么,爹比任何人都清楚。”
      “暂时别入宫了”郑文丢下这句话给徖音,头也不回地去了内堂。
      徖音放下捧在手心的茶杯,悲从心底袭来,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去。她将茶托上的茶杯,好好地盖回到杯子上。
      抬眸,墙上挂着白雪松柏图,白雪清素,松柏苍翠。这画作于裕隆四十一年,徖音正是这一年出生的,徖音出生时,郑格四岁,郑桓两岁。待到今年的八月二十五,徖音便满十五岁。如今看来真是遥不可及。
      麒麟穿着玄色衣裤,绣样和鞋头都是麒麟的样式,梳发用的发带也是玄色,他的模样很平凡,站在人群里不会引起谁的注意。他走到徖音身前,“小姐,回去吧”
      “徽音尸体在何处”
      “翠云阁”
      徖音手掌边撑着矮方桌站了起来,“叶氏请了郎中?”
      麒麟跟在徖音的身后,“杏春堂的张郎中”
      “明日杜姨娘祭日,你准备些纸钱,悄悄烧了吧”
      “我在府里,没有寻见秋棠”
      徖音不以为然地一声冷哼,“叶氏怎么会留着秋棠的性命”
      “小姐你要加倍小心”麒麟担心叶氏执念要徖音为徽音陪葬,许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自会全心全意护着徖音安全,但不能时时刻刻在徖音身边,还是要徖音自己多加小心。
      “你放心,叶氏不死,我都会好好活着”徖音折断一支木槿,毫不怜惜地丢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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