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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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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美光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不仅失去了女儿,还失去了丈夫。她两眼抹黑的趴在枕头上,失声痛哭,推动着身下的轮椅,多次想从时家别墅二楼跳下去,但都被保姆张姐阻止下来。
“夫人,您就看开些吧,人死不能复生啊……”
王美光捂脸痛哭,哑着嗓子叫道:“我什么都没有了!绑匪卷款逃了,十个亿就这么打了水漂!公司陷入财政危机,还贷款的日子到了,我拿什么还?”
“完了完了,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时家的下人也就剩下你一个了,我们时家,算是完了,彻底完了……”
王美光念叨着,素来保养极好的脸上,皱纹横生,人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无着落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双腿上,摸着那空荡荡的裤腿,王美光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她“啊”叫一声,推开后面的张姐,人就挣扎着往楼栏杆爬去。
张姨尖叫一声,忙朝后大喊道:“医生!医生——”
白大褂走过来,掏出针筒,给王美光打了一针镇静剂。
时离听到叫声赶过来,忙问医生:“我妈怎么了?她怎么了?”
被人压在床上的王美光看见时离,瞬间撑大了眼眶,挥舞着手臂,就抓挠在时离的脸上,瞬间留下了三道血痕。
“时离,都是你,你这个恶魔!你害死了你的爸爸,还有你的姐姐——我不活了!不活了——”
王美光恶毒的咒骂着,双目通红,看见时离,就像见到仇人一样,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时离呆愣的望着疯狂的母亲,捏紧了手中的银行催款单。
她无力的跪在床边,满脸泪痕,“妈,你一定要活下去,我只有你了……”
“我不会!我不会——”王美光抓着医生的手,央求道:“医生,让我死吧!求求你,求求你……”
“妈——”时离抓住了王美光瘦弱的胳膊。
“我成了个残废,我王美光……”冷笑一声,觉得极其不可思议,“竟然成了一个废人,废人!”
王美光风光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残废,终身只能坐在轮椅上,渡过她孤苦伶仃的下半生。
是何其可笑?
那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她还不如去死——
时家别墅被银行收走、公司破产,曾经辉煌的时家,不过短短数月,就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天堂与地狱的距离,也不过如此。
王美光哭嚎着,怎么也不肯从时家别墅搬出来,她无法相信,她成了一个无家可归一无所有的穷鬼。
曾经的富太太,如今的残废。
有过来看热闹的贵妇人,从车上下来,走过来啧啧几声,以前王美光欺负过她们,现在她落难了,自然要过来奚落几声。
“哟?这不是时夫人吗?怎么在大门口站着啊,自己的家门都不认识啦?”
“是啊,时夫人不会是摔傻了吧?”
两三个女人聚在一起,挎着名牌包包,穿着名牌连衣裙,水晶高跟鞋在阳光下,闪亮的就像钻石。
王美光面色一白,对推着轮椅的时离呵斥道:“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走啊!还嫌不够丢人!”
时离低应了声,垂着脑袋,去前面的站牌等公交车。
“哟?时家的跑车呢?奔驰呢?怎么都没了?”
“时夫人,要不要我们送送你?”
后面传来刺耳的笑声,王美光想捂住耳朵,但她的后背依旧挺得笔直,把身上的长裙子往下拉了拉,盖住残疾的腿。
“还以为自己是时夫人呢?还以为他们时家还是以前的时家啊?不过就是个过街的老鼠罢了!”
“切——”
“姐妹们,我们走!”
吱呀一声,红色跑车故意在她们前面甩了甩车屁股,喷出一阵刺鼻的黑气,张扬着离开了。
“妈……你赶快把嘴捂住。”时离递过来纸巾,她被那阵车尾气呛得猛咳起来。
手背一痛,王美光瞪着杏眼,恶狠狠的说道:“少假好心!你像她们一样,不知道在暗地里怎么嘲笑我呢?时离,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包袱,就是个累赘,想着怎么把我丢掉?你要是敢,我就去法院告你,告你不赡养母亲,告你……”
王美光骂骂咧咧,用纸巾优雅的擦了擦鼻子。
时离没有说话,她右手推着轮椅,左手拉着行李箱,整个人风尘仆仆,疲倦至极。
这几天发生的事,透支了她所有的精神,而且妈妈还不停的咒骂她,骂的她连狗都不如,她感觉人生黑暗的漫无边际,生活没有任何希望。
本来以为可以投靠爷爷奶奶,但因为父亲的去世,时家老两口并不待见她们母女俩,说她们是扫把星,害死了他们唯一的儿子,以后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把钱留给她们两个赔钱货。
王美光向来不吃时家老两口的气儿,心气一高,便让时离带着她回娘家——D县。
一座小县城,消费不高,挣得自然也不高。娘家还剩一个病歪歪的老母亲,王美光嫁给时文康后,就很少照顾自己的老娘。王母依靠自己微薄的退休金,过着紧巴的小日子。如果王美光母女俩过来投靠,她可是养不起,也没地方住。因为王母住的是一座三十来平的小楼房,房子又旧又破,住一个人还可以,如果三个人,怕是难喽。
在电话里听着老母亲的抱怨,王美光脸都青了,她呵斥后面推轮椅的时离快点。
眼前是又旧又破的老楼房,王母站在小院门口,望着一身名牌坐在轮椅上的女儿。
“姥姥。”时离大老远的喊了声。
姥姥今年七十多岁,花白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不堪。
眼神和耳朵不好使的王母,听见时离的声音,忙走过来:“是不是我闺女来了?”
大约有一年没见到自己的亲闺女了,王母忍不住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
“哭什么哭?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赶快进去吧!”王美光见小区有路过的人,有探着头往这瞧的,忍不住催促自己的母亲。
王母呐呐应了声,接过时离手里的行李。
时离立刻摇摇头,“姥姥,太重了,我拿着。”
“你这孩子,给姥姥吧,你和你妈刚下汽车,想必累极了,回去歇着吧。”王母低声道,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时离的脑袋。
这么温柔的一句话,时离鼻子就酸了,她眼睛酸涩的极力睁开,不想让姥姥看见她掉泪。
这时,有人过来给姥姥打招呼,她趁着机会,赶紧抹了把眼泪。
“老王,这是……”走过来的老头,目光落在王美光的腿上,迟疑的问:“这是你家的闺女?”在老头记忆中,老王的闺女都是亮闪闪的从豪车上下来,待人看物都是鼻孔朝天,一般连小区都不进,嫌恶的眼神望着破旧的一座座楼房,仿似带病毒般,唯恐粘在身上。
王母呵呵一笑:“是啊,我闺女回来了!”
老头频频摇头,边往前走,边嘀咕着:“人怎么成这样了?还真是一眼没认出来?王家的闺女,算是完喽!呵、呵呵……”
这笑声刺激到了王美光,她咬牙撑着手臂站起来,才要破口大骂,就听王母急声劝道:“闺女来,你就少说几句话吧,咱落魄了,就不要逞能了。”
王母性格怯弱,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经常别人说她,她也不吭声,任别人说,这种软包子性格,最让王美光受不了。
王美光伸着脖子瞪着眼:“你吃人家窝囊气,我可不吃!”
临到楼梯口,时离把拐杖递给王美光,王美光把王母和时离都推开,自己咬牙一点点的攀上了三楼,望着眼前破旧的防盗门,上面积攒了一层灰,咬牙退到一边,让后面掏钥匙的母亲开门。
王美光回到房里,人就睡了,占据了王母唯一的小床。
时离自然没睡,她虽然累到极点,可也得把行李稍微收整一下。一些衣物和洗刷用具,时离都没有拿出来,望着这巴掌大的房间,时离知道,她必须和妈妈再租一间房子。
似乎是看出了时离的想法,王母把一杯冲好的牛奶放到桌子上,拍了拍时离的手背:“小离啊,这个你不用担心,姥姥早给你们联系了一间租房,赶明儿你和你妈就搬过去。”
时离咬着唇瓣,手里端着温热的牛奶,吸了吸鼻子,“谢谢姥姥。”
“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姥姥摸着时离的脑袋,抿唇一笑。
她一直觉得时家两个闺女,就属小闺女最听话懂事,但就是不知道,她的亲闺女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小离?
微微叹口气儿,王母便站起来,去厨房做饭了。
在晚上吃饭的时候,王美光目光落在时离身上,幽幽说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偷偷的去了C大,办了转学手续,想在D县上学,门都没有!”
时离吃饭的动作一僵,白着脸抬起眼皮:“妈,我会挣钱。”
“挣钱?你怎么挣?”她一个成年人,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挣钱。做了二十多年的富太太,向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整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让她步入打工仔的生涯,那绝对不可能。第一不适应,第二降不下那身份,拉不下那脸面。
“妈……”时离低喊了声,咬着唇瓣,央求道:“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可以领取奖学金,也可以参加助学岗,上学的费用和生活费我都可以自己挣,我还可以……”
“够了!”王美光重重放下筷子,色厉内荏的望着苦苦哀求的时离:“你去学校上学,我怎么办?难道你要我到街上去行乞?时离,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啊?”
王美光咋呼起来,开始说时离是多么多么不孝,又说时姝是多么多么孝顺,可惜人被时离害死了!这个小妮子,不光害死了她的丈夫和女儿,现在还要害死她?边想王美光边嚎啕大哭起来。
王母忍不住说道:“闺女啊,小离正是上学的年纪,将来找个好工作,也好有能力养你啊?你说你怎么……”
“她养我?呵!”王美光抹干眼泪冷笑,“她现在都不想养我,还能指望她以后?她不给我下药把我毒死就是好的啦?”
时离捏着竹筷子,恨不得把筷子捏烂,她抬起朦胧的泪眼,对王美光妥协道:“妈,我可以在外面打工一年,挣些钱,待我们生活安稳下来,我再去上学成吗?”
“呵!你四年大学,你一年挣的那点钱,够养我四年?”王美光冷笑数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时离嘴唇一咬,捏紧了拳头,仿似下了某种决心,红肿的眼睛望着王美光:“妈,我可以上专科,三年,或许更短,大三就可以实习了,我上学两年就可以挣钱养你了。”
王美光稍作沉吟,还是犹豫不定。
旁边的王母低声劝道:“孩子都这么求你了,美光啊,你就答应吧?小离她多懂事听话啊!”
王美光烦躁的挥挥手,把碗递给王母,让她去盛汤,随后对时离说道:“你上学的那两年,也必须抽空去打工,否则该怎么生活?现在处处都用钱,没钱寸步难行……”
王美光发了一通牢骚,不停的提醒时离要去挣钱,要去挣钱。时离点点头,瘦小的身影微微弯着,就像有无形的重物压在了她的背上,让她再也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