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凤·寻踪》长歌当黑

1、神格降世

　　最初，凤鸟指的是凤凰始神。

　　凤凰始神陨落之后，凤鸟指的是:朱雀，鸿鹄，青鸾，鸑鷟，鹓雏。

　　这一日，朱雀从栖凤岛风月庭前经过的时候，远远的看着鹓雏正趴在栏杆上，要鸑鷟给他讲故事，然而鸑鷟一字一顿的，像是才会说话一样。

　　鸑鷟武力很高，可是天生迟缓，并且讲话很难，磕磕绊绊，嘶哑如刀刮石板，他说的辛苦，旁人听得痛苦，朱雀只是听了几个字，便觉得很不能忍受。

　　可是鹓雏喜欢听，于是鸑鷟只能痛苦的讲。

　　此刻，朱雀走上前去，开口打断了鸑鷟的声音，又说山上有些果子搬不动，让他去帮忙，鸑鷟得以解脱，连忙点头走了。

　　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朱雀看着鹓雏，和他说了另外一件事情。

　　“雏儿，你想要神格吗？”

　　鹓雏是他们中间最小的一个，幼年很是有些颠沛流离的过往，晚了许多年才化形，并且迄今为止，也只能保持十五六岁少年的样貌。

　　听到朱雀的话，鹓雏便猛地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一下子拥抱着他，眨了眨眼睛，很是欢喜的说道

　　“哥哥，果然是神格降世么？”

　　朱雀满含笑意的点了点头。

　　栖凤岛近些日子祥云笼罩，五彩的霞光久久不散，偶尔看到天空泄出一点华光笼罩其上，是十分庄严肃穆的氛围，众人窃窃私语，都知道大约会有好事将近。

　　朱雀便以神入魂，上达天意，通神天道，方知竟然是有神格降世。

　　那是属于神鸟凤凰飘散天地的神格终于完全聚合成型，他们五个是神凤转生之魂，若能继承神格，便能直接一步登天，回归神位，纵然不是凤凰之后，继承神格，如同掌握天地之初的力量，说是能够立地成神，也不为过——

　　然而一点不好，那就是完整的神格只有一个人可以继承。

　　朱雀拍了拍鹓雏的肩膀，温和的又问了一遍

　　“雏儿，你想要成神吗？”

　　“难道哥哥不想吗？”

　　鹓雏仰起头看着他，又抬起头去看已经远去的鸑鷟，他行走在山道之上，左边是青枝花树，右边是碧波荡漾。

　　朱雀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仍然是很温柔的，他向来很稳重，尽管他不是最大的，却有操不完的心。

　　“我当然也想，但是我放不下栖凤岛。”

　　他们是始祖凤神的化身，本来该是九天之上的神明，如今却只在一个小小的岛屿做精灵妖物，说不想重归神位，谁都不信，彼此都相依生存几百年时光，朱雀也没有必要说什么大义凛然的场面话给他听。

　　鹓雏咬着手指，颇有些不相信，瞳孔里一派天真无邪，又觉得很是想不通

　　“哥哥，真的为这些精怪，就不要神格了么，而且也不该我来继承，怎么说也该哥哥要，而且鸿鹄哥哥和青鸾哥哥都是好聪明的人，就算是鸑鷟，也比我厉害多了。”

　　自己是为了这些精怪，却又不全是。

　　至于其他人，青鸾与人间帝王用神台立下誓言，守护王族生生世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除，而鸿鹄——

　　朱雀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你最小，自然要让给你来用，好了，你再想想，倘若你要，便是你的了，其余不必多想。”

　　说完之后，他往风月庭外走去。

　　沿路很多和朱雀打招呼的精怪，朱雀一一应答，凤凰后裔都在栖凤岛内，又有其他生灵，以凤族为尊，然而青鸾常年不在栖凤岛，鸿鹄整天不见人影，鹓雏并无什么威严，鸑鷟武功很高，可是反应很慢，又有口吃的毛病，于是栖凤岛的一众精怪都听命朱雀，好像默认的，他已经是栖凤岛的主人。

　　朱雀一路和人说话，沿着蜿蜒的山路，一直到了海岛的边缘。

　　那海上架了一座竹桥，桥的尽头是一个亭子，此时此刻，这亭子里正斜躺一个人，脸上盖着一只折扇，浑身雪白的，身边架着一只竹竿。

　　大约是在钓鱼，但是按照他的钓鱼方法，就算是钓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朱雀静悄悄的走过去，跪坐在他的身边，伸出手拿开他盖在脸上的扇子，露出下面他已经看了几百年却仍然十分欢喜的面容，说道

　　“鸿鹄，神格降世了。”

　　“哦。”

　　鸿鹄无有什么反应的应了一声，只是微微仰起头，而后缓缓的，缓缓的倒在了朱雀的怀中，而后移动找了一个很舒服的位置，便一动不动了。

　　又是这样。

　　朱雀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戳了戳他的鼻尖，很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没有什么想法么？”

　　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动，很是自觉的当靠枕。

　　“我在伤心啊。”

　　鸿鹄睁开狭长的眼睛，捡起朱雀垂在自己眼前的长发，吹了吹发尖，好像果然很愁苦的样子

　　“你有了神格，便要成神。到时候，你是神，我只是精灵，身份有别，你必然要抛弃我，我就失恋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很令人难过的事情吗？”

　　朱雀：……

　　朱雀忍不住一笑，低下头亲了亲鸿鹄的额头，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我几时说了我会要神格，不但我不要，你也不准要。”

　　他的话音刚落，便一阵的头晕目眩，是鸿鹄忽而奋起，身手敏捷的将朱雀往地板上一压，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脖颈内有半珏玉佩漏出来，在半空中飘荡着。

　　另外半阙玉佩，当然是在朱雀的脖颈之中。

　　而随着他的动作，旁边嘭的一声，是竹竿落入海中的声音。

　　然而，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注意竹竿了。

　　鸿鹄和他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呼吸交换着呼吸，噫了一声，微微笑道

　　“你可真是霸道，我不敢不从。”

　　朱雀便弯了弯眼睛，眨了眨眼，伸出手揽着他的脖颈，想了想，说

　　“我听说神界有了一个月老，好像是管姻缘的，有空我们去看一看，或者等雏儿得了神格，让他带红线下来，我们在风月庭内也种一颗姻缘树，好不好。”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鸿鹄探入衣襟内冰凉的手指。

　　朱雀动了动，便不说话了。

　　只是施展了术法，将亭子周围的帷幕落下，又做隔离旁人进入到屏障屏障。

　　很遥远的山上，隔着郁郁葱葱的树林，鹓雏站在山顶，遥遥的看着那亭子里飘荡的幕帘与朦胧的人影，口中吃着一只果子，笑道

　　“你看，朱雀哥哥肯定忘记他这样露天席地的，绝对会被人观看到，他这样很守规矩的人，竟然也有放浪形骸的时候。”

　　又说

　　“阿月，我想青鸾了。”

　　然而并没有回应，鸑鷟只是站在一旁，遥遥的望着山崖下那被纱幔遮盖的亭子，沉默不语，像是一颗石头。

　　鹓雏也不指望他能回应，又自言自语道

　　“过几日是凤神诞生之日，照例要庆祝的，不如我和青鸾回信，让他过来吧。”

　　鸑鷟不语。

　　鹓雏便道

　　“你不说话，我就去写信了，随便告诉他神格降世的事情。”

　　鹓雏觉得自己想了一个很英明的法子，因此立刻说做就做，蹦蹦跳跳的便离开了。

　　可是鸑鷟天生口舌迟钝，脑子也不好使，等他反应过来，想说青鸾不会回来的，鹓雏早就没了人影。

　　鸑鷟站在原地晃了晃神，过了许久，才默默的离开。

　　青鸾远在人世间，许久之前，他与一个人类合力创建了如今的燕王朝，然而那个被成为始皇帝的人在临死之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便是将青鸾封神。

　　举世无双的祈天神宫，是天下人尽皆知的恩赐。

　　当时的青鸾，固然也为此感到十分的震惊与激动，于是，便被哄骗签订了禁锢自己的契约，是说在始皇帝重新轮回之前，又或者任何一任帝王主动与青鸾解开契约之外，青鸾绝对不会离开燕都，固守祈天神宫，庇护整个燕王朝。

　　有他在的一天，燕王朝凌然不可侵犯，燕都永远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迄今不知道守护了这个王朝多少子孙，青鸾早已经记不清楚。

　　而因为离开栖凤岛太久，青鸾的三千青丝已经变成了银白色，百年前的浩劫，让人间界可供修行的灵气本就不多，更何况他是继承上古凤神，没有充足纯粹的灵气与神力，他只能日渐消弱。

　　此时此刻，青鸾坐在庭院内，已经盯着鹓雏送来的信，盯了很长时间。

　　他可以分出一时神思短暂的去凤栖山传个消息，和旧友见面。

　　但是要动身离开燕都，他却做不到。

　　世人皆知祈天神宫护佑王朝，祈天神宫的主人长生不老，是神明降世。

　　然而对于青鸾来说，祈天神宫却是一处宽松无情的牢笼，那以自己的神台神脉，与始皇帝的尸骨所立下的契约就埋在祈天神宫根基之下，长出来如今已经遮天蔽日的长生树，锁住他的本魂，让他压根出不了王都。

　　情深似海时所做下糊涂又愚蠢的决定，感动了自身，也感动天下之人，然而在长久的时间磨砺之后，便只剩下无情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