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怀莲》纳兰佩紫

8、4：修罗道（下）

　　紫御打定主意不开口，免得再被他们气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世上有很多巧合的嘛，你看我们都巧遇了两次了，说明很有缘的。大哥说，如果一日之内能和陌生人连续巧遇三次，就说明上辈子大家肯定是亲友。”怀涟乐呵呵的，难得碰到同龄人，还是无暇剑派的，如果能交个朋友，让他们带自己去断沧山，能省好多事啊。
　　“你大哥说的？是嘛，其实我也有听过这个说法……”千雪继续哈拉着，紫御实在忍受不了，拉着她扔到自己背后，冲着怀涟一抱拳：“怀涟君，若无见教，我等就此别过。”
　　——我果然还是被紫御讨厌了啊……
　　怀涟见对方这么急着走，也不好意思请他带路，只好也拱了拱手：“好吧，若是有缘，江湖再见吧。”说着，塞了一个油纸包裹给紫御，心下暗爽：大哥教导过的道别切口终于用到了。
　　紫御疑惑的手心托着君上所赠，不知是否该当面拆开查看，只得询问：“君上，这是——？”
　　“刚才在那家客栈吃东西，他们做的风鸡很不错的，正好碰到你们了，也尝尝吧。我急着赶路，先走一步了。啊，对了，馒头也给你们留几个，那鸡肉有点咸，就着吃比较好。”说着，怀涟又分了几个馒头塞到紫御怀中，挥挥手转身离开。
　　“正好饿了……”千雪撕下一块鸡肉，又从师兄僵硬的手臂中拿过一个馒头，边吃边道：“真的味道还不错啊，师兄不尝尝吗？呃……不过为什么君上会送我们吃的啊？”
　　“高人行事……毕竟与众不同……”紫御涩声坚持着……
　　“其实怀涟君人很好啊，我们不如直接问他星璃君的住处好了，他肯定会告诉我们的啦。”千雪扯下一条鸡大腿，塞到师兄的嘴里，发现他全身都僵硬着。被君上送吃的这件事，看来对他打击非同一般。
　　嘴里的咸味终于使紫御回过神来，纠结的咬了一口，发现……味道似乎……确实不错……
　　“正常情况下，遇见前辈奇人，一般都应该指点武学、或者谈些江湖大事吧……为何……”紫御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现实——传闻里，那些高人出手送人不是名剑灵药就是武功秘籍，虽然吾不是贪图那些东西，但……哪怕你啥也别送啊，这一只风鸡几个馒头到底算怎么回事？
　　“师兄明明你自己都说了，高人行事与众不同啊，何况被君上送吃的，一般人也没这个奇遇啦。唔，好吃！”千雪吃的开开心心，全然顾不上安慰师兄纠结的心灵。

　　再次默默跟在怀涟身后出了城，即使紫御再纠结怀涟送自己吃的这回事，也不禁暗暗感谢：他与千雪一路上追着怀涟，如果不是有这风鸡和馒头垫肚子，此刻定然饥饿难耐。
　　大概是山里住久了，怀涟的脚程很快。出长乐北门不到三个时辰，赶在傍晚时分，已经抵达了苛纶山脉。爬了大概一半的路程，想要趁夜翻过去寻找宿头似乎是不可能了。紫御千雪正在这么想着，就看到前面的怀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既来之则安之的开始捡树枝生火。
　　夜晚如果燃火那是相当显眼的，跟踪别人的两个人眼睁睁的看着怀涟生火、捕猎……拿着水镜烤肉……
　　“师兄……千万不要冲动……凡事都要往好处想，你看看寻常兵刃这么折腾早就毁掉了，那可真不愧是水火不侵的名剑……”千雪压低了声音开导着师兄，发现他虽然这次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强行克制着，但嘴角还是不住的抽筋。
　　“那毕竟是天下名剑之首水镜啊……居然被人这么糟蹋……要说他真是个山野匹夫不懂价值也就罢了，还偏偏是天道宫主亲封的君上……难道他和星璃君的关系好到这般地步了么……如果谁拿我的冰心干这个，再好的朋友我都肯定要翻脸的啊……”紫御痛苦的表情都有些扭曲起来：“居然还拿它劈柴？？什么，剥皮也是……啊啊……又串起来烧烤了……”
　　“师兄，眼不见为净吧，你不要折磨自己了。别看了，咱们今晚怎么办？要不要先离开这里也猎点吃的，然后再回来继续盯着他？”千雪拉着紫御离得远了些，怀涟看样子已经打算在那边安营扎寨了，这个时候就算离开一小会儿，应该问题不大吧。
　　烤肉的香气飘到了这边，紫御再擅长忍耐，被这味道一勾，也发现确实饿得厉害了，如果腹内空空明天再追踪，那实在是太勉强了，因此点点头算是同意师妹的提议。
　　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一群人往这边走过来，走的鬼鬼祟祟悄么溜溜，就和他们跟踪怀涟的身形步伐相差不远。那群人一色的黑衣，之所以看得清楚，是因为领头那个很不合群的穿了反光的银缎华服，袖口和衣摆还用醒目的金丝绣着碎裂的剑纹。这是修罗城的堂主标准打扮没错，所以看到这个人，紫御和千雪下意识的就注意到了跟着他的那一群。
　　“是冰心紫御师兄吗？久仰久仰。在下修罗城炼火堂堂主乌金剑，日间鄙城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有眼无珠，冒犯了紫御兄，还望多多海涵。”
　　走近了才发现，那‘乌金剑’虽然衣服穿的讲究，不过头发乱糟糟的好像几年没梳理，活像个鸟巢，脸上也不知是胎记还是啥的青了好大一块。如果脱去修罗堂主这身有品味的标志性服饰，看他的模样，比较接近丐帮的长老才对。
　　“乌金剑？可他腰上挂的是刀吧？我没看错吧？”千雪小声的询问着师兄。
　　“……没错，他是刀客……”紫御也很无语的低声迅速给师妹解释着：“因为他的佩刀称为‘乌金’，他成名前复姓‘司徒’名叫‘剑’，成名后因为江湖上以兵刃为姓的惯例，他就成了‘乌金剑’……”
　　千雪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幸好我们的名字没这么奇怪……不过他明明是修罗城的堂主，为啥要叫你师兄啊？”
　　“这是他们修罗城的规矩，见到江湖同道一律以师门礼仪敬称，这样一来，对方就很难拉的下脸。修罗城虽然不是正道，但很注意与门派间搞好关系。”
　　“哼，欺软怕硬罢了。中午那会如果不是认出了师兄，他们会这么客气吗？”千雪翻白眼看天，不想理会这些人。
　　紫御没理她的吐槽，乌金剑虽然名字奇怪了点，但手底下是有硬功夫的，人家人多势众，却对自己如此客气，于情于理都不能把人家晾着。紫御向他抱了抱拳：“一场误会而已，炼火堂主何须客气。深夜来此，绝非为此等小事吧？有话但请直说。”
　　“哈哈，紫御师兄快人快语。”乌金剑虽然想要豪爽的‘哈哈’两声，无奈形势逼人，在这里大声说话会传的很远，难免打草惊蛇，他只好还是压低嗓子哈了两声，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于是切入正题：“紫御师兄是江湖上有名的君子，也是无暇剑新一代最有名的好手，能够遇见师兄，在下虽然很想约来把酒，攀个交情，无奈身有公干，就直说了吧。修罗城有个规矩，紫御师兄应当是知道的，自从百余年前东海九霄重衣前辈一剑西来、横扫天下之后，江湖上方始以剑为尊，以兵器为姓，如今一百个人里倒有九十个是用剑的，是以鄙城号修罗道，以铸剑为业，独立于正邪之分外，薄有声望。凡是修罗城铸就之物，主人死亡或退隐之后，是需要还给鄙城供奉进兵器谱的。”
　　“自然是知道的。修罗城的规矩，在下定会尊重。不过堂主所为何来？”紫御没想到对方上来就搬出好大一个行规，有点莫名其妙。下意识的按了按身畔冰心剑柄，心下狐疑：冰心乃师傅所赠，这厮应该不会是为它来的吧。
　　“那把水镜，正是鄙城出品，星璃君上退隐已有十年，如今惊见他人携此剑重出江湖，因此本人特意追回。业火与水镜乃兵器极品，当年老城主赠与无暇派时，是贵派屏风幻月长老以凝炼秘籍相换，当场指定了物主。即使是星璃君，也不能随意转手他人。因此，在下看紫御师兄妹二人亦是一路暗中跟着，为免误会，提前打个招呼，免得伤了和气。”乌金剑说着，抱拳弯腰，行了个郑重的礼节。
　　“你们要水镜？那是我们无暇派的名剑，从没听过是修罗城送的。”一直白眼看天的千雪对这句话终于有了反应，瞥着乌金剑的眼光里，三分警惕，倒有了七分的疑问。

　　〖少年游〗

　　安然随意宿花阴，篝火剑生津。
　　老枝易削，扒皮串烤，惯来猎兽禽。

　　可怜夫子怒为邻，名物真浮云。
　　异样别礼，高人行事，只道是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