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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火宵云隐(下) ...

  •   被吴惘哉一席话说动了心思的师弟妹们沉吟不语,温秀之见他们并不像往常那样帮腔,心火愈盛。他不禁暗自感叹要学紫御还真是困难,尽管平日里能压下这暴躁的性格,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出来,甚至比冷冰冰的面瘫紫御看上去平易近人的多,但是遇到这种情况,温秀之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紫御站在这里,他那副棺材脸是绝对不会改变,而他淡然若素的样子也根本不会变。
      君子,多么好听的两个字,可是要真正做到冰心紫御那道德经的程度,却困难的超乎想象。
      温秀之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时就听怀涟道:“不行,我答应了吴先生负责带他上山下山,我绝不会停留太久,你难道真的不能通融?”
      温秀之道:“好吧,说实话其实怀涟君带来的人是可以通融的,而且我们与这位先生也无冤无仇,只是在半山观赏风景的话,那也没什么。只不过不才看他不顺眼,所以一直横加阻挠罢了!”
      吴惘哉笑道:“唉,两句话就激出了本性,年轻人还嫩得很啊。”
      温秀之面颊一红,不服气的道:“每个门派都有规矩,通融不通融,是我们说了算,如果要硬闯的话,今日就算温某斩了你腿脚丢下山,江湖中人也不会说无暇派一句不是。温某这次可说的都是实话,你不妨去问问少林、武当,如有人擅入藏经阁或带剑上玉虚宫,那些和尚道士当真吃素吗?吴先生,你不要欺人太甚!”
      吴惘哉点头道:“很是,很是,其实你们这断沧峰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在下只是突发奇想要开个玩笑,见谅见谅。”
      他笑嘻嘻的抱拳行礼,如此前倨后恭的态度,反而让温秀之摸不着头脑。一时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给他回礼。
      吴惘哉笑道:“在下听某人将你们七代首席夸成了一朵花,心下不信,却又找不到冰心紫御,所以趁着身负等这傻小子的要务,先上山来看看无暇派这一代的子弟有多么出息,可惜那时你们话都不让说一句,便赶了在下回去……”
      怀涟茅塞顿开:“于是你就故意拿话挤兑我,又跟着我来见识见识,还气他、逗他多说话……”
      吴惘哉颔首:“早就说孺子可教了,别看你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反应倒还不慢。就是这样,虽然比传说中的那朵花还有一定差距,不过毕竟是名门子弟,在君上面前还敢看我不顺眼。”
      温秀之怒道:“我紫御师兄男子汉大丈夫,匹夫你怎敢将他比喻成花!”
      吴惘哉叹道:“你这俗人,只知道花是用来讨好赞美漂亮女孩的么?”
      温秀之再次被他气到抓狂:“放……一派胡言!”
      吴惘哉道:“可怜你一介武夫,在下就给你解惑吧。寒梅怒放,傲雪凌霜,乃是与世寡合、孤芳自赏的名士。可像水镜星璃?”
      怀涟点了点头:“虽然我不太明白,不过你这么一说是挺像的。”
      吴惘哉道:“那是自然。再说兰花,兰花清幽、雅致,虽亦自傲,却不厌俗,别有一种浊世自惜羽毛的静好,乃是君子,可像冰心紫御?”
      温秀之默然半晌,终于长叹一声:“我算是服了你啦。”
      吴惘哉道:“那你还不算太笨。”
      怀涟听他说得有趣,不禁道:“那我是什么?”
      吴惘哉大笑道:“你啊,哈哈哈,当今江湖值得我用名花品题的高手,只有那么几个……”
      怀涟道:“看来我是不配了。”
      吴惘哉道:“你配的,为什么不配?如果你不配,那么很多人都不配。只不过有两个人我想不出来用什么来形容,在认识你之前,只有一个而已。”
      怀涟奇道:“一个?”
      吴惘哉道:“正是。以前我想了整整半年都不得其解,那个人就是离恨孤玄。如今认得了你这傻小子,便成了两个。”
      怀涟也笑道:“孤玄做事和为人,确实没有一样能让人猜透。”
      吴惘哉道:“你小子也是一样。”
      怀涟不知道自己被人和那个江湖至尊相提并论是否应该感到荣幸,愁眉苦脸的道:“饶了我吧,我和孤玄到底哪里一样!”
      吴惘哉眯了眯眼:“你也让人看不懂。说你是个笨蛋,可有时却比谁都聪明,然而正觉得你小子很聪明的时候,却总会做出一些傻事。或许你比孤玄更难看懂也说不定。”
      怀涟见他说的深奥,一时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再苦恼:“那你还要上山赏风景吗?”
      吴惘哉道:“有什么风景是他断沧峰独有的?天下间有的是赏景的地方,我为什么一定要上断沧峰?”
      怀涟只好道:“唉,吴先生,如果品题别人的另有其人,那么那个人也一定搞不懂你。”
      吴惘哉道:“多谢多谢,其实我上断沧峰的确还有一件事。”
      怀涟与温秀之诧异的对望一眼,齐声道:“还有什么事?”
      吴惘哉道:“退门!”
      “退门?”
      “难道七代弟子真竟如此孤陋寡闻,事到如今,还看不出我是谁么?”吴惘哉摇头道:“无暇派果然不行了。”
      温秀之先前听他说强要上山只是玩笑,本已气消,如今却听他口出狂言,无名火便又窜了上来,他反手拔出腰间一柄雪花似的古剑,屈指一弹,发出断弦般的剑鸣:“匹夫无状。原来你是专门来无暇派生事的!”
      他三番两次被吴惘哉戏弄,理智早已如同发丝牵系般随时有可能崩断,是以盛怒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振腕便是一剑。
      这一剑来的好快,怀涟看的明白,正是当初与紫御相识时,遭遇的那剑。
      照夜初约千秋雪。
      看得出温秀之在剑法上也很下了一番功夫。虽然这剑比不上紫御信手拈来的从容闲适,却胜在够快,乍一看去,那一线白光竟突然得不带丝毫剑风,直到剑尖亮到了吴惘哉的眼前,风声才骤飙而起。
      怀涟连剑带鞘抽出非道,架开了这急驰雪剑,跺脚道:“我答应要安全带他来回的!”
      温秀之被怀涟一阻,却不收剑,重新摆出了起手式:“你放心,变成鬼魂回去的更快!”
      本来如此咄咄逼人并非他本意,而且身后那些同门师弟妹似乎也因为吴惘哉的话而有些犹疑。但这姓吴的既然敢大言不惭的说出‘无暇派不行了’的话,而且是在人家的地头说的,这就任他巧舌如簧也不可能好端端的离开。
      无暇派其他子弟自动围住了怀涟、吴惘哉与温秀之三人,情形急转直下。
      怀涟也知道江湖上侮辱别人师门是很不好的,即使紫御那样的君子,在陈贵口无遮拦呵斥他师叔祖的时候,都动了怒,其他人会如何反应更是可想而知。只是怀涟事先答应了吴秀才要带他来回,如今便必须护他周全。尽管还没见到掌门便要和无暇派的人打架实在有些不妥,但此情此景,也考虑不了那许多。
      这时却是吴惘哉微笑着走到怀涟与温秀之中间,推开了他们架在一起的剑,之后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之色:“原来非道是这样的……不错,不错……唔,你叫温秀之是吗?这把承影古剑既然落在了你的手里,那你名动江湖之日也不远了,恭喜恭喜。”
      温秀之顺口道:“过奖过奖……”说到这里,才大吃一惊:“等等,你怎知我拿的什么剑?这把剑到我手里才三天,根本还未与人交锋,你……你又从何得知?”
      吴惘哉道:“一般匠人出品的凡铁,我还要摸一摸,嗅一嗅,反复瞧一瞧,这才敢做出判断。不过名剑、好剑、古剑,看到眼里自然便能分辨出来。你小子拿着这么贵重的古剑招摇,还怕我认出来吗?”
      温秀之惊慌只是一刹,这时早恢复了镇定:“哼,我怕?我只怕你认不出来。”
      吴惘哉抚掌道:“说得好。既然拿起了这把剑,就要有这样一股锐气,不然的话,嘿嘿,如果我觉得你配不起这把剑,说不定就要斩了你的手臂,让你一辈子也不能用剑!”
      温秀之轩眉飞起:“你,你,你……”
      他连说三个‘你’,却终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吴惘哉继续道:“承影剑轻薄锋利,是刺杀的上品,缺点是剑身太轻太飘,男人用起来未免手感差了点,不过你小子,嘿嘿,刚合适。”
      温秀之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这次连‘你’都说不出来了,倒是他师兄妹们看不过眼,纷纷怒喝:“喂,你这匹夫说什么?”
      怀涟暗暗头痛,却又忍不住的好笑。这温秀之细皮嫩肉,比姑娘家还水灵三分,其实算起来吴惘哉还真不是胡说。
      怀涟忍笑道:“吴先生有什么事,还是赶紧说了吧。”
      吴惘哉白他一眼:“才说了几句话就等不及啦?”
      而温秀之也终于回过气来,剑尖颤抖着指着吴惘哉:“足下对兵刃如此熟悉,难道是修罗城的高人?”
      吴惘哉顺便把那个白眼也延伸到了他的身上:“修罗城微末伎俩算得了什么。”
      温秀之清斥道:“我管你是哪路神仙,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吴惘哉嗤之以鼻:“说来说去都是要我死么?”
      温秀之大怒之下哪顾得上斟酌用词,越想越觉得跟这姓吴的鬼扯下去,非又被绕到弯路上,遂明智的选择闭嘴,又是一剑飙来!
      “你不用穷紧张。”吴惘哉推开怀涟,电光火石之间,谁也看不清他到底用了怎样的手法,却见交手之后,温秀之连人带剑向后飞出,直到撞上一株老树,才停了下来,手中的承影剑也‘当啷’一声落地。
      这一手露出来,不仅怀涟看到傻眼,就连温秀之和无暇派的弟子们,也是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静默良久,还是先前将吴秀才赶下山的那个女弟子期期艾艾的道:“你的武功这么高,为什么……”
      吴惘哉的武功的确高得匪夷所思,怀涟不禁在心里拿他和自己见过的高手一一做出比较。
      如果方才温秀之那一剑是刺向星璃或孤玄的,恐怕在承影剑还未近身前,温秀之就已是个死人了。
      然而像这样毫发不伤只是把他扔出去亦是困难之极。谁都知道就算是一条扑过来的大狗,想要把它扔到相反的方向,都需要极高明的手法和巧妙的借力,而温秀之却是一个武功很不错的剑手,他不但本身技艺扎实,还拿着把锋利的名剑,而吴惘哉说扔就扔出去了,就像是扔一块石头那样容易。
      那么吴惘哉的武功,怎么说也该是星璃、孤玄那种档次的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怀涟继续扳着指头开始算。
      当今世上,能与星璃、孤玄排在一起的人当真是屈指可数,但怀涟所知道的那些人,基本上这几天都死干净了,还有一个无涯真英,也就是无暇派的老对头、夜行门的鬼王、蝶舞梦灵的父亲,想来也不该是这幅模样,更没有理由孤身出现在这里。
      所以怀涟算了半天依然不得要领,不过能认出来的人还是有的,比如温秀之。
      温秀之爬起来后,立即收了承影剑,这才开始默默心想遇上了哪路高人——此人能轻描淡写的把他摔出去,这一手连当今无暇派的掌门玄女奉天都做不到,如果还拿剑对着他的话,那真的不是疯了就是不想活了。
      而温秀之想明白之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一声不吭的跪下开始叩头,正当怀涟和无暇派的弟子都莫名其妙的时候,就听到温秀之涩声道:“晚辈有幸得长老指点,十分荣幸!”
      吴惘哉似笑非笑的道:“哦?不是说今日不是我死就是你活么?”
      温秀之窘迫得连自己的双手都不知该摆在什么位置上,看着周围同门都是一脸茫然,只得道:“都来见过屏风幻月长老!”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但无暇派的弟子愣过之后慌忙下拜,就连怀涟都惊愕非常。早在千雪那里就有所耳闻,这位江湖上最神秘的人物——星璃、宸莲的师父永劫八重君在位时就与之齐名的鬼才,天下第一的炼器大师,消失了十年的无暇派长老,继承了百年前第一名剑白衣人的‘九霄’,并改造成更加锋利的‘屏风九霄剑’的传奇人物,那个屏风幻月,竟然是眼前这个……穿着最朴素的麻布衣裳,看上去年纪尚不到四旬,还是个话痨的男人?
      而且,听说屏风幻月的武功并不如何高绝,他最出名的是铸剑的手艺。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

      放浪行•屏风幻月

      朝野不识夜光杯,十年踪迹鬓上催。
      书剑空负楼兰远,聊生闲伴彩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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